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以牙還牙來一發
竹葉青沒給顧三七任何回應，只抬眼望著她，這一望，就是好半天。
顧三七有些尷尬地輕咳了兩聲，將手裡的照明道具扔到了竹葉青懷裡，道：「我隨口一說，你不樂意聽，就當沒聽過唄……」
竹葉青點了點頭，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沉默許久后，她說，母親走後，她的整個世界都變了，她變得越來越敏感，開始排斥很多人，開始自我封閉，開始對每一個用言語或是眼神讓她感覺不適的人怒目相對，或是咬牙切齒。
她想，如果當初母親有足夠的力量與那個男人抗衡，撐到她回來的時候，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
人是不是只要遠離他人，就不會受傷害？又或者，人是不是足夠強大，就可以保護自己？
所以遇見師父后，她努力讓自己變強，變得更強，好像這樣就能很好的過完一生。
但並不是這樣，這就好比很多富人，雖家財萬貫，卻並不快樂。而她，越來越強大，但要面對的事情也越來越艱難，無論多麼努力，卻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從黑暗中徹底走出。
直到她的師父死了。
她漸漸開始回憶小時候的事，回憶母親離去的那一天，並問自己，為什麼，明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卻一定要強大才能活下去？
因為，那是一個人的選擇。
她越來越相信命，相信一個選擇能牽動往後的一生。
當選錯第一步時，往後的一切就都註定了。
母親千不該萬不該愛上那個人，儘管在愛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值得被愛的人。
竹葉青說，她不相信男人，也不相信愛情，可除去這些，她孤身一人，又能相信什麼？
在師父死後，她似如釋重負，卻又徹底迷失了方向，空有曾經賺下的錢，卻沒有任何去處。
輾轉兩三個城市后，在一處租房至今。
她說道此處，忽然沒了聲，只自己陷入了沉思。
有些事，她不知道怎麼告訴顧三七，更不確定顧三七能不能為她守住這些秘密。
這不是可說的心事，不是能說的往事，遊走於法律之外，不是一個從小到大最大的煩惱就是作業太多，分數太低的姑娘家所能輕易接受的。
只是，那時她才發現，原來離了那個把她藏在暗處當刀使的師父后，她處於這個世界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像是被拋棄了。
她搖了搖頭，繼續道，意外接觸遊戲，發現在這裡，她不再是徹底格格不入的那一個。
遊戲里，大家都在為了屁大點的小事打得死去活來，難聽的髒話，高冷的大神，莫名其妙的算計。
似乎每一個人都在這個真實度很高的虛擬世界里釋放了生活中所不敢釋放的東西，於是她的特殊，也不再那麼特殊。
這樣的感覺，好像很好，但又似乎差了點什麼。
她開始從一開始習慣性躲著人群，慢慢改變。
她想，自己可以做很多人做不到的事，至少在這遊戲里，像故事裡的俠女一樣，快意江湖。
她開始路見不平，遇到不順眼的人或事時，會不管不顧的出手。
彷彿這樣，生活會多一些意義，心裡也會多一些慰藉。
但似乎，還是差了點什麼。
直到遇見了顧三七。
那個一身懶骨，也不管和她熟不熟，就死皮賴臉跟在她屁股后，用幾個西紅柿強扯人情，開心還是生氣都掛在臉上的姑娘。
就是這個在她心中第一印象何止是不好，簡直是糟糕的人，竟也是第一個在她耳邊長篇大論灌心靈雞湯的人。
那時，她覺得顧三七真的很傻，傻到都沒有多熟，就開始挖盡心思去討好一個人，真的有意義嗎？
許久后，顧三七的回應是，她覺得值得。
也是那一刻，竹葉青忽然發現，世界從來沒有遺棄過她，只是她把整個世界排斥了。
就像是常年處在黑暗中的人，見不得刺眼的光，可一旦離開了暗處，便再也不想再次回去適應那份黑暗。
「謝謝你。」竹葉青說到最後，低聲說了一句謝。
謝謝顧三七堅持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把她從過往的陰影裡帶了出來。
顧三七長嘆了一聲，伸了伸懶腰，重心一傾，差點沒從樹上摔下去。
竹葉青眼疾手快，一把穩住了她，下一秒，顧三七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道：「那麼緊張我啊？可摔下去也不會死啊！」
「……」竹葉青一巴掌把顧三七拍了下去。
顧三七狠狠摔在地上，掉了五分之一的血。
她起身舒活了一下筋骨，一邊「哎喲喂」地嗔喚著，一邊又猴似的爬上樹，坐回了竹葉青身旁，道：「剛才還說謝謝我呢，下一秒就把我推下去了，謀殺女票啦！」
她開著玩笑，探手上前，握住了竹葉青的手背，道：「沒有什麼謝謝不謝謝的，遊戲里，我想為我喜歡的人做點什麼，不管她喜不喜歡，樂不樂意，我做完了，有沒有結果我都問心無愧。」
竹葉青不禁神色複雜的看向顧三七。
「我從來都是這個性格，喜歡的要爭取，先盡自己能盡的努力……要是我喜歡的人一直不接受我，我也不確定我能死纏爛打多久，畢竟人生在世，再怎麼執著，也不至於在一條望不見光的路上走個天昏地暗。」
「但是，你又不一樣，你好像從一開始就把我趕走，擺出一副完全不給我一點機會的兇惡模樣，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是很有機會的……竹葉青，你很厲害，但你掩飾情緒的方式只有一種，就是冷漠……可每一種冷漠都是不一樣的。」
顧三七一旦打開話匣子，總會說個不停：「是徹徹底底的不近人情，還是善意的逃避，我分辨得出來。」
她說：「我沒多大特點，但我見過很多人，你很特殊，但你的心思並不複雜，就像是……純色的，每多一筆異色，都分外明顯。」
「是嗎……」
顧三七見竹葉青眼裡有近似懷疑人生的疑惑，不禁笑了笑，道：「我瞎掰來裝逼的，其實我就是謎之自信自戀加自大自狂，就是相信你會喜歡我，就算現在不，以後也會，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依據。」
竹葉青望了望遠方，道：「那如果我要不喜歡你呢。」
「現在可沒有如果了，你答應了，我就要更大力的纏著你了。」顧三七說著，握著竹葉青的手又多添了幾分力。
除非竹葉青再把她手打斷，不然她是絕對不會放開了。
***
月漣城搶了一整下午與晚上的麻袋后，終於有知情人士忍不住在論壇里說了一句真相。
「別傻了，麻袋這麼大眾的東西還能有什麼隱藏任務啊？就是有個人被綁架了，那麼多人搶麻袋，就是為了找到那個人，人找到了，別人都不收了，就你們一群傻子還在拿著廢品當寶呢！」
那一層樓被後面的人多次引用，不少眾人皆醉我獨醒的遠見者開始放群嘲，大概格式是「我就知道」怎麼怎麼樣，「那麼明顯，也只有你們」怎麼怎麼樣，總之別人都是辣雞，就他厲害。
厲害是厲害，之前沒人爆料時，也不見這類人出來展現自己的智慧，誰知道他是不是也想過收麻袋，只不過比別人多觀望了一會兒，完美閃避了呢？
這一次綁架事件除了讓不少人花冤枉錢收了一堆破麻袋外，便再沒有詳細的後續。
也只有一些管不住嘴的人說出了涅槃綁架竹葉青的事情。
對此，不少玩家紛紛表示過分，竟然綁架一個姑娘。
——就算是一個霸王花，也不該這麼對待啊！
——蛇蠍美人也是女人，又仇又怨可以不溫柔以待，但是綁架也太過分了！
——聽說還是在竹葉青與落木千影比武完，重傷未治的時候偷襲的，簡直太不光明磊落了！
很快，論壇出現了八爪魚的道歉貼，幾乎是聲淚俱下，句句強調這件事與涅槃無關，是他一個人的決定。
但是這樣的話顯然並沒有多少人相信，哪怕這真是一個大實話。
他只恨自己竟讓竹葉青被顧三七帶走了，要是沒有，他一定打死都不道歉，並威脅打家劫舍不準輕舉妄動，逼迫他們和自己先做好約定，再伺候好他，時間到了，他自然會放人。
至於這個時間長短，肯定是看心情的，反正手頭有人質，大可以任性。
可如今，他手裡哪裡還有人質啊，只能認栽了。
原先一直無視鎮魂的私聊，本是胸有成竹，可竹葉青就真像個蛇一樣，一滑溜，就從他掌心溜走了。
這時，他才意識那個一直在私聊里對自己炸毛的人已是自己最後的保護傘。
他連忙去論壇發了道歉貼，發完后才敢回復鎮魂，說他一時鬼迷心竅，已經去道歉了。
八爪魚一如往常那樣，做出一副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模樣，可這一次，鎮魂似乎不吃這一套了，起初炸毛沒被搭理，此時等八爪魚回復過去時，鎮魂已是冷漠以對，回復字數能只有一個絕不兩個，能只有兩個絕不三個，能只有三個，絕不多加一個標點。
這讓八爪魚十分心慌，那感覺，就彷彿是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屋子忽然把門關上了，碰他一鼻子灰。
他半失神地從練級區回到了主城，抬眼時恰好撞上了同樣從練級區回來的顧三七與竹葉青，不禁瞪大了眼，轉身正想逃，便被竹葉青打殘。
這時，顧三七從包里掏出了一個麻袋，就這麼當著無數路人的眼，把八爪魚裝了進去，抬眼瞪了瞪四周一臉詫異的行人，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以牙還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