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四十一

潘珊珊的狀態不是很對，即便是沒有表情，一句話也沒有說，可唐蕭還是感覺到了，她似乎有點生氣。

唐蕭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想到了那條活蹦亂跳的鱸魚，還有自己小火熬煮的排骨年糕湯，還有早早的就買了的電動車。

他其實並不是很想做，他只是想做好一頓飯，然後什麼都不幹就這樣和潘珊珊坐在一起。

潘珊珊實在是太粗暴了，明明還沒有完全的準備好，就這麼強硬的開始。

於是潘珊珊覺得痛了，唐蕭也覺得很痛。

他知道這個時候什麼都不說是最好。

可他忍了忍，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

「你輕一點……輕一點……不要那麼粗暴。」

「對不起。」似乎意識到自己動作有些粗暴的潘珊珊終於放柔了動作。

可唐蕭仍然覺得不是很開心，做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他感覺自己就像是個泄-欲工具。

一切結束之後，潘珊珊也是徑直走進了浴室，一句話都沒說。

唐蕭躺在床上，身體漸漸冷了下來，心臟也跟著一起冷了下來。

「去洗澡吧。」

從浴室出來的潘珊珊只對他說了一句話，隨後拆了一包煙，向陽台走去。

唐蕭想了想，穿上衣服跟著走了出去。

潘珊珊見到唐蕭走出來之後叼著煙深吸了一口，隨後將之掐滅在煙灰缸里。

「你出來幹什麼？不去洗澡嗎？」

唐蕭猶豫了一下，最後貼到潘珊珊的身邊站定。

「能告訴我不開心的原因嗎？」

潘珊珊微微一愣，煙霧從她的嘴唇中吐出，在面前形成一層薄薄的煙霧屏障。

唐蕭等了一會兒，就在他以為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潘珊珊開口了。

「媽媽……她快死了。」

唐蕭怔住了，他沒有想到會是這種事情。

潘珊珊仰起頭，她問了一句。

「如果是你，你的媽媽找回來了，你會怎麼做？」

這原本會是一個讓唐蕭會發怒的問題，但是真正當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唐蕭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平靜很多。

「不會有這種問題。」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沒有絲毫顫抖，甚至連心臟的頻率都沒有變化。

「很早之前我是非常怨恨她的，但是到了後來，我倒是希望她能夠找回來，向我道歉，解釋當時丟掉我的原因。」

唐蕭沒有更改自己的名字，就是希望著有一天，哪怕是虛榮也好，他的母親回來找他，讓他供養她。

「可是她沒有。」

唐蕭覺得自己是該怨恨的，可是這十幾年來，他站得那麼高，認識他的人那麼多，他卻一直都沒能等來自己的母親。

潘珊珊注視著他。

她想起離開之前石韞玉告訴她的那一段話。

「你的母親要死了，最快可能也就這幾天吧。」

她覺得自己是怨恨自己母親的，可是現在想起來似乎也不是那麼怨恨。

「我明天去看她。」潘珊珊下定了決心，「然後你和我一起去。」

唐蕭低落的心情忽然變好了起來，這和上次的不同，是潘珊珊第一次主動要求帶他去見她的母親。

雖然這樣的場合不應該開心，可唐蕭還是控制不住的感到一絲開心，為了這一次主動的見家長，這意味著他的身份終於得到了認定。

「我們早一點去吧。」唐蕭指著樓下，「坐我的電動車！」

「你的電動車不是撞上綠化帶壞掉了嗎？」

潘珊珊順著他指向的方向看去。

「我買了新的一輛。」

提起自己的電動車，唐蕭忍不住的想要衝潘珊珊炫耀。

「你猜猜看，下面哪一輛是我新買的？」

聽他這麼一說，潘珊珊戴上眼鏡向下看了過去。

樓底下一排停著花花綠綠的電動車，潘珊珊一溜從左往右看了過去，隨後指著其中一輛黑色的電動車說。

「是不是這一輛？」

唐蕭搖了搖頭。

「不是，現在電動車管制了，大的不能用了，是那種小一點的，再猜再猜。」

潘珊珊這下認真了起來，仔細觀察了起來，她掃視了一圈，指著其中比較新的黑色小電動車。

「這一輛？」

「不是不是，再猜猜看？」

一連指了好幾輛，唐蕭都說不對，潘珊珊終於失去了耐心。

「到底是那一輛？再不說我就不猜了！」

唐蕭這才伸手指了一輛。

「粉紅色的那一輛，看見了嗎？」

「…………」

那一輛粉紅色的電動車在一群黑色亦或是紅色的電動車中格外明顯，潘珊珊一開始就看到了，但她唯獨沒有想過會是這一輛。

「……你為什麼要買粉紅色的，我記得電動車沒有粉色的吧。」

唐蕭笑了起來。

「那是我噴上去的，粉紅色非常的難著色，很是花了一點時間，喜歡嗎？」

潘珊珊其實想告訴他，她根本就不喜歡粉紅色，但看到唐蕭高興的模樣，實在是於心不忍。

「……嗯，謝謝，我很喜歡。」

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

唐蕭掏出了手機。

「還有這個！」

他打開相冊找到了一張相片。

「你看。」

潘珊珊扭過頭，就看到這樣一張照片。

粉紅色的電動車上的小盒子里卡著一張她的照片。

「我把你的照片放在電動車上面了，以後有時間就能看一下。」

「……你這樣放在電動車上，開車的時候不怕注意力分散出車禍嗎？」

唐蕭笑了。

「我早就想到這個問題了，我在這個小盒子上面安了一個夾板，開的時候就把夾板拉下來擋住，不開的時候也擋住。」

潘珊珊發現自己出奇的淡定。

「你還有哪裡裝了我的照片？」

唐蕭一把抽出了自己的錢包，一打開，潘珊珊就見到自己的照片出現在錢包的第一格上面。

「…………」

潘珊珊注意到唐蕭的鎖屏似乎也是她的照片。

「你不是說今天要大顯身手嗎？」潘珊珊不想在繼續談論自己的照片問題，「今晚要坐什麼菜？」

唐蕭迅速被轉移了注意力。

「清蒸鱸魚、排骨年糕湯……我的湯！」

潘珊珊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糊味，隨後只聽到唐蕭嘆了口氣。

「都糊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不是還有魚嗎？」

潘珊珊指著洗手池裡面的鱸魚。

心情低落的唐蕭看到鱸魚心情才終於好了一點。

雖然潘珊珊以前也吃過鱸魚，但親手處理鱸魚還是第一次。

她想親手處理鱸魚，結果刮鱗的時候差點把手給切了，唐蕭直接整條魚搶了過去自己處理起來。

「內臟只有這麼一點啊？」

潘珊珊整個人都貼在唐蕭的背後，看著他切開鱸魚腹部。

唐蕭也有些吃驚。

「看來這鱸魚貴的倒還是有點道理，買得不虧啊。」

兩人這是第一次蒸鱸魚，潘珊珊也是後來才知道唐蕭以前也沒做過，是跟著網上視頻臨時學的。

潘珊珊也是從來不煮飯的貨，臨時買的蒸鍋笑了，唐蕭直接捏著魚尾整個硬生生的給塞了進去。

他還設好了鬧鐘，兩人就這麼站在蒸鍋旁邊眼巴巴的等著。

而潘珊珊站在一旁看著眼巴巴盯著蒸鍋的唐蕭直接笑了出來。

「我怎麼以前就沒見你這麼緊張過？」

唐蕭的眼睛一時都沒有從蒸鍋上離開，連瞥向潘珊珊的視線也是又快又短的一小下。

「不能把魚蒸壞！」

「為什麼呀？」潘珊珊撐著腦袋，她湊過去在唐蕭臉上親了一下。

唐蕭的臉被蒸鍋里溢出的蒸汽熏的有些紅，出乎意料的，他沒有馬上轉頭回親一下，而是繼續聚精會神的盯著蒸鍋。

「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做大菜，無論如何都不能做壞！」

看著他認真的小模樣，潘珊珊忍不住想打擊一下。

「可你剛才排骨年糕都做壞了啊。」

「那這個更不能做壞了！」說著，唐蕭握緊了拳頭。

這次，唐蕭確實沒有把魚做壞。

白白的魚肉像開花一樣翻了出來，像潘珊珊這種不是很喜歡吃魚的人一口氣也吃了不少。

最後吃撐的後果是坐在沙發上不停的打著嗝。

潘珊珊喝下了一大杯水，都沒能停止打嗝。

唐蕭揉了揉潘珊珊的肚子，將她放平。

「你說你不能吃那麼多，就不要吃了。」

潘珊珊艱難的咽下已經到嘴邊的嗝。

「這不一樣，家的味道啊！」

「家的味道就是魚鱗都沒剃乾淨？」

分工剃魚鱗的潘珊珊狠狠的揪住了唐蕭腹部的肉。

她在唐蕭懷裡扭了幾下，發現還是在打嗝之後，潘珊珊伸出手輕輕在唐蕭胸前揉了幾下。

「聽說分散注意力能夠停止打嗝，要不我們做吧？」

「不行！」唐蕭嚴厲的拒絕，「剛才不久前才做了，而且你那麼粗暴，之前一直都在叫痛，緩幾天。」

潘珊珊不幹了，她整個人都扭了起來。

「就一次，一次嘛，這次我們準備充足再開始！」

唐蕭也被她扭的差點把持不住，僵持一會兒后也妥協下來。

「好吧，就一次，明天還要早起。」

說著唐蕭低下了頭。

這邊潘珊珊平躺著都準備好了，結果就聽到手機響了起來。

正在興緻頭上的潘珊珊，直接一腳把手機踢飛了。

手機在地上滾了一圈，滾到角落邊。

本來潘珊珊是準備不理的，但是這叮鈴鈴叮鈴鈴的一直在響，之前營造的氣氛全部被破壞的乾乾淨淨。

最後連唐蕭也煩了，他坐了起來。

「要不你就接一下？」

潘珊珊從唐蕭身上爬了起來，不情不願的撿起了手機。

一看屏幕，就彷彿是小學生見到了班主任一般，一盆冷水澆了下來，什麼興緻都沒有了。

「喂，你這麼晚打電話過來幹什麼？」

聽著電話那天還有些沙啞的嗓音，石韞玉當即便確定了，他打電話的時機剛好。

於是本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心態，他主動開口詢問道。

「珊珊，你決定什麼時候來看媽媽？」

如果剛才是迎面倒來的一盆冷水，那麼現在就是被放進了冰箱。

「明天！」

聽著話筒對面被掛斷後傳來的忙音，石韞玉滿意的點了點頭。

在沒有弄清楚唐蕭此人本質之前，他實在無法放心讓潘珊珊和他交往。

所以他特定選了這麼一個時間點打電話過去，事實證明，他打的電話是對的，成功破壞了一場即將開始的不和諧運動。

石韞玉覺得今天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了。

心情變好之後，連同著晚上的睡眠也變得好了起來。

石韞玉躺在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可惜的是，夢境似乎對他不是非常的友好。

他夢到了一些事情，一些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

他夢到自己變得很小，手臂上坑坑窪窪的全是被煙頭燙出的傷口。

那個時候他正被媽媽送回了外婆家。

原因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他的母親找到了另外一個男人。

石韞玉也說不清這是他母親第幾次失敗的戀愛，除卻上一次結婚，婚姻失敗之後留下了他這麼一個孩子。

這個愚蠢的女人依然天真的認為女人就該倚靠男人過活。

她生來彷彿就像是柔軟的莬絲子，帶著哮喘的病痛，全心全意的相信女人的人生改變就源於自己碰到的男人。

所以上一次才失敗的那麼慘，彼時石韞玉不屑的想著。

然而，這一次，她似乎真的碰到了真愛。

那個叫潘志文的傻冒似乎真的喜歡上她了，後來還和她結了婚。

當然作為被前夫遺留下來的產物——石韞玉。

顯然是不能被知道的存在。

可是石韞玉還是被知道了。

本來石韞玉是準備被收養的，但是那時他的母親正好懷了孕。

無時無刻不是為了想為潘家生一個男孩子的女人根本無法容忍他的存在。

於是，石韞玉又被送了出來。

後來，石韞玉聽說他的母親被逼引產，七個月的男孩子死在了肚子里。

其實石韞玉的產生便是一種奇迹，她的母親原本根本就不能生下男孩子，甚至連懷孕都是十分的艱難。

後來的後來，石韞玉聽說他的母親又流產了，隨後又是一次宮外孕。

就在石韞玉都認為他的母親會因此放棄的時候。

她再一次做出了令所有人驚訝的事情。

試管嬰兒。

一男一女，可惜的是，男孩子在出生的一個月後還是死掉了。

石韞玉突然覺得悲哀，不知道是為了被『拋棄』的自己，還是為了自己那個拼盡一切也要生下一個孩子的母親。

就在石韞玉以為自己就這麼被人拋到腦後遺忘的時候，他突然被接了過去。

據說是因為他的媽媽因為沒能生個兒子一直不開心，而作為兒子的他則被接了過來，用來安慰他的『媽媽』。

石韞玉其實是非常非常的討厭他的媽媽，連同著潘志文都是非常的討厭。

可在被接到潘家的時候。

他看到了一個小女孩。

她躲在潘志文的腿后，緊緊抱著潘志文的大腿，怯生生的望著他。

石韞玉注意到，她是一路小跑著從樓梯上面跑下來的，氣喘吁吁的大口呼著氣，臉部紅通通的就像是一顆小蘋果。

明明是自己最討厭的女人生的孩子，從出生開始，就被人捧在手心裡，含在嘴裡，比起自己來說，要幸福那麼多。

從那雙一眨一眨的，透明清澈的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眼睛里便能看出來，這是一個被保護的非常好的女孩子。

石韞玉覺得自己應該討厭她才對。

不知道為什麼，石韞玉突然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