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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戚相思就在譽王府內見到了八皇子,下小雪的天,八皇子身穿著白色狐裘披風站在前廳屋外,見她拎著藥箱進來,臉上的笑格外隨和親切。
戚相思最初並不反感八皇子,在良妃派人抓她的時候他還曾幫過她,按理來說她應該感謝他,可他臉上的笑越來越像一個人。許多人笑的親切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令人覺得舒服,而他們的親切卻是一張面具,誰知道面具底下的真面目會有多猙獰。
嚴從牧笑著和她打招呼:「齊姑娘,多日不見了。」
「八皇子殿下。」戚相思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外面天冷,請您跟我進去。」
廳堂內備了許多東西,暖盆都多添了一個,隨行的宮女上前替嚴從牧解下披風,嚴從牧坐下,把手往戚相思放好的脈枕上輕輕一放,笑的謙恭:「麻煩齊姑娘了。」
「八皇子說笑了,奴婢是太醫院的學生,還是安樂堂的醫女,給您問診是職責所在,何來麻煩一說。」戚相思笑了笑后收攏了神情一臉正色,認真給他搭脈,嚴從牧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溫和的看著,甚至有些明目張胆。
戚相思仔細把脈后又查了舌苔,詢問最近八皇子的飲食情況和咳嗽,最後從藥箱中取出銀針包,要替他施針。
一旁的宮女攔住了她不讓她給八皇子施針,在嚴從牧眼神示意后又退了開去,戚相思權當沒有看到,給八皇子施下針灸,半刻鐘后拔起放入溫水中:「八皇子殿下,好了。」
宮女替八皇子挽下袖子,對戚相思剛剛的做法還是有些不贊同,所以看她的眼神里滿是警惕。戚相思也不在意她怎麼看,認定她只是個半吊子太醫又何必找她來給身子金貴的八皇子看病,除非這是鬧著玩兒。
「齊姑娘,如何?」
「八皇子殿下您的咳嗽之症已無大礙,也許是天冷了季節更替的緣故,比初次給您看的時候好很多,只要平時多注意一些,無需再另外開藥。」
那宮女聽此呵斥道:「殿下的咳嗽之症已經有昊幾年了,哪有你這樣敷衍了事的,說季節更替的緣故就說沒有什麼大礙,簡直是對殿下的大不敬。」
「按你這麼說,非要治個幾年才算是認真?」戚相思把銀針撈起來放到針包中,笑的有些無奈,「這位姑姑,剛剛我問你時你說殿下這半月以來夜裡都不曾咳嗽,白天也少見他難受,這難道不是康復的徵兆?若是已經好起來了自然不必用藥,是葯三分毒,多吃不好。」
「之前殿下也是如此,但到了開春又會再犯,並不是你所說的康復。」
「不會再犯了。」戚相思合上藥箱,笑著建議,「對了,記得把那些種在靠牆邊的丹桂樹挪一挪位置,那面牆正朝著司苑局種枇杷樹的方向,風一吹沾染了那些枇杷葉絨就容易引起咳嗽,最好的辦法是挪開那些丹桂樹后把屋子的朝向也變動一下,這樣任風怎麼吹,司苑局中那些枇杷樹的細絨都不會影響到八皇子殿下,之後八皇子也不必為這煩惱。」
「胡說八道,那些樹的位置豈能隨意變動,還有屋子的朝向。」
戚相思笑得真誠,建議也真誠:「那就把那些枇杷樹砍了,它們可是罪魁禍首。」
嚴從牧沒說話,只微笑地看著戚相思,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司苑局的枇杷葉絨怎麼會吹這麼遠到太和宮來,她這般形容,是想告訴他咳嗽的事和別人無關,都是他自己作的。
「齊姑娘的建議在理,我會好好考慮。」嚴從牧抬手示意宮女不必再往下說,詢問起這幾天身子不適的緣故,「之前疼的還沒有這麼厲害,這幾天有些嚴重。」
嚴從牧捂著腰,現在按壓下去都還隱隱泛疼。
戚相思再度替他把了脈,可和之前一樣,除了脈象虛浮之外,她始終診不出別的來。
於是戚相思直接跪了下來:「小王爺曾說八皇子殿下有中毒的跡象,可我沒能診出來,是我才疏學淺查不清楚不能替殿下看病,還請殿下恕罪。」
嚴從牧臉上的笑意更甚,示意宮女扶她起來:「齊姑娘不必自責,這本就是陳年舊疾,若是能一下治好,那也不會困擾我多年了。」
「是我無能。」戚相思一臉正色,「多謝殿下寬恕。」
撇清的還真是快啊,嚴從牧揚著嘴角,讓宮女拿上來給戚相思的賞賜:「咳嗽之症也多虧了你提醒,這個不急,齊姑娘慢慢想便是,我有的是時間,等得起。」
戚相思看著那錦盒沒有接,還讓她慢慢想,他到底生的什麼病中的什麼毒恐怕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小女不能受此賞賜,還請八皇子殿下收回。」
「齊姑娘這麼客氣就不對了,我還是十一的哥哥,若是將來你進了譽王府,也得稱我一聲八哥。」嚴從牧把錦盒推向她,也不知裡面裝的是什麼,沉甸甸的,戚相思不得不收下,八皇子的這番話非但沒讓她覺得高興,反倒是有點毛骨悚然,他就是想讓自己給他治這壓根「治不好」的病。
「說起來十一人呢,剛剛就不見他。」嚴從牧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陸勤的聲音,「回八皇子的話,王爺給您買愛吃的點心去了。」
「外面還下著雪呢,他出去做什麼。」嚴從牧略帶責備的看著走進來的嚴從煜,「不會派人去買,還親自前去。」
「上回買錯了。」嚴從煜放下三盒點心,都是上客居買的,他的身上還沾著雪粒子,嚴從牧抬手替他撣了撣,沒撣兩下就開始輕咳,嚴從煜從他身旁走開,宮女端了熱茶上來喝了幾口后他才覺得舒服。
那宮女看戚相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庸醫,戚相思不以為然,體質羸弱的人遭遇寒氣引起嗆聲很正常,若是覺得她診錯了,不信她便是。
「下次這樣的事不要自己出門,你是個王爺。」嚴從牧拍拍他肩示意他出去,「去你書房。」
......
前廳空了,戚相思抱起藥箱出去,發現陸勤還在外面,低聲問:「你怎麼不跟去?」
「八皇子和王爺商量事情不喜歡有人在。」
戚相思握著八皇子賞賜的錦盒嘀咕,醉翁之意不在酒,說到底請她看診不過是個借口,八皇子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咳嗽之症,真的照顧妥帖,身邊的宮女不會不替他準備出門時的圍脖,尤其是在這樣的天氣,作為常年咳嗽的病人,怎麼會不懂得要保護好喉嚨,以免吹了冷風受了寒氣。
「適才出去殿下讓我去了一趟那邊。」陸勤比了個手勢,范家住的院子附近守著三撥人,范家和季家都沒回株洲。
齊鶴年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人,好不容易把人請到了京都城哪肯輕易放棄,說什麼都要安排他們和她碰上一面。
「鋪子那邊是不是也有人守著?」
陸勤點點頭,戚相思忖思半響,這麼下去也不行,到處是齊鶴年的眼線,難道他要一直把人留在京都城裡。
范家和季家在株洲雖然是大商戶,可在京都城中這算不上什麼,更何況這裡遍地是官,齊鶴年要想弄點手段,兩家都敵不過他。
小王爺不能出面,所有和她走得近的人都不適合出面,那還有誰呢,戚相思望著漫天大雪,靈光一閃,想到了個人。
「陸大人,你找個臉生的侍衛,出去替我找個人,和他這樣說。」
傍晚的時候八皇子離開了譽王府,此時外面還下著小雪,路面小徑上積著薄薄一層。
臨別時嚴從牧還和戚相思道了別:「齊姑娘不必心急,等開春回了宮,興許會有辦法也說不定。」
戚相思沒有搭他那句話:「八皇子殿下您慢走。」
嚴從牧笑呵呵的走出譽王府,上了馬車后掀開帘子看譽王府門口站著的人,笑著對一旁侍奉的宮女道:「秋生,你覺得齊醫女如何?」
宮女反問:「殿下喜歡她?」
「我只是覺得她很有趣。」嚴從牧念叨著重複了一遍,能和十一相處如此融洽的女子,這麼多年來也是頭一個,怎能不有趣呢。
「此人太鋒芒。」
嚴從牧笑著糾正她:「她不是鋒芒,她那是藏得好。」
......
入夜之後雪勢漸漸大了,二十七日禁期未過,大街小巷還是很安靜,晉陽街這兒的一間酒樓內,兩個女子匆匆過來,她們與酒樓的夥計也是老熟人,在門口脫下披風后踏了下雪走進酒樓,問清楚包廂后兩個人一起上了樓。
只聽樓下有人說起,如今百花巷裡生意也不好做,花娘們都到外頭陪酒來了,餘下就是酒客們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