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角逐
歷史中的美女肯定會出現,這小說蠻長篇的,各位稍安勿躁,接著往下看就是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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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一過,春分也就不遠了,農桑始起,百業復甦,所有冬時的僵滯,都被和暖微風吹化開來,海邊各個港口漸趨活躍,商船、漁船、客船進進出出多了起來。
福寧州來者不拒,照樣吞吐,世界是通達的,阻截別人,就是阻截自己的發展,況且陸路四通八達,州、府邊界如同篩子一般,這個時候還封鎖消息,已經沒有太大意義。
州城各級官員仍被限制外出,於是乎,外來人看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原本稅課司的熟臉孔不見了,換成許多青澀、生手的『主事』,辦事能力令人啼笑皆非,惟一好處是程序流動比之前快了百倍,有時,他們甚至虛心向商旅討教各種問題,最令人讚賞是不收受賄賂,也會儘力將大夥的事辦得妥妥噹噹,而且還破天荒去除了補料、抽分貨物等附加雜稅,只按『梁頭稅』繳納,種種贏便、好處,直叫商賈大呼爽快。
以前經商走道,幾里內也難碰上一個人,如今漫山遍野,都是墾荒農人,他們奔忙勞碌、幹勁十足,臉上洋溢出來的,絕對不是大明百姓該有的歡欣。
令人困惑的景象還有很多,譬如治安,一隊隊穿著破爛的巡邏人員,民壯不象民壯,軍士不象軍士,一派冷峻、彪悍、嚴明,精神面貌比之邊兵不遑多讓,山的那頭,時常殺聲陣陣,炮聲隆隆,等大夥膽戰心驚詢問當地民眾,才知道是某營在操練,嗨,稀罕,大明的軍隊可是好久沒這麼正兒八經過了。
也不知是否錯覺,不少人心裡不免嘀咕一句:福寧州的天,變了嗎?
甭管咋樣吧,這是塊經商的好地方,趕明兒要呼朋喚友來發財才行......
楚峰定定站在塔山高處,凝視海面片片風帆,深邃眼眸里,時不時激發出激蕩與渴望。
中國是個兼具陸、海的大國,海洋國土是陸上國土三分之一,在大明,海岸更是通商致富的捷徑。
自隆慶元年(1567年),福建巡撫涂澤民上書『請開市舶,易私販為公販』,海商得以興盛,如今的商船多屬於私家獨有,各船各認其主,承攬貨物,自行買賣,進入福寧州的商船,大小多在二百到四百料之間。
對於寧德海船稅收,其實楚峰更喜歡明初的時估稅收制度,估定各商品時價,按時價收取百分比交易稅,較為合理些,然而,這是攻下福寧州以來,入境的第一批商人,楚庄根基未穩,不想過多地引起商家不滿,將經濟繁榮的苗頭掐死。
俗話說東家不成打西家,只要商人們還有別的海口可選擇,楚峰就得遷就他們,除非整個福建海岸都是他楚峰的,東家、西家一併通吃,才能統一海關稅。如今不得已,仍得沿用『梁頭稅』制。
按梁頭稅,船面寬1.6丈以上,每尺徵收5兩銀子,船面長度1.6以上,每增加1尺加銀5錢,基本上,每船平均可收稅銀40兩,眼看著船主們繳納關稅時,大大方方、輕描淡寫的付了稅,這些貨物銷售出去的金額,更是不可以道里計,實在是便宜他們了。
一艘艘船,與一堆堆黃金無異,楚峰看著眼饞啊。
楚庄時下重農,只能解決大眾衣食,但各方建設都需要錢,特別是境內猛增至十多萬流民后,錢顯得更為急迫,之前四萬兵員,只收錄一萬就是這個原因,經濟起不來,養不起大軍。
經濟決定安定、發展、壯大,楚庄現在連制式武裝都沒法大規模裝備,單靠個人勇武,和那些雜七雜八的長槍短炮,怎麼禦敵保家?特別是境內有迤長、寬闊又毫不設防的海岸線。
船,這在沿海非常關鍵的一點被卡住,所有想法和憧憬,全是海市蜃樓,楚庄需要發展船業,發展經濟,營建遠洋貨船、擴建大小戰艦......
「來人,馬上按排船隻去泉州。」
少爺的這種隨性,往往讓人捉摸不透,不過親衛也習以為常了,當下四下散走,按排出行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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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崇禎敕諭天下朝見,可以說,是他執政以來,第一次正式朝會。
天才五更,京師內大大小小夠資格上朝的官員,早早便湧入了皇城,比平常還要殷勤,沒法子,這位萬歲爺比較勤政,天未亮就開始坐朝,主君如此,底下人誰敢怠慢?!
當然,來的人也並非只為表殷勤,實情是皇上的班底到如今仍沒完備,特別是魏忠賢、崔成秀一黨殺的殺、囚的囚,與之曖昧的官兒,為了避嫌也紛紛乞休,官位空缺嚴重,定製混亂,因此,有爵的老臣新官就全趕著來了,趁著現在未有成規,希望能被萬歲爺相中,保不準就飛黃騰達啰。
「哎,那不是錢龍錫、周道登、李標和劉鴻訓嗎?」太僕寺卿耿如杞,望遠處努嘴,那四人正是新晉的內閣大臣。縱觀旁人,看他們眼神也多是妒羨、不甘、憂慍俱有。
房壯麗是吏部尚書,當然清楚官吏升遷名錄:「是啊,前些日剛抵京城,今兒朝覲,正好謝恩......」
一旁的陳維新大表不滿:「按我說,皇上也太浮誕了,居然用『枚卜』來挑選閣臣,瞧這挑的是些什麼人呀?好比周道登,第一次覲見皇上,所獻方略竟然是一曰守祖制,二曰秉虛公,三曰責實效。這誰不知道啊,可他偏偏就晉為內閣大學士了,可笑,可笑。」
六科的給事中,專門監察六部,糾彈官吏,喜好在殿上大放厥詞,以敢於直諫為榮,連皇上的面子都不用給,房、耿二人是為官老道的人,也不想出頭得罪他。
耿如杞笑笑:「皇上初登極,對百官不甚了解,此舉只不過效仿古人而已,《尚書.大禹謨》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何況也是大學士黃立極、施鳳來等老閣臣提議的,並非皇上意思。」
天啟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廷推閣臣人選,計有孟紹虞、錢龍錫、楊景辰、薛三省、來宗道、李標、王祚遠、蕭命官、周道登、劉鴻訓、房壯麗、曹思誠十二人,可崇禎帝對手下諸臣絲毫不知情,奈何啊,就在乾清宮召集大臣,拜天,后將廷推大臣的名字分別寫在紅紙上,團成紙丸做鬮,置於小金瓶里,用箸(筷子)夾取紙丸,每夾得一丸,展開遍示眾臣,舉筆點之就算選中。
原先夾得錢龍錫、李標、來宗道、楊景辰四人,又夾得周道登、劉鴻勛二人,本來已經夾到王祚遠了的,但倒霉的是紙丸被風吹走,找也找不著,事情過後,才發現紙丸落在了施鳳來身後,當時會不會被施鳳來故意踩藏於腳下,不得而知,總之,第一代領導班子,就這麼兒戲的成立了,你說扯不扯?
別看耿如杞話說得好聽,其實眾大臣對抓鬮大會,都頗有微詞,而善於彈劾糾弊的言官,反應自然更激烈一些。
「文武百官,上殿覲見!」司設監太監尖銳的語音,飄傳出來。
群臣結束彼此間的閑話,斂聲屏氣,拱手端行,各照品秩高低隨行,儀態整肅邁入太和殿。
春見曰朝,秋見曰覲,春秋兩季首次朝覲天子,遵禮制,文官在東,武官在西,分列兩班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於地,頭緩緩至地,頓首五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崇禎兩頰暈紅,好像剛喝了一壺醲醇老酒,眼中儘是化不開的和昶醉笑。
近來,宮裡、宮外盛傳,『烈皇帝沈機獨斷,刈除奸逆,為諸官平冤昭雪,免除誣贓之罪,可謂膽略超人,天下想望治平也』。宗社再安,也是朕之所望啊,天啟朝雖然才歷七年,然而閹黨肆虐,眾生猶如水濁魚噞,算算時間過得也夠漫長的了,如今換朕治理,正是萬眾歸心,若不能讓大明更盛前朝,豈不愧對世人?!
但當前定逆案仍未了結,清理魏忠賢一黨,整紛剔蠹,梳理朝綱,依舊是首要重務。崇禎懍然掃了群臣一眼:「尚寶司司丞。」
沉大藩出列作揖:「臣~,在。」
「黃立極是否安然回到元城老家了?」
「皇上聖眷,黃太保已經平安抵達。」
崇禎貌似欣慰道:「黃老為社稷竭盡心力,而今已五十有三,身子骨大不如前,也是該頤養天年了,朕曾想過挽留,讓其為我大明接下來的革新變舊,再度出謀劃策,怕就怕黃老精力不支,倘若忙出點什麼毛病來,便是朕罪過了。」
殿上百官你眼望我眼,可人人心裡都是亮堂堂的。
五十三歲的官算老嗎?算吧,但主要是皇上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黃立極與魏忠賢同鄉,二人平常以故知相結交,黃立極能當上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參預機務,不能不說沒有魏忠賢的功勞,這一丘之貉,皇上能留他繼任首輔之職嗎?
皇上話里意有所指,再明白不過,同為天啟年間四大學士之一,剛剛暫代當朝首輔的施鳳來,也是識趣的臣子,於是恭聲道:「皇上登極,值此百廢待興,理應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同創輝煌,然而臣與黃太保一般老邁,每每處理政事力不從心,長此以往,唯恐三差五錯有辱聖恩,懇請皇上容臣告老。」
緊接著張瑞圖佝僂著腰,低眉順眼地也開腔道:「皇上,臣昔日之疾,至今仍不得愈,伏乞皇上放臣積病之身,回鄉養痾。」
這兩人,一個毫無節概,柔媚魏忠賢;一個性情悖妄,常替魏忠賢生祠撰寫碑文,現在倒是有志一同。崇禎眉頭一挑,沉吟片刻,才溫顏說:「二位愛卿為大明鞠躬盡瘁,不覺幾近花甲之年,是朕疏忽了,尚寶司司丞......」
「臣在。」
「詔諭,加施鳳來太傅,蔭封一子,遣人護歸故里,賜駕乘驛馬,加路費銀百兩,彩緞四表,紵絲坐蟒一襲。張瑞圖加太保,蔭封一子為中書舍人,遣行人護歸,賜馳驛,路費減五之一。另,二卿每人每月給廩米五石,轎夫八名。」
「尊旨。」
「臣叩謝聖恩。」趴在地上的施鳳來和張瑞圖,眼角相互瞥了一眼,多是無奈,二人這就算辭別官場了。
皇上的舉措,全在眾臣意料之中,天啟年間的四大閣臣,實際上是『魏家閣老』,如今秋後算賬,他們不遭清洗才叫怪事呢。最後一個李國普呢?李國普雖然是魏忠賢同鄉,但每持正論,官聲不錯,怎麼著也能落個善終吧。
果然,又聽崇禎道:「李國普,朕也不會厚此薄彼,加你少師,官居原職。」
李國普不亢不卑:「臣謝恩。」
崇禎趁勢又說:「前日房壯麗上疏提議,令閑住者復官,遇缺酌起,以使政事暢行,朕深以為然,朕由廷臣舉薦人選中,擇錄了各部要員,現昭告眾卿,郝隱儒,宣。」
「是。」太監郝隱儒展開摺子,大聲宣讀:「諭,房壯麗仍為吏部尚書,大學士楊景辰領吏部左侍郎,錢龍錫領吏部右侍郎。」
「郭允厚為戶部尚書,徐紹吉、王家楨為戶部左、右侍郎。」
「孟紹虞為禮部尚書,馬之麒、周延儒為禮部左、右侍郎。」
「周士朴為工部尚書,朱光祚為工部右侍郎。」
「經查實,刑部尚書蘇茂相系魏閹一黨,予以罷免,擢升王在晉為刑部尚書,丁啟睿、費兆元為刑部左、右侍郎。」
「閻鳴泰升任京師兵部尚書,仍以本兵督理邊餉。唐世濟、李瑾為兵部左、右侍郎。」
「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之子,駱養性,世襲父位。召還曹化淳,委以司禮太監,負責清理魏忠賢所犯冤假錯案,欽此。」
一口氣調動這麼多官員,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不過群臣都不為已甚,時局動蕩,職官調換頻繁,就意味著人人有機會,所以說,許多事還未成定數,看誰笑到最後。
崇禎環顧四下:「若有不當之處,眾卿可拾遺補漏,當下,朕卻有一事要問吏科、兵科二位都給事中......」
劉漢儒、許可徵二人急忙出列:「臣在。」
「據旗尉偵探,福建海寇猖獗,內陸匪患四起,為何不聞你們疏紏?」崇禎臉顯慍色。
許可徵訕訕道:「回皇上,福建道御史朱純,曾彈劾閩師俞咨皋通同賊首,致使匪患壯大,此事已經報呈吏、兵二部。」
崇禎眼神飄了過去。
卻見房壯麗不慌不忙:「皇上,據悉是鄭芝龍犯中左所時,總兵官俞咨皋棄城暫避鋒芒。俞咨皋父親乃前都督俞大猷,威名赫赫,與抗倭名將戚繼光並稱『俞龍戚虎』,俞咨皋將門虎子,斷然沒有通匪的道理,吏部已有詳議,觀如今國朝更迭,正是用人之際,臣等怕冤枉了忠干,所以暫將事情壓下,待篤定后才上達天聽,望聖上明鑒。」
王在晉更乾脆:「臣始兼任兵部尚書一職,尚未視事,望皇上寬恕不察之罪。」
福建巡按御使趙任昌出列,他這趟一年任期已滿,回京交待,也就不再在意地方上那些狗屁驢騷的事了。「皇上,臣紏福建巡撫朱一馮,謀與荷蘭人勾結,『以夷攻賊』,實則是始進不端,養虎為患,致令而今鄭芝龍聚艇數百,聚徒數萬,城社之狐鼠,甘為爪牙,郡縣之婿役,盡屬腹心,勢力越來越大,朱一馮實乃罪魁也。」
房壯麗接上話茬:「歸根結底,福建巡撫朱一馮督撫不力,請皇上懲辦。」
巡撫向來由皇帝欽點,兜來兜去,這屎不是又扣回自己身上了?崇禎大是鬱悶,同時也窩火不已,剛還幻想著四海承平,這會兒福建就立馬給自己臉上抹黑,什麼名門虎將,真是敗興之極:「總兵官俞咨皋棄城遁,罪當誅!」
大學士錢龍錫出列。「皇上,按舊制,棄城罪只行於都城內外,遠譴地方,恐怕不合律例。」
崇禎不悅:「那朱一馮玩忽職守,地方失事,總是當斬吧?!」
錢龍錫回道:「皇上,中左所處於漳、泉交界,朱一馮駐地遠在福州府,有事來也是鞭長莫及,至多論他御下不嚴,非棄城者可比啊,若俞咨皋不當斬,那朱一馮就更不該斬了。」
「這麼說來,他身為一方巡撫,丟城失地,反而無罪了?!」崇禎有點負氣。
錢龍錫別出苗頭,不得不退一步:「皇上,罷職足以蔽辜。」
嗨?!一朝天子,居然不能為所欲為,今後政令如何施行?難道朕每天都要糾結在這朝堂爭鬥里?崇禎不免泄氣:「諭,巡撫朱一馮經辦地方不力,予以病免抵罪,總兵俞咨皋失職逮問。」
噗哧!
底下冷不丁有人失笑,聲音很輕,但逃不過崇禎的耳朵,因為距離太近了,他就是站在前排,自己欽點的內閣輔臣周道登。「周愛卿有何異議?」
一聽崇禎忽然發問,周道登不禁語塞,他答不出來,也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想別的事而走神,唯有木訥挺杵在當場,耍起了賴。
半晌,不見他辯解,底下諸臣面面相覷,鬱悶了。
朕怎就錄用了這麼個人來做輔臣?崇禎抽抽嘴角,拿他毫無辦法,人是自己欽定的,這時候喝斥他,形同當面扇自己耳光,無奈,唯有回復剛才的話題:「單單降罪職官,治標不治本,福建匪亂始終是要平伏的,眾卿有何人選經辦此事?」
丁啟睿應聲而出:「皇上,臣舉薦山東右布政使熊文燦,文燦原任兵部郎中,曉暢兵事,才能堪以辦賊。」
房壯麗一瞧被刑部得了先機,便也開腔:「臣舉薦湖廣右布政使蔡善継,輔以政事。」怎麼著,也得為自己人爭取點什麼吧。
崇禎對哪個官兒都不熟,基本上說誰就是誰了。「敕令,擢升熊文燦為福建左布政使,拜右僉都御史,兼福建巡撫,蔡善継為福建左布政使,立即前往福建視事。」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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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盲
輔臣:也叫「首輔」,或「首揆」、「元輔」,名義上相當於宰相之職,但無宰相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