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第 207 章
第二零七章
敖凌將奴良鯉伴送出了黃泉,交給了早就等在了出雲黃泉入口的妖怪。
前來接應奴良鯉伴的是奴良滑瓢非常器重的一個部下,敖凌曾在京都與羽衣狐交戰的時候見到過這個妖怪的面貌。
敖凌將懷中的小滑頭鬼放下,看著那個板著臉的妖怪。
直到奴良鯉伴喊了一聲「牛鬼」,敖凌才反應過來。
牛鬼向敖凌輕輕點了點頭,「凌大人,多謝您照顧我家少主了。」
敖凌搖了搖頭,表示都是小事。
牛鬼跟敖凌並不相熟,在粗略的客套過之後,便領著奴良鯉伴離開了神明遍布的出雲。
黑髮的大妖怪看了一眼周圍安靜吃草的兔子妖怪們,轉身回到了黃泉之中。
麻倉葉王察覺到了敖凌氣息的去而復返,將收起來的八尺瓊勾玉拿了出來重新佩戴上,在接連不停的黑暗之中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敖凌看到他身上遍布的傷痕,抿了抿唇。
陰陽師的亡魂將一張符篆拿出來,敖凌記得那似乎是麻倉葉王用來裝載隨身物品的符篆。
麻倉葉王似乎是在翻找什麼,過了許久,才嘆了口氣,「傷藥用完了。」
敖凌看了看他身邊的黑暗,那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傀儡數量已經減少了不少,其中一部分還是一些無法對麻倉葉王造成多大影響的小妖怪——大約是誤入這片黑暗,瞬間就被吞噬了的緣故。
敖凌還記得他第一次來到黃泉,詢問那個黃泉生物地獄之後是什麼,對方那驚恐萬分的模樣。
「我記得你應該還有很多治癒用的符篆。」敖凌說道。
麻倉葉王微微一頓,帶著幾道細小傷痕的臉上浮現出些許微笑,「我還以為凌會著急的想要衝進來給我送葯。」
敖凌一怔——他要是真的有把握能夠進入到麻倉葉王所處的深處的話,早就去了。
「凌也到了『七年之癢』的階段了嗎?」陰陽師的亡魂將寫著「愈」和「水」的符篆放到一起,施以靈力之後用那治癒之水擦拭著身上的傷口。
他隨口似真似假的抱怨著,面上因為洗去傷口之中的污穢而顯得蒼白。
敖凌面露無奈。
實際上他也發現了,似乎從奴良鯉伴出現之後,麻倉葉王就總是表現出明顯的不安與躁動。
從他毫不猶豫的將八尺瓊勾玉與高龍神的晶石收起來,選擇激進的直接絞殺那些傀儡妖怪這件事上,就能夠很明顯的看出來了。
「準確的說,我們早就過了七年這個時間了。」敖凌踏入黑暗之中,開始吞噬起周圍的黑暗,開玩笑的說道:「也許那個階段會延續到七百年的時候。」
麻倉葉王卻似乎當了真,他十分認真的說道:「七百年也不可以。」
「好好好。」敖凌覺得最近這些年他和麻倉葉王的地位調換過來了——從前可都是對方哄著他來著。
黑髮的大妖怪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不禁陷入了沉默之中。
聽到了答覆之後,麻倉葉王處理著自己的傷口,過了許久才開口問道:「將奴良鯉伴送走了?」
「嗯,暫時。」
回來肯定還是會回來的,敖凌覺得以奴良滑瓢那尿性,看到自家兒子在黃泉之中迅速增長的實力,肯定不會放過大好的機會。
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奴良滑瓢一點都不樂意自家兒子跟他搶老婆的注意力。
「櫻姬畢竟是個人類,奴良滑瓢肯定是想抓緊時間陪伴著櫻姬的。」正因為櫻姬只是個普通的人類,奴良滑瓢才會小心謹慎的提防著一切可能傷害或者奪走櫻姬的存在。
嗯,就比如敖凌。
也比如奴良鯉伴。
「還好葉王你不是個普通的人類啊。」敖凌想著,托著腮,「要是是個普通人類就不好了。」
「嗯?」陰陽師的亡魂感覺有些不解。
「我之前去了未來的時候,去麻倉家看過,結果只看到了你的殘魂和那塊魂玉。」敖凌說著,「從你的殘魂那裡我得知了你能夠通過麻倉家的後代轉生的事情,當時就想著,等你轉生了,我就作為守護你的角色陪你安然度過一生,當做平安京時你給我容身之所的報答。」
「在不知道這件事之前,我回到那個時代,也是想著找到你的轉世,去守護你一世無虞。」
只是萬萬沒想到,之後的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你要是只是個普通人類的話……」敖凌說道這裡停了下來。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知應該如何接下去。
因為這種已經註定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說出來,或者是假設的必要。
而陰陽師也終於明白了妖怪要說的是什麼,「凌的意思是,如果我只是個普通的人類,那麼你就不會考慮同我感情上的事?」
敖凌頓了頓,半晌,應了一聲。
麻倉葉王臉上放鬆的神情消失了,對於敖凌未盡的話語,他只是微微一挑眉,便再沒有說什麼。
妖怪感覺有些不安,他看著沉默的陰陽師,摸了摸鼻子,有點後悔自己好端端的怎麼就要提起這件事。
這不是給自己添堵么。
敖凌嘆了口氣,想解釋點什麼,最終卻又沒有說出來。
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是沒有錯誤的。
如果麻倉葉王只是個人類的話,他說什麼都不會將麻倉葉王的感情承下來。
——畢竟妖怪和人類之間的感情,永遠都不可能對等。
這是敖凌放棄繼續同吉田松陽和坂田銀時共處的原因,也是他始終對於同人類深交這件事避之不及的原因。
打心眼裡來說,敖凌的內心始終都畏懼著被拋棄,也對於孤獨抱著深深的恐懼。
所以他才會先於高杉晉助和桂小太郎他們行動,率先前往宇宙之中探索,企圖找到能夠拯救吉田松陽的方法。
所以他才會在救下吉田松陽,並且看著他成為了一個人類之後,毅然的放棄同他們一起安逸生活的想法。
這僅僅是因為他們都是人類而已。
敖凌害怕等到他們都百年之後,只會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無處可去。
時間很可怕,它會將一些美好的記憶刻入骨髓。
那些另他刻骨銘心的人事物都一個接一個的消散,那些記憶卻並不會就此逝去,反而會在時間與苦難的打磨下顯得越發的璀璨。
哪怕已經歷經了百餘年的時間,敖凌也依舊清楚的記得坂田銀時他們的笑容與舉動,連他們出陣歸來時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記得清清楚楚。
人類的生命短暫而燦爛。
對於壽命漫長而平淡的妖怪而言,人類就像是刺破了無盡黑暗的一抹亮光,極為動人,總是能夠給妖怪帶來致命的吸引力,也讓一個個被生命殆盡的人類而拋下的妖怪陷入苦痛與思念的地獄。
敖凌對此無比清楚,也正因此而始終同人類保持著距離——哪怕人類之於他而言應當是食物一般的存在,也始終讓他忌憚不已。
所以麻倉葉王如果只是身為一個人類的話,他是的的確確的不會考慮朋友以外的任何關係的。
除非他自己也變成一個人類——但很明顯,如今已經不可能了。
他將會成為神明,哪怕麻倉葉王真的沒能控制住自己將黑暗深處的神格據為己有,敖凌與他身邊的朋友們也會想出其他的辦法來。
敖凌並不認為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什麼錯處,他看著沉默的陰陽師,過了許久,終於也還是耷拉下耳朵和尾巴,倔強的不發一言。
麻倉葉王處理完了身上的傷口,正在黃泉女神賜予的紅色紙傘之下休憩。
陰陽師把玩著傘柄上墜著的流蘇,「凌很喜歡小孩子嘛?」
敖凌愣了一下,不明白話題怎麼就跳到了這裡,但不再被糾纏之前那個話題,還是讓敖凌鬆了口氣。
黑髮的大妖怪說道:「是啊,幼崽不是都很可愛的嘛,小小的軟軟的。」
陰陽師微微笑了笑,「若是重視之人有了後代的話,也許就不會孤單了?」
敖凌明白麻倉葉王是指的他對於人類的小小偏見和逃避——因為會被拋棄就選擇疏遠人類這件事。
「不,我覺得有了後代之後,應該會更難過吧。」敖凌實在是沒辦法理解那些守護所愛之人後代的妖怪,「難道不覺得看到了那些後裔跟重視的人類的相似之處,不會更加悲傷嗎?」
「凌的想法也很有道理……」麻倉葉王感覺自己被敖凌的想法帶跑了,竟然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
「可是,大部分的人類和妖怪,對於自己的後代都是將其視作自己生命的延續哦。」
因為流淌著相同的血,而妖怪在絕大部分時間裡,都是依靠氣息來分辨人類的。
血脈不斷,就總是會帶著心中之人的氣息。
所以曾經同人類相愛或者相識的妖怪們,才會想要守護他們的後代,從那熟悉的氣息之中汲取一絲安慰與溫暖。
敖凌思考了半晌,「那未免也太可憐了……」
「也許等我們有了孩子,凌就會明白……」
「葉王!」敖凌臉色漲紅著打斷了麻倉葉王的話,「說了這麼多你的目的就是這個嗎!」
陰陽師有些驚訝於敖凌居然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他挑了挑眉,臉上又重新掛上了笑容,「是啊。」
敖凌:「……」
阿爸對你很失望啊葉王!
「恕我直言,我們都是雄性。」敖凌一臉正經。
麻倉葉王笑容不變,「就算如此,要創造一個擁有你我血脈的幼崽也不是太困難的事情。」
黑髮的大妖怪嘆了口氣,「哦,那也不行。」
「為什麼?」麻倉葉王皺了皺眉。
「羽衣狐詛咒我無法延續血脈。」敖凌看著麻倉葉王緊皺的眉頭,沉默了一小會兒,「而且,我捨不得。」
陰陽師嘖了一聲——因為那個詛咒。
他頓了頓,「不需要誰生產,創造一個而已,不會傷及他人,有什麼捨不得?」
「抱歉,葉王。」敖凌嘆了口氣,「我本身也並不希望這份血脈延續下去。」
「飢餓的感覺實在是太難捱了。」敖凌微微闔上眼,「我捨不得屬於我的血脈再遭受這樣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