22.林海升遷莊家進京
如原著中一樣,經由寶玉舉薦,賈珍請了王熙鳳料理秦可卿的喪事。王熙鳳早起晚歸,一樣樣規矩頒布下去,將亂成一團的東府整治的井井有條,下人無不嘆服,她自己也志得意滿,十分享受權利所帶來的滿足。
出殯這日,王熙鳳帶著寶玉秦鍾宿在饅頭庵。
打聽的寶玉兩個已經歇下,諸事妥帖,王熙鳳才在廟裡姑子凈虛的服侍下在特意收拾出來的凈室歇了。看到凈虛,王熙鳳恍惚想起有什麼事兒給忘了,這會子又疲乏的很,便沒多想,讓小丫頭捶腿,闔著眼迷迷糊糊就要睡著。
凈虛立在邊兒上沒走,正要求件兒事,卻見王熙鳳眼睛合上了,忙俯身貼近了低聲喚了兩聲:「璉二奶奶,二奶奶。」
「什麼事?」王熙鳳模模糊糊聽見聲音,有些不耐的問道。
「二奶奶,我這兒有件事正要求奶奶。」凈虛將張家與守備家的事兒說了。「……因我年輕時候在長安縣善才庵出家,與張家相熟,所以他們託了我來求府上。據說府上與長安節度使雲光雲老爺相好,若府上能去信與雲老爺說說,再和那守備家說,不怕他不退定禮。若能做成此事,張家傾家孝順也願意。」
王熙鳳聽著聽著便覺耳熟,終於一個激靈睜開眼,方才的睏倦都沒了。
「張家?他家女兒叫金哥?」王熙鳳是賈家管家奶奶,每日里上百件事要調停,更兼這回辦著秦可卿的喪禮,忙的腳不沾地,前幾日聽聞的什麼張家李家的早忘了,這會兒偏凈虛一提,她記起來了。
「正是。」凈虛哪裡知道她所想,只覺得這事兒對方必不會拒絕,誰會和銀子過不去。
王熙鳳卻斜睨了凈虛一眼,冷聲道:「我是從不管這等事的,也不等銀子使。」
凈虛一愣,好一會兒才嘆道:「可張家已經知道我來求府上,如今府上不管,張家不以為是府上沒工夫不稀罕他的謝禮,只以為府上連這點子手段也沒有似的。」
若是往常,王熙鳳聽了這話必是激起了興頭,準是一口應下了,可如今不同。王熙鳳冷笑道:「笑話!張家算什麼?一個土財主也敢對國公府胡亂議論,仔細告他個毀謗之罪!」
「這、二奶奶……」凈虛嚇了一跳,王熙鳳的反應她可沒料到。
王熙鳳卻是柳眉倒豎,鳳眼含威,生生嚇得凈虛將半截子話咽了回去。王熙鳳冷聲斥道:「虧你是個姑子,這等扯媒拉縴兒的事竟也做,每日里侍奉菩薩不虧心?往後再別提這話,否則斷不輕易饒過!我乏了,你下去吧!」
原本王熙鳳是想狠狠懲處一番,然而想到賈璉已經再查,又正值送殯,便忍下了。
早幾日得了賈母吩咐,賈璉便在查這凈虛,誰知一查不要緊,卻是牽扯出許多污糟之事。水月庵可是家廟,出了這等事一旦傳揚出去,賈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賈璉不敢輕忽,就如今掌握的證據足以將水月庵徹底整飭,但考慮到容兒媳婦喪禮未完,只能暫且壓后,也由此沒動凈虛。
這事兒已在老太太跟前掛了號,哪怕許再多的銀子王熙鳳也不敢沾手,恨不能離凈虛遠遠兒的。
又想起近日寶玉時常提起什麼金哥,惹得王夫人很不高興,偏老太太誇讚寶玉心善。兼著老太太對水月庵之事十分上心,必是要聽後續的,若知道凈虛尋了她,縱使她沒做什麼,只怕也惹得一起子小人嚼舌。
王熙鳳琢磨片刻,命人喚來旺兒吩咐:「你去尋二爺,請二爺尋個主文的相公,給長安節度使雲老爺寫封信,請雲老爺出手將張家的事兒了結。二爺若問,便說這是積善行德的好事兒,即便老太太知道了也不會惱,便是二太太知道了也會念著他的好。」
寶玉這人有個怪癖,女孩兒未出閣是珍寶,出了閣便是死魚眼珠子。寶玉日日念著那個張金哥,一旦聽說張金哥嫁了人,必定丟到脖子後頭去了,王夫人也該放心。
這時便是林青筠也不曾料到,一時之舉將原著上的悲慘故事硬生生拐了彎兒。
事後不久王熙鳳便得了回信兒,事兒俱已辦妥,更有趣的是守備家不知怎麼得了消息,竟特意打發人送了豐厚謝禮。
守備家姓趙,祖上也是書香之家,自有家底,先前之所以被罷官乃是受政敵陷害,準備緩上幾年再謀起複。雖不知賈家如何會無緣無故伸手相助,卻是感激,要知道自從傳出張家退親的風聞,不知多少人暗中看笑話,知府家的李衙內更是逮著自家兒子奚落。如今案情落定,總算出了口惡氣,且張家雖貪權愛利,難得張家姑娘貞烈,也算是個好媳婦。
賈璉正巧在家,見了這些東西奇怪道:「趙家?哪個趙家?趙御史?咱們家與趙家好像沒什麼往來。」
王熙鳳嗤笑道:「二爺做過的好事竟是忘了不曾?」
一旁的平兒也道:「二爺可還記得托雲老爺辦了什麼事?」
賈璉一拍腦袋想了起來:「哦,原來是長安府的趙守備家。他們倒是知恩圖報,也難為二奶奶善心一回,沒白辛苦。」
王熙鳳眼睛一瞪,眼波橫流:「看二爺說的,好似我平時都是惡人。」
「二奶奶自然是慈善人,我不過那麼一說。」賈璉早被一個眼神兒迷暈了頭,立馬嘴上抹蜜,也不顧丫頭們在屋子裡就動手動腳起來。
王熙鳳好笑的將人推開,起身理了理衣裳鬢髮,吩咐平兒將趙家送來的東西帶上,一面往外走一面說:「恕我不能陪二爺了,這事兒得報給老太太,讓老太太知道也高興高興。若沒她老人家的話,咱們哪敢胡亂給人做主,趙家的謝禮自然是老太太的。」
賈璉嗤笑,如何不懂她的心思,這賈家上下都得討著老太太的歡心。
果然,王熙鳳將趙家的事兒一說,老太太很是高興。年紀大了,就喜歡聽圓滿故事,張趙兩家本就有婚約,如今履行前諾,擯棄前嫌仍做兒女親家。姊妹們聽了這結局也高興,欣喜於一個女孩兒得了好結果,只寶玉一人悶悶不樂。
眾人都知道他的脾性,都不理會。
賈母將趙家謝禮一一看了,誇讚道:「這事兒鳳兒做的好,趙家的東西你都收著,我還要賞你。」王熙鳳正得意高興,又聽賈母說道:「你很好,雖有善心終究知道規矩,讓璉兒出面去料理這些事情,不像有些內宅婦人手伸的太長,竟借著爺們兒的名義做起事來。實在可惡!」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話,卻生生令王熙鳳出了一身冷汗,總覺得賈母是在敲打她似的。
好險!若非一時覺得麻煩直接找了賈璉,只怕本是好心也得不著好果子。
惜春是個細心人,專程借著送東西的名義,將事情的結果告知了林青筠與黛玉。兩人知道后都鬆了口氣,由衷的為張金哥和趙公子高興。林青筠想著,依著原著中二人殉情的結果來看,哪怕並非什麼至死不渝的愛情,也是十分忠貞的感情,成親后定會過的美滿。
林如海已在家賦閑月余,皇帝始終不曾召見,外界議論紛紛。要知道,林如海之前是巡鹽御史一方大員,哪怕不得帝心回京后也該有一次面見聖上的機會,偏生林如海沒有。就在眾人覺得林如海仕途無望時,一道聖旨傳到林家。
——林如海升任戶部尚書,兼領太子太傅。
戶部尚書與太子太傅皆為從一品,尚書乃是實職,太子太傅為加銜,是種榮譽,當朝並未冊立太子。僅從這道聖旨便可看出林如海深沐隆恩,簡在帝心,各方聞風而動,林家瞬間門庭若市。
恰在此時,朝中又頒發聖旨,卻是發往揚州,將揚州知府方洲在內的大小几名官員全部革職查辦、押解回京,另有鄭、陳兩大鹽商抄家,下獄者不知凡幾。朝中之人這才回過味兒來,只怕先前是林如海與皇帝聯手做的一場戲,就是等著這個時機一次性將揚州官場清查整治,幾個皇子皆折了不少人手,卻因皇帝雷霆手段不僅來不及心疼,更是全都停止了動作不敢妄為。
賈家不知朝事,只知道林家並未倒,反而越發榮光了,立馬打點賀禮前來道賀。
賈赦雖名義上是榮國府當家人,卻整日里貪花好色不理外事,知道林如海陞官兒自家必有好處,卻不自己出面,喚來賈璉仔細叮囑一番便撒手不管。賈政自詡讀書人,對林如海的才學極為佩服,只是對方已然是從一品大員,自己十多年還做著從五品員外郎,一時心中不適,便對外稱受了風寒。最後前來道賀的人是賈璉夫妻,這二人最會鑽營,如此好事巴不得攬在身上。
賈璉被引入外書房,王熙鳳則去了內宅。
賈璉為人機變,見了林如海便深深下拜,口中說道:「侄兒給林姑父道喜,恭賀林姑父仕途高升。」
「坐。」
林如海對賈家人事已然了解,只因先前遠在揚州公務纏身不得閑,如今來了京城,與賈家交往不可避免。他一個大男人實在不好與賈家內宅婦人斤斤計較,青筠黛玉兩個雖聰慧,他也不願兩個女兒太過辛苦,便將目光放在了賈璉夫妻身上。賈家兩房看似平和,實則矛盾重重,只需要輕輕一推,平和假象必定崩潰。他倒不是要算計賈家什麼,只是厭惡旁人來算計自己女兒。
賈璉覺得林如海看的眼神兒有些不對,不明所以。
「璉兒今年多大了?」
「啊?」賈璉一愣,忙回道:「侄兒今年二十五了。」
「不小了,就沒想過謀個差事?」林如海如閑聊般的說道。
賈璉一笑:「侄兒倒是捐了個同知,不過是好看罷了。」
林如海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你也知道只是好看,好好兒一個國公府的公子哥兒,整日里為庶務忙碌,我恍惚聽外頭人說你們夫妻,一個外管家,一個內管家,這是好話?」
賈璉臉色一變,又氣又怒又尷尬,半晌才嘆道:「不怕姑父笑話,是侄兒沒本事。」
「若你真有心,我倒是能給你謀個實缺。」
「多謝林姑父!」賈璉大喜過望,反應極快的拜謝。
這時福伯忽在外稟報:「老爺,莊家來人了。」
林如海一愣,接著面上一喜:「來的是誰?快請進來!」
賈璉見他有客,雖想再問問給自己謀個什麼官兒,又怕太急切惹得林如海不滿,便識趣的尋個託詞退了出來。
林如海這會兒也沒心思與他說話,便道:「你先回去,有了消息我自會通知你。」
賈璉從書房出來,迎面與一個年輕小公子碰上。這小公子十四五歲,眉目俊朗,目若寒星,一身寶藍袍服襯得其身姿挺拔,步伐從容有力,身上既有世家公子的清貴,又一種寶劍含鋒的銳利,哪怕賈璉比其大上幾歲,可一對上對方的眼睛,莫名挪開視線不敢對視,氣勢弱了一截。
賈璉心中納罕,這人是誰?
方才聽下人通稟時提到「莊家」,可京城中有這樣一個莊家么?
這時小公子已入了書房,隱隱聽其話音傳出:「明景拜見林師叔。」
另一邊王熙鳳有同樣的疑惑,前面賈璉打發人來喊她回府,正碰上兩個模樣爽利的女人來給黛玉請安。王熙鳳順口問了一句,聽說是莊家的人,便沒在意。她自持對京中各世家官宦知曉清楚,從未聽過什麼莊家,只怕不是什麼大家子,不值得一提。何況從那兩個女人的穿戴上也瞧不出不同,還沒賈家二等僕婦們穿戴的富貴。
此時林青筠同樣滿肚子疑惑,在心裡拚命想著哪個莊家,好不容易想起在林家的往來節禮單子上有過這麼一個「莊家」,歷來與林家交往平平淡淡,禮也是一般,並未有什麼特殊。
兩個女人卻似對林家很清楚,依次給林青筠與黛玉請了安,規矩本分,落落大方,與林家下人很有些相似。
「多年不見,姑娘竟這麼大了,來時老太太和太太們一直念著姑娘呢。這是我們老太太、太太和姑娘們為二位姑娘單獨備的禮,不是什麼貴重東西,還望二位姑娘別嫌棄。」
「豈敢,多謝你們家老太太、太太姑娘們惦記。」黛玉對自家事還是知道的,雖然多年來不曾見過莊家的人,但幼時常聽父親提起。問了些莊家諸人事情,兩個女人一一答了,黛玉靈光一閃,問道:「你們家可是要進京了?」
其中一人笑道:「怪道在家時老太太一再說林姑娘聰慧,果然不假。我們大老爺已得了旨意,年底進京述職,我們大爺先上京來打點房舍,拜會各世交舊友。」
「這是喜事。」外官准許進京述職,八成就是要升遷,對於莊家而言,這個時機已等了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