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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相思在刑部大牢見到了齊鶴年,比起當日在殿上要來的憔悴許多。
唯一沒有變的是那抹再隔十年戚相思都不會忘記的笑,第一次在戚家見到時,殺父親時,大殿之上對峙時,還有眼下。
齊鶴年對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神色閃過之後很快有了恍然,卻又似是不信心中這冒起來的念頭,只含著笑看著她:「賢侄別來無恙。」
戚相思站在牢房外,手搭著牢門淡淡回道:「齊大人卻是有恙。」
「賢侄多慮。」齊鶴年似乎是對眼下糟糕的境遇並不太擔心,盤腿坐於木板床上,十分和善的看著戚相思。
可此時周旋又有什麼意思呢,她到這兒來可不是為了客套。
「齊鶴年,我祖父所藏,於大師的兩幅墨寶在何處?」
「戚家的東西,賢侄問我可是有趣了。」
「你若不說,我也可以照著齊家被封后搜查出來的冊子找一找,你贈給了誰,變賣了什麼,還有你妻你兒身上所花所用,總能找得到。」
齊鶴年微抬了抬頭,對於齊家被封這四個字有了反應,戚相思沖著他微微一笑:「怎麼,還指望趙王來救你?此時他自身難保,恐怕是惦記不起你了。」
齊鶴年臉上的笑意一轉:「你祖父當年只贈了葯鼎,可未曾贈這些給我,要找恐怕也得回南縣,到那戚家祖宅了。」
料到他死不承認,戚相思也不惱,從懷裡摸出一個錦囊扔向他:「齊大人生來好記性,想必是不會忘記這個。」
錦囊內是一塊生了鐵鏽的牌子,儘管正面斑駁,背面一個印刻的凶神惡煞的老虎卻是很清晰,牌子上的穗早就爛了,像是被擱在哪處許久,粘了手就滿是鐵鏽味。
齊鶴年自然不會忘記,這是阿海的令牌,三年前阿海死在南縣,身上的令牌卻不翼而飛,當時他還懷疑兩個人的死因,現在想想,和她去惠州的時間倒是契合。
「人死了,這塊爛的自然說明不了什麼,不過總有活著的,南淮盜賊猖獗,朝廷想要除盡他們不是一天兩天,碰巧,駐守南淮的都統大人擒獲了一群野路子,不多不少剛好十五人,每個人身上都有這麼一塊牌子,這些人看似兇狠卻經不起拷問,一下就把這些年來他們干過的勾當給招的乾淨,巧了,其中剛好有戚家的案子。」
戚相思頓了頓,笑的越發燦爛:「更巧的事,刑部的人跟著線索往下查,查到了把這些牌子給那些盜賊的人正是齊大人的公子,換言之,就是齊家二少爺指使這些人在南淮作亂。」
齊鶴年握著牌子的手一緊,臉色不變:「無稽之談,彥博怎麼會與此時有關。」
「怎麼會無關呢,那些盜賊搜刮到的東西都交給了齊二少爺,他們到手的也不過是銀兩罷了,經由他們指認,齊二少爺身上所帶的玉佩就是他們所劫之物,早前曹家老夫人大壽,齊府送去的賀禮中也有他們搶來的東西,身帶贓物不說還敢明目張胆的送人,齊大人說他與此時無關,恐怕說服不了人。」
「自己兒子幾斤幾兩齊夫人怎麼會不清楚呢,可這些年來齊家多了這麼多來歷不明的東西,她卻不曾過問兒子,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以齊夫人執掌中饋的本事,這種把戲應該騙不了她才是,換言之,齊夫人這嫌疑也不小。」
栽贓嫁禍。
這世上沒有人比齊鶴年更清楚這幫人的來歷,可不動他,偏動他的夫人和兒子,也是好計謀。
可多年曆練下來的臉皮豈是說破就破的,齊鶴年笑意淡了些,語氣隨性無比:「你一個女子,從南縣一路到了京都城,我倒是小瞧你了,只可惜當日沒能把你們姐弟阻攔下,要不然你們也能早早團聚。」
「你怎麼捨得殺我,大殿之上當著先皇的面要把我力保下來,不就圖祖父傳下來的口訣和修鼎辦法。」戚相思哼笑,要不是他夠貪心,她還真活不到現在,那日從殿上拉下來時說不定就斬了,可他齊鶴年哪肯放棄,他還要靠著葯鼎靠著那些稀世葯訣來讓自己更上一層樓,沒了先帝還有趙王,榮華富貴怎可棄。
「賢侄這麼說可就錯了,這些東西若就此消亡十分可惜,我等除了行醫救人,更重要的是把這些廣推出去,知曉的人多了才能救更多的人。」齊鶴年輕掂了掂手裡的牌子,「此次回來,我還抽空去了一趟范家,正巧遇上范家有喜事,范家那兒媳婦有了身孕,聽聞還是雙生。」
,戚相思呵呵一笑道:「說起來還沒恭喜齊大人,很快也要當祖父了,就是不知道齊家現在這樣,二少夫人懷的還順當不順當。」
牢房內安靜了下來,戚相思不懼他拿范家來威脅,他齊鶴年手快,還能快的過她對齊家下手,別人的性命不重要,兒媳婦肚子里的齊家種可重要的很。
齊鶴年眸色轉瞬陰狠,一閃而過後又恢復了原樣:「氣怒之言不必當真,想來賢侄也不會做這等觸犯律法之事。」
「齊大人抬舉了,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心善仁慈的人,也不在乎這律法,既然敢說就敢做,你帶人殺我戚家三十二口人,我拿你妻兒子孫作賠也不算過分。」
戚相思說完后看著他,齊鶴年臉上的笑意卻越發誠懇:「賢侄所言極是,不過皇上聖明,總會還小兒一個清白,倘若我死在牢里,賢侄的這番安排可就白費功夫了,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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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二這日,新皇登基,三月十五,先帝出殯。
當年賢妃娘娘之死因與德妃有關,在先帝出殯后德妃被送往了皇陵,剃髮罪守;而趙王,因其三番四次謀害譽王,還主謀了幾樁官員被殺的案子,被貶玉遼,子孫後輩都不得回京都城,不得為官。
新皇為了收攏人心,也是為了彰顯他的仁慈,趙王同謀的一些官員處罰並沒有來的那麼重。
三月十七,刑部重審八年前永州南縣戚家的案子,主謀齊鶴年對當年的案子供認不諱,並供出從當初從戚家搜颳走的一些東西,最後刑部判其死刑,隔天斬首示眾。
齊家因此元氣大傷。
三月十八,新皇下令大赦天下,免死罪改流放,牢獄之罪減半,輕罪釋放。
四月二十九這天,押送流放罪犯去西河的隊伍達到永州境內,在官道附近的茶驛旁稍作休息。
四十多個人的隊伍,十五個官兵三十個罪犯,從京都城出發,每人都以鐐銬相鎖串聯,除解手之外不得解開,難以逃脫。
這些人就是當初大赦天下時的死刑犯,長途跋涉之後也顯不出兇相來,靠著坐下來之後問官兵討水喝,得到的就是一頓鞭抽,坐的靠外些的齊鶴年也遭了秧,單薄的囚衣被鞭子一下抽破了洞,手臂一道血痕乍然迸現,但他沒有吭聲,只是往內縮了縮,抿著乾涸起皮的嘴唇望向茶驛,他也想喝水,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留下看管的人,餘下官兵去了茶驛喝茶,對於這種押送犯人的苦差事他們也不願意干,自然的,對這些犯人不會好到哪裡去。
「大赦天下,苦的可是咱們,這些人誰不是頂著人命案的,流放去西河簡直便宜他們了。」
「這你就不懂了。」早前押送過流放犯人的其中一個官兵哼笑,「等他們到了西河,就會覺得還不如死在刑場上來得乾脆。」
餘下幾個實為不解,再怎麼樣也比死好啊,可那官兵卻不這麼認為:「你們可知道每年西河要死多少人,朝廷流放過去的,不出三年都累死在礦洞里了,找人做工還得給銀子,死了人還得賠錢,這些犯人過去,多死十個都不會有人過問。你說,是不是還是直接斬首死的乾脆?」
「嘖嘖。」一口涼茶下肚,這些話倒是消了官兵們不少怨氣,「半道也沒歇腳的地兒,渴死一個還麻煩,走,給他們喂點水。」
付了茶錢,問茶驛里的人討了木桶,幾個官兵去了茶驛后的水井打了幾桶水來給這些犯人喝,這些犯人一看有水喝即刻搶著要勺子,不要命似得往嘴裡灌,等齊鶴年拿到手,勺子里就剩下了小半。
一天多未進水,別人狼吞虎咽,齊鶴年喝的十分慢,但那些官兵不會等他,別人都喝完了就他還跟飲茶似得,一把奪過了勺子將餘下的水往他臉上一潑,呵斥道:「快起來,還當自己是什麼大老爺不成。」
齊鶴年抹了把臉上的水漬,眼底一閃而過陰霾,站起身後一言不發站在了前一個犯人身後。
官兵低啐了聲后帶著他們繼續朝西河方向的官道走去,此地距離下一個有人煙的地方得兩日腳程,他們還得在野外過夜。
......
天色將暗時他們經過了一座林子,為首的官兵主張在此休息一夜,大家在附近的樹便靠下,有幾個犯人便嚷嚷著要他們解開鐐銬去方便。
餘下官兵生火看管,兩個官兵押送一個犯人去林子內方便,如此來去了十來趟,天也就黑了。
周圍安靜得很,坐在齊鶴年旁邊的一個犯人開始犯困,頭歪歪朝著齊鶴年靠攏,不一會兒,這樣的困頓傳染開來,那些犯人靠在一塊兒都顯露出困意來。
就連火堆旁的兩個官兵也開始哈欠連連犯困,這在平時是不會有的,略感昏沉的齊鶴年頓時心生警惕。
他的擔心並沒有錯,一炷香之後所有的犯人都睡著了,說是睡著不如說是陷入了昏沉,叫都叫不醒,這些官兵也歪倒在地,齊鶴年雖沒昏過去意識卻已經開始模糊,白天在茶驛里喝的水有問題!
沒多久,林子里傳來了沙沙腳步聲。
齊鶴年看得到有人出現在他們周圍,可卻瞧不清楚他們的樣子,直到他身上的鐐銬給野蠻砍斷,一頂黑布罩頭,齊鶴年跟著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