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回
不管四皇子是不是上門問診,林海總得跟著他媳婦把人家迎進門來。
義忠王作為長輩還是可以擺個譜的,坐等就好。
林海倒不是頭一次見到四皇子,但的確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了這位一般不愛現身於人前的殿下。
嗯,一目了然的英俊,若非身材瘦弱且帶著一身病氣,應該更為讓人「一見傾心」……
他媳婦對著四皇子笑得挺不尋常:這也忒真誠。
聯想起他們夫妻倆的緣分,林海也猜著幾分:他媳婦大約是個耿直的顏控,而且還不分男女。
打一開始,就對他態度不錯就不說了,難得的是對黛玉也存了幾分真心,一方面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另一方面就是因為黛玉……的臉……吧。
反正他就覺得他媳婦特別喜歡打扮黛玉,衣裳就不多說了,三天兩頭黛玉身上都得多上一件他這個親爹都沒見過的首飾玩意兒——別忘了他們父女可是天天見面!
摸清了他媳婦的路數,林海頭一個感覺就是:我這媳婦在這個時代也是異類。然後他搖了搖頭,樂了。
王禪揪了下林海的袖子,小聲問,「老爺怎麼了?」你笑什麼呀,笑得……我有點心虛。
林海道:「一會兒跟你說。」說完便指了指二人身後笑意盈盈的四皇子。
王禪的出身讓她有足夠底氣,在私底下見到皇子們舉止也能自在隨意,皇子們也絕不會挑理。
林海則從他媳婦的態度看出親疏遠近,媳婦隨便他也不見外就是。
此刻林海與王禪的小動作,都全落在四皇子眼中。
四皇子輕咳一聲:意思是我還沒瞎呢……
一眾皇子之中,王禪跟九皇子最好,其次就是跟四皇子投緣。
九皇子那是因為血源近,情分想差都不行;四皇子就純粹是合得來了,而且他在一眾皇子之中也最沒威脅。跟四皇子交好,誰都礙不著。
義忠王無子被廢在前,當初能不能活過弱冠之年都存疑的四皇子,跟那把椅子鐵定無緣。
也正是因為無緣,在兄弟們之中毫無威脅,四皇子在宮中生活尚算安逸,但……常年被病痛折磨。
大約是有小金輔助的原因,林海對他人的本性似乎比以前更敏銳:四皇子在平和的外表下幾乎掩飾不住的陰鬱和戾氣。
皇家也養不出真白蓮。湊得近了,四皇子肩頭上的百分之十一,也不讓林海有半點意外。
一行人重新回到林海待客的書房,四皇子先向義忠王請安。
義忠王也不客氣,「老四,你還專門跑一趟?」
四皇子笑道:「正是如此。有二伯給我擋擋,我回去也安心。」
本來三皇子想拉著四皇子,請林海出來坐坐,再說說這方子的事兒。
林海這方子妙用無窮,單說這能讓人心平氣和的效果就值得幾位殿下感激不盡。
這方子應是林家秘傳,肯拿出來分享,皇子們得了好哪能一聲不吭?再加上林海的媳婦是王禪,打聲招呼道個謝總是必要的。
四皇子特地解釋過後,林海一笑,「殿下何須客氣?」
他心道:你要是純為了方子上門,何必非得挑上義忠王上門做客的日子?再說義忠王剛才也挑明了……你們叔侄倆來我家說體己話,那我跟我媳婦先撤唄。
林海屎遁,王禪則大廚房遁。
兩口子先後走開,到~后~宅重聚。王禪有點不好意思,主動招了,「我跟四皇子以前沒少往來走動。」
林海頷首道:「不然也不好這樣自來熟。」
王禪拉著林海輕聲道:「因為他脾氣最好。我跟我娘頭回進宮的時候,在園子里跌了一跤,正巧四皇子經過,他打發身邊的小太監去請了太醫。」頓了頓又補充道,「他跟我說,他病得多,宮裡除了聖上,就是他最清楚那些太醫。」
林海眯了眯眼:難不成是青梅竹馬?可惜輩分不對。他畢竟是過來人,稍微琢磨一下,便知道他媳婦對四皇子更多的是懷念,而不是什麼留戀。
總之林海對自己很有信心。
王禪說完也稍有忐忑,端詳了林海好一會兒,發覺老爺一點都沒誤會。
她才扁了扁嘴,旋即笑道,「不知為什麼,就不想瞞著你。雖然我也知道,說出來許是要惹出……麻煩。」
林海一把摟住他的小媳婦,低頭就親了一口,「就喜歡你這實誠的模樣。」
他的愛情觀跟他前任差得挺多:他就樂於有事兒沒事兒甜言蜜語一下。這可是討老婆歡心最惠而不費的方式。
成婚數月,王禪讓丈夫冷不丁撩個正著,難免臉紅心跳。
她心情一好,就更願意再多說一些,「四皇子身子不好,但一樣得討人喜歡。」
這話說得在理。
四皇子天生體弱,生母德妃萬分愧疚,聖上則是憐憫。但若四皇子整日里一副「你們都欠我的」或是「我不舒服你們都得讓著我」的姿態,就算身體調養得很好,只怕也難順順噹噹地活到今天。
於是林海輕輕點頭,「四皇子是個靈透人。」
不靈透大約也沒法兒跟義忠王交情不錯:四皇子上門專程找義忠王說話,義忠王沒有任何不耐,這叔侄關係如何林海有譜了。
王禪繼續道:「他啊,這溫柔和氣的好性子得有一半是裝的。」
林海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敢說。」
「有什麼不敢?當著他的面兒我都敢說。」王禪指指自己的臉,「那會兒我還小呢,最是好哄,若非他在我面前主動露了本色,我哪裡發現得了?」她沒給林海接話的機會,又道,「他成婚年頭不長,卻心急得不得了……我早想勸他一直沒找著好時機……」
林海神色鄭重,插言道,「他的預感沒問題。」
四皇子能心急什麼?八成不是孩子。
有些事兒不比不知道,他兄弟們先後成婚,現在也只有五皇子妃剛懷上,七皇子妃也挺著肚子,其餘幾位都還沒有動靜。
話說現在的皇族還挺「傳統」:一般情況下都會給正妻兩年左右的時間,兩年以上無所出,才會讓側室生育。
順帶一提從三皇子到九皇子,這哥幾個才相差四歲多一點。幾位皇子的妻族都很給力,妻子的面子必須得給。
總體而言,生子方面的壓力有,但絕沒三皇子與五皇子那邊那麼大。聯想到媳婦提了好幾次的「性子」和「脾氣」,林海自覺找到了正確答案。
他就跟小金提了一句,「集中精力治四皇子。三五皇子那邊都暫時歇歇。」
小金就問:「義忠王呢?」
「先放一放。對了,你能專治情緒嗎?」
「能有偏重,但是不保險。我不能保證義忠王那邊始終沒動靜。」
林海無奈道:「專治四皇子。他生孩子對現今局勢影響最小。」
小金鄭重應道:「好。」
卻說林家書房裡,林海夫婦先後走開,林家的丫頭小廝見狀也都撤得遠遠的,就是為了方便義忠王與四皇子說話。
四皇子也開門見山道:「聽三哥說林大人家傳的方子極為靈驗……」
義忠王平靜道:「你看看我。我覺得我已經病好了。」說了也笑,「你這小子顧慮忒多,咱們這樣的,跟林家經常走動,旁人說什麼又何妨?」
「病」這個詞曾經是義忠王的死穴,一提准發飆。這次二伯輕描淡寫……四皇子道,「謝謝二伯提點。」他又低聲道,「時候尚短,那邊還有耐心。明年就難說,二伯您看?」
「那兩個老東西,我死也要拉上他們墊背。」義忠王微微一笑,「能弄死他倆兩個兒子,就能再弄死兩個。」
四皇子道:「可惜嫡出的幾個輕易不肯出京。」
「急什麼。只要不想混吃等死,給聖上借口降爵位,他們總得出門。」
四皇子點了點頭,又道,「借著新封的貴妃,父皇清了些人。」
不僅僅是肅端王的人手吃了虧,聖上也順手清了點旁的勢力,比如那些宗師王爺們的耳目,還捎帶著了王子騰新養出來的幾個人。
王子騰正為此事心虛不已,這兩天只待在家裡,都不敢再出門走動。
卻說王子騰讓姑媽教育了一回,稍微開了點竅,總算明白她為銀子欺負弱小的同時自家在真正的貴人眼中什麼都不算。
尤其是她的姑父林海比她想象得實權更大,偏偏這些日子伯父王子騰甚少出門,她不管是打發人還是遞帖子,伯父那邊一概沒有回應:讓她也不敢再動講價或者為丈夫賈璉換個肥缺的心思。當然,她只管出主意,出頭還是得二爺來。
這會兒正該出門上姑父家拜訪,結果姑父那邊來了個管事,讓他們小夫妻晚點再去,他們府上有客人。
鳳姐兒忙問貴客是哪位,林家的管事也不曾隱瞞。
鳳姐兒一聽便立時熄了也過去「湊熱鬧」的心思:她還不敢看不起義忠王,而是她實在很怕喜怒無常的義忠王。
嫁來京城之前,她也曾被伯母兼舅媽,王子騰之妻高氏耳提面命,把京城幾位「不能惹」深深記在了心裡。
於是這天她和賈璉,還有鴛鴦趕到林府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只是他們小夫妻也底氣挑理。
林海不搭理王熙鳳,只叫了賈璉到書房說話——鴛鴦也跟了去。
王熙鳳則跟王禪說起閑話,黛玉自然也在。
鳳姐兒其實也有點虛王禪:王禪總是一副高高在上,完全看透你的心思,但又完全不在乎你的姿態……
鳳姐兒只覺得她比伯母一點都不差。
黛玉有點犯困,但自始至終都含笑作陪,心裡卻是在琢磨:到我家裡,嫂子果然收斂許多。
話說林海手下鴛鴦送來的孝敬銀子,沒多說什麼,只是把剛剛收到的一封信箋交給了賈璉。
賈璉雙手接過,打開一看,臉色驟變:這信是目前在京中述職的廣東布政使所寫。而廣東布政使正是賈璉幾乎再無往來的親娘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