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第 208 章

第二零八章

奴良鯉伴從現世回到黃泉的時候，整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懵逼和茫然。

——他似乎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裡經歷了一件動搖他心境和世界觀的事情。

敖凌在黃泉之國邊緣的一座城鎮里找到奴良鯉伴的時候，這個奴良組未來的二代目正坐在一間和果子店裡，面前擺著兩份漂亮的和果子和一杯飄著熱氣的茶水。

他低垂著頭，看著面前的和果子與茶水，臉上的神情是與他的年齡和可愛的皮相完全不相符的深沉。

敖凌站在店門口，看著奴良組未來的二代目，終於在對方第四次露出糾結的神情的時候，輕咳一聲，走了過去。

奴良鯉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絲毫沒有發現敖凌的到來。

直到黑髮的大妖怪在他對面坐下了，奴良鯉伴才恍恍惚惚的回過神來。

黑色捲髮的小少年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面前的大妖怪，發現是敖凌之後，臉上茫然的神情頓時就變得有些微妙。

——彷彿還帶著一絲同情。

敖凌看著奴良鯉伴，腦子裡全是問號問號問號。

「怎麼了？這麼看著我。」大妖怪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奴良鯉伴沒說話，他沉默的看了敖凌半晌，重重的嘆了口氣，尚顯年幼的臉上滿是嚴肅：「同我老爹做朋友，真是辛苦你了，凌。」

敖凌茫然的看著小少年，眨了眨眼，「什麼意思？」

奴良鯉伴動作優雅的吃了一個和果子，淺啜口茶之後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敖凌撐著臉看著他。

「老爹他……」奴良鯉伴吹了吹手中的茶水，「他居然連我和雪麗都忌憚啊。」

敖凌一怔：「什麼？」

「雪麗離開本宅，是因為同母親走得太近了——據說是父親不在的時候，母親跑去跟雪麗睡了幾晚上。」

結果奴良滑瓢辦完事回來，就把雪女發配邊疆了。

敖凌目瞪口呆。

他瞪大了眼看著奴良鯉伴，「滑瓢不是這樣的妖怪。」

奴良組未來的二代目想到自己同樣被嫌棄了的這一事實，滿面憂愁，「連親兒子都被扔到了黃泉里，拋棄一兩個幹部算什麼呢。」

敖凌：「……」

那是因為如今現世已經不足以錘鍊你的天賦了啊，傻孩子。

而且雪女十有八.九不是被奴良滑瓢遣出，而是主動請纓離開的。

不過這跟他沒什麼關係，大妖怪覺得自己沒有提醒奴良組未來二代目的義務。

敖凌看著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不可自拔的奴良鯉伴，一邊給奴良滑瓢點了一大排蠟燭，然後幸災樂禍的贊同了奴良鯉伴的話。

「沒錯啊，奴良滑瓢簡直愧為人父！嗯，還愧為一代百鬼夜行之主！」敖凌說著拍了拍桌子，似乎頗為憤慨。

奴良鯉伴大大的嘆了口氣。

「所以你應該趁早成長起來啊，鯉伴。」敖凌滿臉嚴肅煽風點火，「早點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妖怪，成為新一代的總大將，把奴良滑瓢總大將的頭銜改成初代目啊！」

奴良組未來的二代目似乎認為他說的頗有道理，在輕微的失落過後，他喝了口茶，顯得躊躇滿志。

「你說得對！凌！」奴良鯉伴認真的說道，「我該快點成長起來，讓老頭子去養老了——也正好讓他有更多的時間去陪伴母親。」

免得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奴良組未來二代目覺得自己為了自家老爹也真是操碎了心。

「凌，你的成長期，花費了多久？」奴良鯉伴問道。

敖凌掰著手指算了算，「大概是十六年的樣子。」

奴良鯉伴瞪大了眼。

半妖同純粹的妖怪不一樣，半妖因為血脈的緣故，初期的妖力通常都非常薄弱，在幼年期的時候，通常都是人類的血脈佔上風的。

在人類的血脈佔據上風的時候，半妖從幼年期到達成年期這段時間，成長的速度就會如同人類一樣。

直到他們成長到少年或者青年的時期，身體能夠徹底的承受得住妖怪血脈所帶來的力量了，那隱藏在血脈之中的特殊力量便會瞬間的爆發出來，形成一個井噴期。在這段時間之內，半妖的能力會迅速的增長，力量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的增強。

直到他們徹底的掌控住體內沸騰的力量為止，這段時期通常被認為是妖怪血統的躁動期——具體可以參照遇到桔梗之後的犬夜叉迅速成長起來的那段時間。

頻繁暴動的妖力和無法壓抑住的殺戮慾望，就是半妖正在承受妖怪血統對人類血脈的糾錯與洗禮所造成的。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能夠迅速成長到青壯年時期的半妖，比起要經歷漫長幼年期的純粹的妖怪，其自保能力要強悍得多。

而奴良鯉伴，是如今敖凌所見過的半妖里天賦最好的。

他甚至在半妖的幼年時期就已經開始接受自己的妖怪血統，並且學會掌控妖力了。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奴良鯉伴應該為此而感到驕傲，但他聽到敖凌從幼年期到成年只花費了十六年的時候，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這個大妖，彷彿生來就是為了壓制他而存在的。

奴良鯉伴第一次知道處處不如人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你不是擁有著大妖怪的血統嗎？獸類的大妖怪，幼年期怎麼會只有十六年？」奴良鯉伴感覺不服，也有些不信，「殺生丸都花了兩百年呢！」

敖凌偏了偏頭，「可能是因為我比較帥？」

奴良鯉伴臉上頓時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黑髮的大妖怪笑著捏了捏少年半妖的臉，「我這一族成長的方式比較特殊，我想你應當也有所耳聞才是。」

奴良鯉伴想了想，「吞噬？」

敖凌並不意外對方會知道這件事，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

打從他滅殺羽衣狐那件事之後，全天下都知道了西國的魘主可以靠吞噬活物、邪氣來恢復傷勢和妖力——甚至是但凡你所能想到的，蘊含著濃厚力量的東西，都能成為他續航的工具。

這是種非常可怕的能力，光憑藉這一點，敖凌就被那些妖怪與神明們列在了不想與之為敵的第一位。

誰都不想跟一個完全殺不死的敵人戰鬥，而敖凌如今的能力，恐怕沒有幾個存在能拍著胸脯說自己可以在西國的魘主反應不過來的時候給予他致命的一擊。

「有人說，想要殺死你，只有在你幼年時還弱小的時候動手。」

敖凌點了點頭，「這麼說沒錯。」

然而意識到這一點有什麼用呢。

他已經在另一個世界里，安然的成長為一個大妖怪了。

敖凌看著奴良鯉伴心不甘情不願的承認了敖凌可怕的實力與得天獨厚的天賦，在對方將剩下的一個和果子吃掉之後，站起身來，替習慣性吃完就開溜的滑頭鬼付了賬。

他帶著奴良鯉伴買了許多乾糧和水，將鬥志滿滿的奴良鯉伴送回了火焰山。

他看著奴良鯉伴一路從山腳大咧咧的闖上去，深深的嘆了口氣。

「不管看多少次，始終都覺得滑頭鬼這種妖怪……真是不厚道。」敖凌想著奴良鯉伴每次吃完之後都不付賬的惡習，深深的覺得這種習慣真是拉低一個大妖怪的格調。

正在黑暗之中中場休息的麻倉葉王輕笑了一聲，「不是說，奴良滑瓢就是依靠這樣的能力追求到櫻姬的嗎？」

……夜襲算什麼追求啊。

這個年代的公主們都被養在深閨里，成年之前都不見得能見幾次父親兄長以外的男性，奴良滑瓢會撩妹長得又好，深閨公主遇上老流氓，敖凌完全想不出來櫻姬不被奴良滑瓢虜獲的理由。

「奴良滑瓢就算啦，可是鯉伴怎麼說，身上都有著櫻姬對他的貴族約束吧。」敖凌一臉複雜，「好歹也是受貴族教育長這麼大的，教養和禮儀都很好，怎麼就老喜歡吃白食呢……」

「畢竟是滑頭鬼啊。」麻倉葉王臉上帶著笑意，「種族本性，就跟凌你總是吃不飽一樣。」

敖凌覺得這種種族本性也是挺尷尬的。

「怪不得花開院家的秀元會在自家門口立牌子說滑頭鬼與狗不得入內了。」敖凌嘆氣。

麻倉葉王一挑眉，「我認為，滑頭鬼之後的那個稱呼，是在指代你，凌。」

敖凌一僵。

「我記得你說過，擊敗了羽衣狐之後，你的屬下和奴良組的妖怪們，搬空了安倍家和花開院家的廚房和酒窖——連他們家用來拉車的牛馬都沒放過，所以我認為，花開院家對於你和奴良組的態度，恐怕是一樣的。」

「葉王。」被戳穿了的敖凌語氣幽幽的，「休息夠了，你該起來打怪獸了。」

麻倉葉王抿著唇似乎是在忍笑。

「有什麼好笑的！」敖凌指責他。

一點都不好笑啊！

居然把他跟奴良滑瓢那個老流氓相提並論！

好氣哦！

「不覺得這件事情似曾相識嗎？」麻倉葉王似乎是聽進了他的話，站起身來收好了那把紅色的紙傘，準備打怪獸了。

敖凌沒覺得哪裡似曾相識。

陰陽師的亡魂沒有得到答覆，便提醒他道：「曾經立在四國邊界的那塊牌子——那可是隱神刑部玉永親手所寫的。」

寫的是什麼來著？

哦。

敖凌想起來了。

寫的是狗與陰陽師不得入內。

狗還排在了陰陽師前面，可見其嫌棄之深。

「真難為你還記得啊，葉王。」黑髮的大妖怪一臉冷漠。

這種事情明明忘記就好了啊！

「那是自然。」麻倉葉王低垂著眼，在黑暗之中滿面溫柔。

他將手中懸挂著的八尺瓊勾玉解下來，臉上的笑容極為柔軟，「與凌相處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陰陽師的亡魂這樣說著，動作微微一頓。

「比如，凌幼年模樣的時候，毛茸茸的手感，還有暖暖的小肚皮。」

還有在灑入房間的月色之下，幼小的黑犬四隻小爪子抱著四魂之玉團成一團，毫無防備的睡在他身邊的模樣。

那是深植於麻倉葉王的記憶之中，每每想起，都讓他覺得周圍的喧嘩與嘈雜在瞬間遠去的恬靜畫面。

夜色之下的月光與犬。

——充滿了安寧的親昵與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