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帝王之思

第3章 :帝王之思

門外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大明一言九鼎的皇帝陛下——朱見深。

他口中雖然發出怒斥,臉上卻掛著笑容,兩個孩子的對話他一字不落全部聽到了,說實話,張儒的話讓他很是開心。

朱佑樘只聽到聲音便下跪請罪,床上的張儒在聽到聲音之後心裡咯噔一下,轉眼見到朱見深臉上的笑容,他便徹底放心,掙扎著要下地跪拜。

朱見深大手一揮道:「皇兒起來,虎子你也別裝模作樣了,為了不下跪,你小子不知道躲了朕多少次。」

說實話,朱見深對張儒還算是非常不錯的,從前的張儒很少見朱見深,可朱見深給他的待遇卻和太子差不了多少。

一方面是因為張儒從小陪伴在朱佑樘身邊,對朱佑樘有所虧欠的朱見深想要彌補,自然愛屋及烏;另一方面則是張儒默默無聞,卻實實在在的保護了皇太子,朱見深對他好,也算是投桃報李;第三方面則是朱見深個人原因,因為萬貴妃喪子之後用陰鷙手段讓許多嬪妃懷不上孩子,朱見深好不容易找回兒子,對陪在兒子身邊的孩子自然很喜歡。

張儒聽話的躺下,口中請罪:「陛下見諒,臣重傷在身,不能全禮。」

「恩?這平時愣得跟木頭似的張儒長張虎子,什麼時候這麼懂禮節了?」面對張儒的某些改變,心思縝密的朱見深也發現了不對勁。

張儒心想用搪塞朱佑樘的話去搪塞朱見深肯定是不行的,畢竟人家是一國之君,太子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二者之間智商不在一個層面上。

他將要說的話在心裡過了幾遍之後,才無奈的發現,自己找不出一個合適的理由解釋自己的改變。

想了半晌,在朱見深灼熱的目光下他只好硬著頭皮道:「險死還生之後,臣也該長大才對了。陛下能夠護持張儒一天、一年,卻沒法護持張儒一輩子。」

朱見深眯了眯眼睛,臉色不變:「朕不能護佑你一輩子,不是還有太子嘛,有這層關係在,你張儒就是每天混吃等死,也沒人會說什麼。」

「臣不敢讓太子背上昏君的罵名,自然也不想成為佞臣。一味藏拙,無濟於事,還不如露些鋒芒,免得有人覺得太子好欺負。」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張儒不自覺的加重了語氣。

記憶中萬貴妃不止一次派人殺朱佑樘,他也不止一次救朱佑樘的性命,太子身邊的高手換了不知道多少,光是護衛不力的罪名,就已經要了幾百人性命了。

一想到之前那些兄弟慘死屠刀之下,他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憤怒。

朱見深露出怒色,聲音低沉:「你可敢再說一遍!」

張儒聽了聽身子,這個動作扯動了傷口,他忍不住皺起眉頭。少頃,痛楚稍減,他才昂起頭顱:「臣所言句句屬實,陛下心知肚明,有些話說出來,對臣和陛下都沒有好處,所以臣會爛在肚子里。可是殿下視臣如兄弟,臣若是不能保殿下周全,無言見九泉之下的雙親和臨終託付的紀姨娘。」

氣氛變得緊張,朱見深和張儒一大一小互相對視,如同見了紅色的公牛。

好一會,朱見深才嘆了口氣:「罷了,你是個聰明孩子,但有些東西你不懂,朕不怪你。你年紀也不小了,想要幫助佑樘,首先就要有自己的勢力,等你傷好了,朕給你找個職司。」

張儒語氣冷淡:「多謝陛下。」

「這孩子.」朱見深轉臉看向自己兒子,見兒子臉上也是憤懣的神色,他突然失去了談性,轉頭對白鬍子老太監吩咐道:「覃吉,多教太子讀書,莫讓佑樘走了歪路。」

覃吉匍匐在地上:「老奴遵旨。」

「好了,好好養傷,朕有空再來看你。」朱見深不想多做停留,吩咐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

等皇帝走後,張儒如同被抽空了力氣一般癱軟在床上,朱佑樘拿毛巾為他擦去臉上的汗珠,不無擔心地道:「虎子,其實你剛才不應該跟父皇這麼說話,父皇也不容易。」

張儒反口問道:「我知道陛下不容易,可是你我誰人容易?你生性善良,就算萬氏幾次三番要殺你你都能忍著不動手,你能忍,不代表我能忍。雙親的仇,姨娘的仇,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報。」

「噓!」朱佑樘慌忙捂住張儒的嘴:「你找死不成,這深宮內院的,到處都是太監宮娥,若是讓父皇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張儒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變得衝動了不少,仔細想想也是,如果這話讓朱見深聽到,只怕自己不死也要脫層皮。

他閉上嘴巴不再言語,眼中的目光卻是越來越堅定了。

乾清宮內,案台上堆滿了奏摺,朱見深端坐案前,手握硃筆卻沒有動作。他眉頭緊皺,一雙眼睛渾濁而無神,一個動作僵硬了好半天才回過神繼續批閱奏章。

幾分奏章都沒細看就被他丟到一邊,一旁的梁芳看在眼裡不由小聲勸諫:「陛下今日勞累,不若明日再批吧!」

朱見深固執的搖搖頭,硃筆在奏章上胡亂畫著,突然,他抓起奏章揉成一團:「梁芳,你說朕是不是很懦弱,連自己的兒子都保護不好!」

「這.」面對皇帝的詰問,梁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能穩坐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職位,能夠掌控東廠這麼多年,其中不無萬貴妃的功勞。可作為陛下身邊的人,他又覺得萬貴妃某些做法實在太過過分。

「有什麼就說什麼,朕恕你無罪。」焦躁的朱見深聲音提高了不少。

梁芳躬身道:「宮中之事,老奴本不該妄言,但既然陛下問起,老奴斗膽說說自己的想法。陛下不是懦弱,只是太過仁慈。大明需要儲君,這樣才能保證大明江山的安穩,所以.」

「所以朕如果是明君的話就應該將貞兒打入冷宮,將汪直召回來砍腦袋,而不應該訓斥張儒一個黃口小兒。」朱見深主動接過話頭。

梁芳不敢再說什麼,他要是再說,那就是擺明了說成化皇帝朱見深是昏君了。

朱見深臉上閃過悲傷的神色,他輕輕將硃筆放下,長嘆道:「朕滿以為能夠自欺一輩子,不曾想今日竟被小兒說中了心事。」

沉默了一會,他又突然問:「你覺得張儒這人如何?」

梁芳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朱見深還以為他不敢說,溫言道:「不用擔心,大膽說來便是。」

梁芳點點頭道:「老奴觀張儒以往沉默寡言,骨子裡卻是執拗非常,倒是忠心耿耿。可這次刺殺之後,他卻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他眼中有老奴看不透的狡黠,老奴也不知這變化到底是好還是壞。」

「算你這老狗還有些眼力,恐怕這孩子之所以發生這麼大的改變,跟無數次的暗殺不無關係。朕不怕他對佑樘不利,倒是怕他那睚眥必報的性子,有朝一日強大了會對付貞兒。」朱見深顯得有些惆悵。

兒子和女人,他一個都不能割捨。

所以這麼多年來萬貞兒讓西廠的番子刺殺太子,他心知肚明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讓錦衣衛暗中保護太子周全。

這麼縱容萬貞兒,不是因為他不在乎自己的兒子,而是他割捨不下和萬貞兒之間幾十年的感情。

索性兒子這麼多年都沒出什麼事,不然還不知道這位外表溫順的帝王會發出怎樣的滔天怒火。

「你說朕該不該給他一個官職?」朱見深自顧自地道。

梁芳愣了一下,張口便答:「若是陛下擔心此子強大之後報復,老奴覺得還是不給他官職得好。」

朱見深卻道:「不給官職肯定是不行的,他說得不錯,他強大就是太子強大,總不能朕走了之後,留給佑樘一個他收拾不了的爛攤子。唉.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朕這天子,卻也有不少斷不了的家務事啊!」

梁芳大著膽子道:「老奴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有話就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心了。」朱見深語氣中略帶不滿。

「老奴聽聞,天子家事便是國事,陛下若是難以取捨,勢必成尾大不掉之勢,還請陛下三思。」這算是梁芳在明面上第一次為太子說話,因為,今天是朱見深第一次對自己的某些決定產生懷疑。

以前,只要皇帝問關於萬貴妃和太子之間的事,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今日之所以有這麼大的膽子,全然因為床榻上那個突然開竅的張儒。

梁芳的話好像讓朱見深想到了什麼,他皺著眉頭思忖起來。

半晌之後,朱見深才抬起頭,一雙眼睛滿是亮光:「張儒的職司你先為他籌劃著,虛位以待。不過朕不會主動給他職司,這小子不來求朕,朕就不給他職司,讓他當一個閑人。」

梁芳知道這是皇帝起了戲謔之心,不過他卻不知道,因為今日的一句話,朱佑樘繼位之後本來該死的他,僥倖逃出死神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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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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