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喬府大夫人
我好像真的累了,這一覺睡過去,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見我變成了奧特曼,一直在跟小怪獸戰鬥。
「小九。」睡得正香時,聽見有人一遍一遍的喊我,最後不得不放棄已經快要滅掉的小怪獸,掙扎著從美夢裡醒過來,然後,就看到了元郢,他坐在床邊,見我睜開眼睛,「小九,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揉著未完全清醒的睡眼,房間里的燭光晃得我睡意越來越濃,「跟你走?你要去哪兒啊?」
「來。」他伸手。「我們出去玩。」
我有些猶豫,但還是把手交給了他。「這麼晚了,去哪兒啊?」
我們從院落里悄聲溜出來,牽了馬,一路狂奔到城外,他率先停下,縱身跳下了馬,我隨著勒住了韁繩,從阿寶身上跳下來。「元大哥,這麼晚了,要去哪兒玩啊?」
元郢略帶了那麼幾分笑意,卻又不明顯,只是表情看起來,比剛剛舒服多了,他放開自己手中的那匹馬,伸手撫摸阿寶,阿寶這傢伙平時傲嬌的很,沒想到在他手底下,卻那麼聽話。
果然,是匹母馬。
「我以為,你會問我,你昏倒之後,發生了些什麼。」從我方向,剛好看得是他的側臉,順著月光,鍍了一抹寒色,那清晰俊朗的眉目,那深不見底的瞳色,還有那聽起來似是不帶任何感情的溫潤語句,都有一種引人淪陷的魔力,他並不看我,繼續說,「難道,你不好奇為什麼醒過來的時候,是睡在房間里嗎。」
「不好奇。」我撇開頭,一擺手,只覺得有些尷尬,刻意去迴避他,「我現在還活著就夠了,該我知道的事,早晚我都會知道,不該我知道,知道也沒好處。」
「那你為什麼還跟著我出來?」他微微一怔,然後好奇。
「你救了老三,我還欠你一件事。」他救了我兩次,又救了老三,雖然不可否認我當時有些猶豫,卻也是樂於跟出來,可是終歸一碼歸一碼,「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他聽到這,原本的笑意沒有了,本來看起來就冰冷的大活人,現在連起碼的溫度都沒了,我能感覺到周遭空氣驟然冷卻般。
「怎麼了?」我見他沒有要說話的念頭,就自己打破這僵局,至少在被凍死之前,也想弄清楚原因,至少我沒有花痴到,會認為他大半夜帶我出來看風景。
他停下撫摸阿寶的動作,後退了兩步,抬起雙手,忽而有光芒漸起,凝成兩團,他平攤雙手,左手上凝聚寒氣迫人,右手上燃起熊熊火焰。
我嚇呆了,這就像是魔法一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九,你拜我為師,可好?」就在這冰火兩色間,他開口,柔聲問道,寒色與暖色的間接呼應,竟在這一秒看起來越發妖嬈,他屈手便可凝聚冰火之力,一切看起來那麼隨意,見我猶豫,他的笑意更加邪魅,又說,「待你學得我的這些本事,行走天下誰還能傷得了你,你既可以做九公子橫行江湖,又可自由來去,或許,還能穿越時間改變歷史。」
「真的啊?」穿越時間,那我不就能回家了嗎?我等了兩年,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了那傳說中的昭華碧玉上,可如今,眼前就有這麼一個活生生的希望,我眼見著他這麼神奇,對於他可以穿越時間這件事,自然而然地傾向於相信了。
他不說話,只是由著我去隨便想,越想就越掙扎。
我連他到底是誰都不知道,他救我兩次,又救了老三,現在要讓我拜他為師,到底圖什麼呢?可是看著他此刻在我面前聚起冰火兩勢,算了,「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小九,我問你,你喜歡我嗎。」元郢在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沒有回頭看我,他甚至只留給我一個側臉,一眼都不曾看向我,他收起凝氣負手在後,只是一副尤其洒脫的模樣看向阿寶。
「啥?」拜師不夠,還得出賣靈魂么。我的師父是個奇葩,能力一流,性取向成迷,原來出櫃這件事,從這個年代就有了。
一別兩個月,我跟元郢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是兩個月前了,我本來以為,拜他為師后,他就會教我那些奇奇怪怪的招數,我都打算好了,學了穿越時間,就告別山寨里的兄弟們,回去忘掉這裡的一切。
可誰知道,拜師的第二天,我那個不太正常的師父丟下一句話,就失蹤了。臨走前,他說,讓我耐心等著,宮黎會送我到他身邊。結果,一等就是兩個月。
「九爺。」我回到山寨里的日子,多半變成了在房間里發獃,這一天正遙想著回家的路又看不到了,門哐地就被撞開了。「有人在堂里吵著鬧著要見你,大爺他們攔不住了。」
「誰啊?」我不耐煩,一撩衣擺起身朝堂里走去。人還未進大堂,我就被眼前的陣勢驚呆了,「什麼情況啊,誰死了這是。」
院里站了十來個家丁模樣的人,身著素衣孝服,頭頂白巾,低著頭哭喪著臉,一眼看過去,我腦子嗡就大了。咋的了,這是碰上鬧場的了?一時間怒火中燒,立刻將袖子挽了上去,「哪個活膩歪的膽敢在我洛香山鬧事!」
片刻后,老大老三等人匆匆從內堂迎了出來,老大立馬上前壓低聲音安撫,「沒事沒事,誰把九爺喊出來的?多大點事,至於驚動九爺嘛。」
我抬頭往他們身後看去,一身著素衣的少婦站在內堂正看向我這裡。
「老九,你先回去。」連老三都上前來扯我,虎頭虎腦地看了眼身後那少婦,神色格外小心。
他們這副模樣,倒讓我真的懷疑了,百思不得其解,我推開眾人走上內堂,站在那少婦面前,與她對視。「誰家的夫人?為何在我洛香山鬧事?」
「想必,這位就是傳說中的九公子吧。」少婦並不直接答我話,只是看了我一會兒,開口說道,她繼而側過頭去從其他人眼中證實,然後慢慢俯身,竟然跪在了面前,「妾身洛城韓氏,夫家乃是北韶威遠大將軍,我相公如今生死不明,夫家人咒罵是妾身害死了相公,無處伸冤,還請九公子出面還妾身清白。」
我看向老三他們,這才明白,他們為何讓我先躲起來,「伸冤的事找官府,爺是山賊,找爺來伸冤又沒人給發餉銀。」
「妾身上告衙門,官府不予受理,朝中官官相護,妾身夫君之死難以昭雪,天下之大唯九公子有本事為妾身平冤!」字字渾圓,鏗鏘有力,她撕心裂肺的喊出這句話,在我覺得耳膜飽受煎熬之餘,也有點小小的震撼。
看來,九公子的不怕死,已經名揚天下了。「好,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可以用來說服我走這一趟。」
我徑直走向堂里,不理會她仍然跪倒在地,對於一個身披孝衣在我山寨里鬧事的**,我沒那麼多的憐香惜玉,飛起一步邁上主位落座翹起了二郎腿。我只是無聊,趁著這出鬧劇,打發打發時間。
我以為,她會跟我哭訴,說她是如何不幸。
可是她並沒有。
她有些踉蹌的起身,彎腰拂去膝上的塵土,白衣素凈站在我面前,不哭不鬧默然靜立,久久沒有開口。
我看了看天,提醒道,「一炷香的時間快到了。」
「九公子,可曾遇到過愛?」她赫然問道,倒讓我有幾分驚訝。她繼續說,「妾身與相公,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以續弦身份入將軍府,婚後十年,我二人相敬如賓,恩愛有加,妾身長子兩年前病逝,如今幼子尚在腹中,妾身怎會加害自己相公。」
「感情好,就不會加害於他了嗎?也許他變心了。」我從來不信感情會有多麼偉大,只是眼前這個女子,給我的第一眼印象並不是驚艷,她並沒有多麼傾國傾城,只能算是長得看上去很舒服,濃眉大眼,氣質並非優雅,更多的像是從容,一看就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千金小姐,想她這般嬌貴,居然嫁給將軍做續弦,又怎會心甘情願。
她聽我這麼說,睜大了眼睛,看得出,她為難了,她掙扎了,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卻沒有說,只是靜靜的轉過身去,要往外走。
「等一下。」我開口叫住她,她停下,「這活兒我接了,老三,收定金,七日內,葉九定親赴將軍府找出真相,為夫人平冤。」
她並未回頭,只是徑直看向外堂,獃獃行禮,「妾身先謝過九公子。」
這位將軍夫人帶著一眾家丁大大方方從我山寨前門走出,老三接過家丁遞來的小包裹,目送他們下山,然後三步並作兩步竄了過來,「老九,你幹嘛啊,這是要跟官府作對,你活夠啦!」
「她挺可憐的。」我說,然後想了想,試圖說服自己又加了一句,「不是么。」
對於北韶的那位將軍,寨子里消息最靈通的老六給了我不少信息。威遠大將軍姓喬名義,年約四十,十七歲與亡妻凌氏結髮,十三年後凌氏病逝,在家中老母做主下,續娶這位韓氏為妻。
「不過,對於喬將軍和這位後來的將軍夫人,感情是否真的那麼好,有兩種說法。」老六嘆息著,撫著手中才到手的玉佛像,分不清是愛惜手中的寶貝,還是感嘆命運,「據說,這位喬夫人和原來那位喬夫人乃是同母異父的姐妹,這位喬夫人父親任職西夷,官拜一品,有一姐姐為西夷貴妃,有傳言說是,將軍府的老夫人為了讓這位新夫人進門,害死了難產的喬夫人,那位凌氏冤魂不散,常在將軍府內作祟,將軍府里時常請道士作法事。」
「說得我怪瘮的慌的。」我后脊樑發涼,從前頂多是跟山賊惡匪打交道,現在換了鬼神,我覺得我搞不定的可能性居大。
老六愛玉如命,千金散盡為求名玉,如今又得一寶,連擦拭都小心到極致,生怕力氣多一點點,都擦掉一塊。「我覺得吧,你接手喬家這活,賺不到好處。說不定,還會惹一身麻煩。」
「接都接了,還能怎麼辦。幫我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就下山。」我既然決定接了,就不會再抱怨這活會惹什麼麻煩。那個女人,最打動我的是背影,跟我記憶里那個很像,從那一刻起,這件事我就沒那麼容易袖手旁觀了。
「讓你多管閑事。」宮黎那廝,人還沒到,就聽見那聲音穿破幾道走廊,已經傳來,依舊是那副修道家的小家子氣和尖酸刻薄,好遠就聽見他那身不合身的大袍子透著風甩啊甩啊地往這邊飄,「九爺,你真不該稱九,該稱十,活脫脫就是個『事兒爺』,沒事窮找事,找了事也難收場。」
老六見宮黎在院子站定,瞬間滿場殺氣,伸手先是把他的玉佛像往懷裡一抱,小心翼翼地護著,一步一步往後躲,「對了,老大找我有事,你們先聊,先聊啊。」
老六退場,我立馬衝過去,一把揪住宮黎的領子,「好你個臭道士,今天自己送上門來找死!」
「等,等等……」宮黎發現情況不對,立馬認輸,「九爺,我今兒來就是來坦白的,您不是還等著我帶消息的嘛,元公子有話給您,您……」
「說!」我勒住他的領子,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此次就看他的情報值不值他這條命了,他師父不由分說上來就打我的仇,沒準今天一併算到他身上,弄不好,我就把他種到御風觀的院子里,給他師父凈化空氣去。
「元公子說,十月初七,洛城清瑤坊等您。」宮黎唯恐我手下用力生生掐死他,說得極是小心,說完這話諂媚笑著,「您看,如果我死了,誰給您師父傳話啊是不。」
十月初七?洛城?今天是初一,他是已經知道那威遠將軍的夫人求到寨子里的事么,可為何是初七?「我問你,那一日,我昏過去之後……」
「這……」宮黎聽我問的是那一日的事,面色大變,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我眼看著他那雙眼睛賊溜溜的打轉,又要想法子蒙我。
「我告訴你,我只問你一件事,你要是有一個字假的,我就讓你只活到今天。」那一日有太多的未解之謎,可是我現在最關心的只有一個,「那老道士不是一副非殺了我的架勢么,為什麼我醒過來就再沒有看見他。」
「元公子作保,跟我師父說,你是他的徒兒。我師父再怎樣,也不能動你分毫了,氣急沒辦法,就走了。」宮黎鬆了一口氣,見我還是沒有鬆手的意思,裝模作樣的拉了拉我的手。「九爺,說好的一個問題。」
「好。」我放開他。「宮黎,明天,陪我走一趟洛城吧。我帶你去見識見識紅塵亂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