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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陸勤帶著十來個譽王府的侍衛等在那兒,擺著譽王爺有令,大有你們不交人我們就不走了的架勢。
王氏聽到稟報后第一個趕了過來,看到這樣的陣仗臉色有些怪,這哪裡是請人該有的樣子,明擺著是要搶人。
「陸大人,敏鶯除了是安樂堂的醫女之外,她還是齊家的姑娘,再者她不是宮女,家中有事留她幾日本就是常事,你這樣上門來,可不是請人啊。」
陸勤正色道:「齊夫人,齊醫女奉了貴妃娘娘之命前去譽王府替王爺調理身體,原本喪事一過就該回王府,王爺念在哭靈那幾日辛勞,這才讓她留在齊府,如今喪事已過去幾日,齊醫女也是時候回王府了。」
「陸大人說的是,不過明日家中還有事,等忙完了我會派人把她送過去的,就不勞你們來接了。」王氏笑著拒絕,這可不是宮女,任由宮中調配,她齊家的家事哪裡又輪得到譽王府來插手。
「譽王爺身子素來不大好,原本貴妃娘娘派齊醫女過去就是為了照顧王爺,太後娘娘殯天,王爺傷心過度,這幾日更顯憔悴。」陸勤提醒王氏,「本該有人在身邊候著齊醫女卻不在王府照料,實在是說不過去,到了貴妃娘娘面前也不好交代。」
王氏面色一僵,兩句話中都帶著沈貴妃,這是要拿貴妃娘娘來壓人。
「譽王殿下的身子向來安康,不曾聽聞他有何不適。」
陸勤即刻板下了臉孔:「齊夫人的意思是我們故意拿王爺身子不適的理由來請齊醫女回去了。」
可不就是啊,你們這陣仗簡直就是來搶人的,王氏把話往肚裡放,笑了笑:「陸大人,我不是那意思,只不過家中明日的確已有安排,等事情忙完我就把敏鶯送過去,也勞你通融一下。」
「齊夫人,不是我們不通融,而是奉命行事。」陸勤又道,「不過齊家若真有十萬火急之事,必須要齊醫女在場,還請齊夫人說明,這樣一來回去之後我和王爺也好有所交代。」
說完之後陸勤看著王氏,眼底的意思昭然若揭,就等著王氏說一下明日的「十萬火急之事」。
王氏臉色微紅,就是婚喪之事也不需要用十萬火急來形容,更何況是明日出去招待客人,這是硬逼著齊家交人不可了,簡直是欺人太甚。
外傳沈貴妃的兒子譽王爺為人陰沉,性情不定,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計其數,消失在他府里的侍女也不計其數,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了他。但因戚相思救過一次譽王爺,沈貴妃和譽王爺都還賞賜過戚相思,所以齊府對譽王爺的印象並沒有那麼差。
現在王氏卻結結實實的體會到了譽王府的不講理和蠻橫,說得好聽上門來請人,可有誰是這麼「請」人的,十來個侍衛個個板著臉孔,腰上還掛著刀,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刀搶人的架勢,而這位譽王爺的貼身侍衛陸大人,瞧著好脾氣的樣子,說出來的話也是能噎死人。
「齊夫人。」陸勤淡淡的提醒她,「還是齊家不想讓齊醫女到譽王府給王爺調理身子?倘若如此,我也好及早稟明貴妃娘娘再另作安排,以免等得久了,王爺不高興。」
王氏嫁入齊家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遭這樣的威脅,她強擠出一抹笑來:「來人,去把五姑娘請來。」
......
戚相思收拾好了東西到前院,王氏的臉色看上去很精彩,即便是她極力壓制了也難以完全掩蓋住,畢竟明天對齊鶴年而言是那麼的重要,而此時此刻齊鶴年為了牽制住范老爺他們還沒回來。
令王氏覺得無望的是,既是丈夫回來了,這人也留不下,譽王府的行事作風蠻橫不講理,沈貴妃和譽王府齊家都得罪不起。
陸勤嚴肅著神情讓侍衛替戚相思拿了包袱,作了個請的姿勢,什麼都沒說,要戚相思出門上馬車去。
戚相思抱歉的看著王氏道:「明天不能陪二伯娘過去招待范夫人她們了,等二伯回來,勞煩您說一聲。」
王氏笑的很牽強:「去吧,可要盡心盡責的照顧好譽王爺。」
「是。」戚相思點點頭走出齊府,外面的馬車普普通通,瞧不出是譽王府派來的,最顯眼的還是這十來個侍衛,戚相思扶著踩上了馬車,帘子垂下后陸勤就坐了上來,說了聲出發,一行人頗有氣勢的離開了。
馬車行到半路時陸勤才拉開帘子看她,笑著解釋:「齊姑娘,王爺這幾日沒空,差我來接齊姑娘回府。」
丁香稟報說譽王府派人來接時她就猜到是陸勤:「王爺是不是還在宮裡。」
「前些日子勞累,這幾日皇后和貴妃娘娘的身子也不大好,太後娘娘出殯后王爺就一直留在宮中。」
「貴妃娘娘生病了?」
「您在宮中也知道,皇後娘娘的身子骨素來都差,太後娘娘的身後事有不少都是貴妃娘娘操持的,之前是沒什麼,一旦等事兒都忙完人就容易病,休養一陣子就好了。」
「王爺留在宮中也能多陪陪貴妃娘娘。」
「原本出殯后就應該來接您的,因為一些事給耽擱了。」陸勤這幾天也是忙的抽不開身,這不一結束就帶人趕過來了。
戚相思聽陸勤說了這些天的事,抿嘴微笑。
「齊姑娘,怎麼不見你那丫鬟跟著你。」
戚相思抬頭看他:「你是說玉石?」
陸勤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是啊,就是她。」
還是頭一回看到陸勤這樣,戚相思笑了:「她留在齊家呢,我是去譽王府替王爺調理身子,又不是去當大小姐,自然不需要人伺候。」
「我就是隨口一問,之前總見她跟著您。」陸勤這話說的又有點欲蓋彌彰,於是他急忙忙著掩蓋自己,撇開了話題,「對了齊姑娘,齊夫人說明日有要事,可是託詞?」
「不是託詞。」戚相思搖頭,「明天她要招待幾個株洲來的商戶夫人,帶我一同過去。」
「株洲來的商戶夫人?」陸勤有些不解,這豈不是自降身份,商戶招待她還差不多。
「范夫人。」戚相思補充道,「株洲范家。」
沒少跟著王爺接觸戚家案子的陸勤很快理解過來戚相思的意思,株洲范家,那不就是和戚家有姻親的萬縣周家,齊鶴年把他們請來京都城,還要齊姑娘去作陪,簡直太毒了。
陸勤鬆了一口氣:「那我來的可真是時候。」
「是啊。」戚相思笑意漸斂,「你來的真的是時候。」
......
回到譽王府時天已經黑了,偌大的府邸顯得空空蕩蕩,戚相思收拾過東西去了一趟廚房,廚房裡點著燈,王叔正在腌白菜。
偌大的幾個空罈子擺在那兒,一旁的篩子上放著洗乾淨的白菜,罈子旁放著兩個大罐子,裡面裝的是鹽和辣椒面調味。
王叔的動作很利索,戚相思坐下沒多久他就已經腌了一層底,抬頭見戚相思一直看著他手裡的動作,笑著讓她去洗手,過來幫自己一起腌。
「小王爺愛吃這些?」戚相思看著這幾個罈子,要裝滿這些的話,幾年都吃不完。
「王爺口味清淡,不愛吃這些,都是做給府里的侍衛的,快過年了,讓他們帶回去嘗嘗。」王叔指了指廚房裡通風口吊著的臘肉,「這是前兩天弄的,都是王府里的年貨,其餘的還在置辦,王爺一向客氣。」
戚相思心念一動:「王叔,廚房裡可還有蘿蔔?」
「有,多著呢,在那兒放著你去拿。」
戚相思招呼陸璃進來煮粥,從架子上取了一根蘿蔔洗凈去皮,刨絲之後放在陶盆子里用手揉捏去水,添了作料后倒了醋和香油,拌勻後放了數個盤子,撒了些蔥花。
把餘下蘿蔔絲掐水后入鍋炒香,拿王叔醒好的麵糰子擀了些薄麵皮,把炒好的蘿蔔絲放入其中裹成卷,再下油鍋炸酥,撈起來便是金黃的蘿蔔春酥卷。
戚相思做了不少,讓陸璃把煮好的粥連帶著拌蘿蔔絲兒和春卷端去給陸勤他們當宵夜,隨後給王叔留了一些,自己裝了份拎著食盒回了客房。
這才剛進院子戚相思就發現了站在客房門口的小王爺。
嚴從煜看著她走近,眼前的人兒正舉著手裡的食盒向他自誇:「你怎麼知道我做了宵夜?」
「早知道你要回來我就多做一份了,那些已經送去給陸勤他們。」戚相思走上台階,見他衣服都沒換就猜到他一回府就來了客房這兒,於是問他,「你餓不餓?」
嚴從煜點了點頭,戚相思帶他進屋,從食盒裡取出粥和蘿蔔配菜:「剛剛去廚房的時候看到王叔在腌白菜我才想到了這個,味道清口用來配稀飯最合適,你嘗嘗。」
嚴從煜接過她手裡的筷子,夾起蘿蔔絲嘗了一口,如她所說味道清口,帶著一絲微甜,還有淡淡的醋香味。耳畔傳來的是她悅耳的聲音,驅散著他幾日來的疲倦。
戚相思從書房回來之後發現他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於是她笑眯眯望著他問:「好吃嗎?」
嚴從煜說出口的話有些清冷:「不錯。」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戚相思收拾過桌子,嚴從煜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他想念她的聲音,想念她愛笑的樣子,這幾日在宮裡尤為的想念。
母妃的話歷歷在耳,還有父皇的,八哥的,九哥的,在他得知她回到譽王府後他就迫不及待想要回來,看到她之後心便能安靜一些。
一杯茶輕輕放在了他面前,戚相思站在窗邊問他:「貴妃娘娘身子還好嗎?」
嚴從煜點點頭:「並無大礙。」
「那就好,聽陸勤說起時我還有些擔心,之前哭靈守靈好幾日,鐵打的身子都會吃不消,更何況貴妃娘娘還要操持別的事。」戚相思扶著窗沿深吸了一口氣,涼風醒腦,外面已是更深夜露。
身後沒有聲音傳來,戚相思也習慣了他不愛說話,仰頭看屋檐外的天,陰沉沉的白天到了晚上倒是晴朗,還能見繁星點點。
「寒潮過去后清早醒來總是有霜凍,要不了多久就該下雪了,之前釀下的桂花差不多了,到時候就能做桂花凍.還有啊,王叔腌下的鹿肉你......」戚相思看到環抱在自己腰間的手時頓住了,再出口的話有些磕磕絆絆,「你......有沒有嘗過。」
他的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幾乎是要埋進了她的髮絲里,戚相思清晰的感覺到了他在耳畔的呼吸,很緩,很沉。
他有心事。
這幾天宮中一定發生了許多事,最疼愛八皇子的太後過世了,皇上病了,太子之位遲遲沒有定奪,隨著越來越近的時間,這些人應該是越來越活躍,而他的處境一定很尷尬。
戚相思腦海中有什麼話要脫口而出,等她想明白時那話已經說出口。
「你想不想當皇帝。」
在耳畔的呼吸一滯,下一刻更加的厚重,就如內心的掙扎和混亂,都無法平靜下來。
戚相思沒有再問,只是安靜的站在那兒陪著他,聽他的呼吸逐漸平穩,感覺他環抱著的手漸漸松下去。
不知過去了多久,那呼吸離耳畔遠了,戚相思轉過身,反手抱住她,盡著她最大的努力,給他撫慰。
夜應該再慢一點,再慢一點,給他們多一點的時間。
......
戚相思抱著一床被子和他坐在屋檐下,把焐熱了懷抱的暖爐拿出來放到他手中,輕吸了下鼻子,用再平常不過的口吻道:「兩天前我看到了十來年未見的舅舅,齊鶴年把他們找來,覺得是范家人安排我進的齊府。」
「我要是去找他們,就會害了他們。」戚相思早就不想問當年為什麼搬走之類的話,「齊鶴年就是想知道範家這些年來查到了些什麼,是不是知道他就是兇手,他最想知道的是祖父和父親有沒有把戚家的不傳秘方交給范家來保管。」
戚相思托著手暖腮幫子:「他心心念念想要秘方,我就幫他造了一份秘方。」
「太醫院內就如何給父皇治病,分了兩派。」嚴從煜又把暖爐給她,拉高她裹著的被子,直蓋到了她的耳朵,「我聽陸太醫說起過仙藥。」
戚相思一猜便知:「是不是齊鶴年支持要去找仙藥。」
嚴從煜點點頭,陸太醫是務實派,在太醫院執掌多年兢兢業業,在對待父皇的病上面也是一絲不苟,是怎麼用藥就怎麼用藥,絕不虛著來;而齊鶴年這一派卻推崇走「捷徑」,當年皇上身子不好時齊鶴年找來了葯鼎,如今皇上一病不起,齊鶴年就推崇找到修補藥鼎的辦法,更讓陸太醫覺得不靠譜的是,他竟然想要去找什麼仙藥。
「皇上答應了?」
「父皇已經派人出去搜尋地圖。」
「那皇上可知道齊鶴年的手上就有三張。」
「父皇似乎不知。」
戚相思在這點上還是了解齊鶴年的:「他一定是想先行探路后再去邀功,這些圖年份已久,真假也不清楚,他這麼小心謹慎的人不會打空手牌,一定是準備好了再呈遞給皇上。」
這麼說起來,齊鶴年出發前去永州的事也是迫在眉睫,他並沒有多少時間能耗在范家上面。
正想著,戚相思的額頭上忽然一陣冰涼,她抬起頭,額頭上再度涼了一下,戚相思抬手朝著天空接去,愣愣道:「下雪了。」
天空中落下了細細小小的雪粒子灑在他們臉上,很快融化成了水,戚相思還不敢相信,轉頭看嚴從煜,發現他髮絲間落下的晶瑩后笑了:「真的下雪了。」
只是這笑意並沒有停留很久便淡了下來,下雪意味著京都城的天不會再回暖,還意味著皇上的病這個冬季都很難好起來,那宮裡得亂成什麼樣。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嚴從煜起身,兩個人退到屋檐內,他淡淡道:「母妃想讓我去封地,父皇沒有答應。」
沈貴妃想讓兒子遠離這場爭鬥,皇上卻想把他留在這場爭鬥中,若非早就知道這些事,戚相思會以為皇上這是想把皇位傳給他最寵愛的譽王爺。
「八哥讓我幫他。」九哥明裡說著要他支持他,暗裡還想著怎麼把他除之而後快。
戚相思瞭然:「那八皇子的病是不是不用治了。」
嚴從煜轉頭看她,這些天在宮中,八哥的咳嗽之症的確沒有以前那麼嚴重。
戚相思回望他,有些事不說穿,他其實已經查的很清楚,關於太和宮外放梯子扔枇杷葉絨的人,查到了親軍司,查到了霍家身上,並不能證明這是德妃指使別人所為,接連幾年做這種事,太和宮內不會沒有察覺,那原因僅有兩個,一是的確德妃指使人所為,八皇子明知卻裝傻充楞,二是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八皇子自己演的一處苦情戲。
戚相思相信第二個原因。
很快的,她的這個想法得到了佐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