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其罪當誅
朱佑樘眼神怪異:「虎子,我怎麼感覺你很不對勁。」
張儒笑道:「有什麼不對勁的,我還是那個虎子,你還是那個太子,一切都沒什麼改變。」
「你放心,我不會讓汪直好過的。」朱佑樘還以為張儒是因為受傷而有了怨懟之心,生怕失去這個兄弟的他馬上出言安慰。
他倒是想動背後的始作俑者萬貞兒,只可惜父親朱見深對萬貞兒幾乎言聽計從,他也沒辦法改變。
張儒環顧四周,慢條斯理地道:「對付汪直,不能明著來,他掌控西廠這段時間,朝中不滿他作為的不在少數,就是陛下身邊的掌印太監梁芳,對他也頗為不滿。這些,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
西廠雖撤,可汪直的勢力卻沒有變小,他身為大同鎮守太監,昔日西廠的番子多數去了大同。沒了陛下盯著,沒了錦衣衛和東廠制衡,只怕現在的汪直比之前的汪直還要可怕。」
「不管怎麼樣,汪直不能留,他在大同尚且能指揮留在北平的人刺殺我,有朝一日他若是回來了,只怕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朱佑樘斬釘截鐵地道。
張儒點頭附和:「殿下說得有道理,我只是擔心打蛇不死,所以懇請殿下不要自己出面。朝中大臣,多的是想置汪直於死地的,得罪人的事,大可交給他們去辦。」
朱佑樘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張儒左看右看,直到張儒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問了句怎麼了他才帶著深深的疑惑問道:「我總算是知道你哪裡不對勁了,以前你從來都不會跟我見外,殿下兩個字在這偌大的內廷中只有你不會說。你以前從來不想這些東西,只管動手,怎麼昏了幾次之後,竟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張儒沒想到自己急於表現之下說的話,竟然露出了這麼大的破綻。
融合的記憶中這身體的主人並不是莽夫,只是很多時候很多事都不需要他動腦筋。
而今自己今後在大明朝混的靠山起了疑心,他想馬上解釋,又怕露出更多端倪,在記憶中搜尋了一會之後,得知朱佑樘是個心腸很軟的人,他這才不咸不淡地道:「許是被這毒箭一射,開了心竅。」
果然,朱佑樘不再糾結他身上發生的變化,而是頗為自責:「都怪我,若不是我執拗的要出去遊玩,也不會給那些西廠番子機會。」
說的話湊效,張儒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還有三日便是大朝,殿下想要扳倒汪直,還是儘早準備的好。」
朱佑樘點點頭:「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招呼小順子,我先去忙。」
直到朱佑樘徹底離開東六宮之後,張儒懸著的心才算正是放下來。
腹部創口的痛楚在服藥之後得到了緩解,張儒漸漸陷入了沉睡之中,而另一邊,朱佑樘正在四處奔走。
三日後大朝會,滿朝文武濟濟一堂,稍顯肥胖的大明皇帝朱見深身著龍袍威風凜凜的坐上龍椅,身側掌印太監梁芳垂首而立。
群臣跪拜,山呼萬歲。
朱見深掃了群臣一眼:「諸位愛卿可有事要奏?」
右都御史李裕上前一步:「陛下,臣有本奏。」
「講!」朱見深淡淡道。
「臣彈劾大同鎮守太監汪直,與大同總兵許寧不睦,韃靼犯境,恐大同有失。」李裕大聲道。
話音未落,大同巡撫郭鏜邁步上前:「臣附議!」
從角落裡又走出幾個官員,紛紛附議,朱見深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又不好出口訓斥。
就坐在龍椅下方的太子朱佑樘卻是如坐針氈,這些人都不是他事先聯繫的,突然之間冒出這麼多人彈劾汪直,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父親是什麼樣的人他十分清楚,萬貞兒在父親心中是什麼地位他也一清二楚。直接彈劾汪直,只怕會讓父皇心生嫌隙。
正當他心中忐忑之際,朱見深說話了:「爾等所言可有證據?」
「今年三月,韃靼三百騎兵犯境,殺我大明子民一百四十七人,許寧欲率軍追擊,汪直不許,以致三百韃靼人揚長而去。四月,汪直以許寧麾下參將張博不聽將令為由,殺張博滿門老小三十二人。五月,汪直遣西廠番子進京,至今不知蹤跡。」郭鏜看著笏板有條不紊的訴說。
前面幾條在朱見深看來無傷大雅,都是些小事,最後一條卻讓朱見深勃然大怒。
表面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心中卻泛起驚濤駭浪的朱見深扭頭對梁芳道:「查。」
梁芳當然知道這句查到底是什麼意思,從五月至今,太子遭遇三次偷襲一次下毒,最後這一次偷襲,直接導致太子的常隨張儒險些身死。皇上可以容忍這一切的幕後主使萬貞兒,怎麼可能容忍汪直這個奴僕。
是以早就掌控汪直罪證的梁芳連眼皮都沒抬便直接回答:「陛下,屬實。」
聽到後面兩個字,朱見深直接大怒:「好個汪直,竟敢壞我大明社稷,南京御馬監還缺個管事太監,把他調過去。」
大朝會在皇帝的怒氣中匆匆結束,幾個想要扳倒汪直的大臣也沒了辯駁的機會,等到所有人都散去,朱佑樘這才腳步匆匆回到東六宮。
床上的張儒已經清醒過來,朱佑樘二話不說就讓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監在一旁伺候。
坐下喝了幾口水后,朱佑樘將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問張儒知不知道朱見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這番詢問,未嘗就沒有考校的意思在其中,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之前不喜歡動腦子的張儒突然變得這麼聰明了。
張儒是他最信任的人,母親紀氏臨死前,他曾發誓一生以兄弟待之,所以他不希望張儒變成另外一個人。
「如果我所料不錯,殿下聯繫的人在朝堂上應該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李裕、郭鏜之流彈劾汪直,乃是朝堂政治鬥爭,那幫子武將一個個心高氣傲,自然不希望一介閹人踩在頭上。閹人,文武皆棄,就算汪直再有本事,在大同也沒他的用武之地。陛下之所以匆匆結束朝會,只怕是不想處置汪直。」張儒裝作不知道這是朱佑樘的試探,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
拋開私仇,汪直這個人還是非常不錯的,他有領兵作戰的本事,只可惜沒了男人的象徵,就算能力再強,也難以服眾。
朱佑樘的注意被國事吸引,忍不住問:「為何如此?韃靼犯境,難道不應該同仇敵愾么?為什麼那些人容不下汪直?大是大非面前,難道父皇看不明白?」
張儒笑道:「殿下,陛下肯定是能夠看明白的,我大明能征善戰之輩不在少數,難道還缺一個汪直不成?陛下這麼做,一是不想惡了宮中那位脾氣越來越拐杖的萬貴妃,二是不想為您將來繼位留下尾巴啊!」
兩世為人,張儒將一切看得極為通透。
然而這個通透,卻讓生性多疑的朱佑樘再次將重心回到了他身上:「虎子,你跟我說句實話,為什麼你中箭之中變化如此之大?你我是兄弟,我不希望發生什麼變化。」
張儒輕嘆一聲,目光有些迷離的看向遠處:「我長你幾歲,幼年相互扶持才有今日。可是殿下想沒想過,他日你若為君,可還容得下我這個不上不下的臣子?以前的我不想動腦子,是因為殿下需要得到陛下的青睞,我只需要保護好殿下就行。現在不同了,泱泱大明,有一個汪直就會有第二個汪直。
難不成光靠武力就能夠保護你?
說句不好聽的,陛下對萬氏用情極深,保不齊什麼時候那萬氏就會攛掇著陛下行廢立之事。這一箭,讓我明白以一己之力對付西廠是螳臂當車,我張儒能用血肉之軀為殿下擋住一次暗箭,可能擋住第二次?
只有讓自己變強大,身邊的人變多,才有本事為殿下遮風擋雨,才能為大明遮風擋雨。
陛下於我如父,太后猶如臣之祖母,張儒不才,願為殿下馬前卒,永世守衛殿下身側。」
說罷,他不無惆悵的補了一句:「哪怕將來有一天殿下成了陛下,不再將張儒當成兄弟,了不起張儒歸隱山林,有了朋友,也不至於落個凄慘下場。」
氣氛顯得有些傷感,從小就通讀歷朝史書的朱佑樘也清楚張儒所說屬實。他上前緊緊握住張儒的手:「你一天是我的虎哥,一輩子都是我的虎哥。都說皇家無情,我說再多你也可能聽不進去,往後的日子還長,你可以慢慢看。」
門外一個有些臃腫的身影晃了晃,周圍的宮娥太監跪在地上,一個個噤若寒蟬。那臃腫的身影抬腿邁步,腿還在空中,張儒的聲音又傳進了他耳中:「臣是臣,更是子,臣可能會害君,子卻永遠都不會害父。」
聽到這話,門外那身影重重的踏進了門檻,而後一聲怒斥憑空出現:「好大的夠膽,竟敢攛掇太子,其罪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