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承諾
第十章承諾
進宮?
蘇臨麒意外地挑眉。
他本想看看榮王對她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卻沒想到城澄無意之間,竟然吐露出這樣的驚天大秘密。
若是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就要進宮生活的話,那麼對方是誰,簡直顯而易見。因為天底下有那樣能力的人只有一個,就是皇帝。
那麼榮王呢?裴啟旬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以他的個性,如果對城澄毫不在意,那日就不會親自出手相助。
最大的可能就是,皇帝和榮王這兄弟兩個,牽扯上了同一個女人。蘇臨麒看著城澄的臉,心想禍水紅顏,大抵便是如此吧,又有什麼可驚訝的呢。
他本來只想套城澄幾句話,卻沒想到她真的被他嚇住了,完完全全當了真。事到如今,就是假的,他也得說成真的。因為方才,他的腦中突然間冒出一個絕妙的計劃——榮王那邊一直不肯鬆口,和蘇太后他們一起對付皇帝。若是以城澄為契機,讓他們兄弟相殘,那他們蘇家的大業,便指日可待了。
別看城澄這樣的女子身份低微,但有的時候小棋子亦能影響全局。只要利用好了,就能起到大作用。女人的事情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說輕巧也輕巧,可是奪妻之恨對於哪個男人而言,都是一件極其丟臉面的大事,更何況現在還牽扯到了「孩子」。只要他現在咬定城澄有了身孕,在她心裡種下了懷疑的種子,那麼不管將來城澄跟了誰,都能讓這兄弟倆反目。
這個結果所能給蘇家帶來的好處實在太大了,這讓蘇臨麒不得不按捺住自己對城澄的愧疚之心,繼續拿謊話將她騙下去:「你說的這是什麼糊塗話,趁為時未晚,我還能幫你。按說我本不應棄人命於不顧,但生死見得多了,醫者仁心也成了鐵石心腸。天有常數,人各有命,留的都是該留的、能留的,而你要是留了這個孩子,你的名聲就毀了。」
這個所謂的「孩子」來得很突然,但城澄的態度卻令人意外的堅定:「名聲?我家裡是開青樓的,早就沒什麼名聲了。麒麟你不明白……如果今日我父母雙全,兄弟姐妹者眾,或許我會為了自己的名聲和未來輕易拋下這孩子。可我已經一個人過了太久太久,我也想在每年過節的時候有個人陪我,那人不是別人,是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
「開青樓怎麼了,別把自己看輕賤了!」蘇臨麒這話說得倒是由衷。其實他也不想就這麼把城澄往泥坑裡推,但她一隻腳已經陷進去了,就讓他們一起陷入深淵吧!等他們蘇家助七王登上皇位,他一定會加倍地補償她這個「功臣」。
戲演到這裡,已經夠足,再演下去可就過了。蘇臨麒見好就收:「罷了,孩子的去留還得你這個做娘的決定。以後有什麼難處,大可來找我。孩子不能沒爹,我……」他欲言又止,「呃,我去替你開藥。」
城澄道了謝,心裡卻打定主意,她不會再麻煩蘇臨麒了。等她好些了,她就收拾東西離開京城,去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不過在此之前,有一個人她不得不見,就是宋行霈。
冬天就要過去,春天就要到了。行霈與公主的婚期將至,他本應如雲舒一般忙得昏天暗地,這日卻跑來孟府找她。
他進來后親自栓好了馬,給馬兒順順毛兒,和老管家寒暄兩聲,沒等著通傳就進了里苑來。城澄住的院落叫小蘭亭,御筆欽賜,別有一番韻味。行霈進來就誇她:「你們孟府的小院子,收拾的還挺利索。」
吃了蘇臨麒開的葯,城澄這兩天好受多了,但還是沒什麼食慾,也沒什麼精神,整日怏怏地躺在床上,不想見任何人。
可行霈是個例外。她沒有父母,沒有家,行霈是她最後的倚靠和屏障。她可以沒有皇帝,可不能沒有他。她突然很想抱一抱他,可她猶豫了一下,就在這一瞬之間,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長公主,還有他的前途。所以她最後也沒有抱一抱他。發乎情,止乎禮,大概就是這樣。
她突然很想哭:「行霈……」
她說完這句,再無二話,埋頭就哭。眼淚大滴大滴落在月牙白的短衫上,發出嗒嗒的聲音來,讓他一時間摸不到頭腦。
然而她看起來確實很難過。他上前一步,用手臂攬住她的頭,讓她靠在他的肩上。過一會兒,潮意褪去三分,他再問:「你病了?」
這樣親密的舉動,他們從來都沒有過。城澄這回是真的慌了,順從地靠在他肩膀上,痛快地哭了一場。等哭夠了,她深吸口氣,用盡勇氣同他說:「我做了一件糊塗事。然後就……有了孩子。」她咬咬嘴唇,還是沒忍住,添了一句:「行霈,我,我好害怕……」
她靠在肩上,他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也只好拍拍她的後背,就如同一個父親,哄一哄懷裡的小女兒。
事情他能明了,但是她斷續而出的那句話,讓他覺得心中不適,又覺自己懦弱,無法給她一個棲身之地,供她隨意。他話中藏了兩分,將問題又拋給她:「別怕,生下來,或是?」
他的鎮定和從容似乎感染了城澄,讓她逐漸安定下來。她抬起一雙紅紅的眼睛看他,如實道:「我沒有家人,我不能不要他……這條路,或許會很難走,但我早已不能回頭。」
她和皇帝的事情,起因,結果,行霈到此也全明白過來。她有了娃,是捨不得不要的,進宮,也多半兒不會。作為朋友,他只能試著安慰城澄,但他也知道,這並沒有多大用處。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行霈究竟還是有幾分書生意氣,他想,大不了就接這對母子去宋府。至少在雲開,他說話還是能算數的。至於東廂房的老太爺會不會打斷他的腿,這件事暫且不提。
「生下來,我娶你——」
他說出這話來,就沒有想往回收過。雖是個下策,但於她以後也是個交代。
他這句話,著實出乎城澄的意料,甚至比當初得知有了這個孩子時,更加讓她震驚。這世上有幾個男人,願意在明知她懷著別人的孩子時,還願意娶她並且接納她們母子?除了行霈,她想不到第二人,或者說就連他,她也從未想過會這麼說。感動,不是沒有,只是她如果在明知道皇帝找過他之後還要嫁給他的話,那,便是在為行霈招災引禍了。
更何況城澄知道,行霈與她不同。他有一個完整的家,有親人,有愛人,不應該因為她這個不相干的外來者打破他現有的平靜。她把這件事說與他聽,並不是希望他能幫忙,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有這樣的擔當。城澄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努力打起精神,朝他笑了一下:「你是不是料定了我不會答應,所以才故意這麼說?」
有些話,她從未同別人說起過,只有她自己知道。相比皇帝,其實她同行霈相處的時候更加輕鬆愉悅。可她與行霈這一生,或許也就只能註定有緣無分了。
他頓一頓,給她分析,像他最擅長的那樣,沒個影子的事情,都能描繪得很美好:「你看,你嫁給我,帶著他,你們母子都有個著落。男孩,就叫之璋,女孩兒,就是之元。」
嫁給他,說得簡單,可落到實處,又哪有那麼容易。不提那位素未謀面的長公主,還有他們家那兇悍霸道的老爺子,光是皇帝這一關,就是決計過不了的。他所暢想的,實在是太過美好的夢境,可現實卻是那麼的脆弱不堪。之璋,之元,多麼好聽的兩個名字,只可惜,她根本沒有辦法嫁入宋府,做他們的母親。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心裡頭的感激,不知該如何表達。可你知道,我不能——」說到動情處,她難免有幾分哽咽,「我不能和我的孩子分開,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假的,裴啟紹他也不可能允許。」
她不想提及裴啟紹,於行霈而言,與皇帝的那次見面,註定不會是什麼愉快的經歷。可她到了這一步,還是不得不將皇帝搬了出來:「你不要傻。我們只是朋友,你犯不著為了我得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