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鮮嫩茶尖細緊纖秀,挺鋒顯毫,早晨剛下了一場雨,茶園越發翠綠光潤。茶園空地有一處八角亭,細緻的白瓷溫潤光澤映得茶湯黃綠清澈,香氣清高。
程知謹已經在這裡住了三天,大多數時間她喜歡一個人來茶園慢飲,有時候會看點佛經,有時候選一首老歌循環播放。她的手機換了卡,第一時間聯繫探險社團通知換號,有她父母的消息隨時跟她聯繫,父母依舊沒有消息。她每天都會在網上瀏覽斯里蘭卡那邊的各種新聞,沒有人員傷亡的報道,也許現在真的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程老師。」喊她的女人叫吳玉蓮,四十歲的女人雖美貌不再,身上獨有的淡然平和讓人覺得舒服。她是廟裡的常客,聽說去年查出乳腺癌她堅持不做手術來廟裡出家,法號蓮霧。
也許是因為她平和的氣質也許是佩服她的堅毅,程知謹跟她很投緣,她告訴她自己是為父母祈福所以來這裡吃齋。
「蓮姐。」
吳玉蓮關心問她:「今天有你父母的消息嗎?」
程知謹搖搖頭。
吳玉蓮拍拍她,「你這樣誠心,菩薩會保佑他們。我每天做早課都替他們祈福。」
「謝謝。」程知謹替她倒杯茶。吳玉蓮擺擺手,「我來是告訴你,有個男人來廟裡找你,說……是你丈夫。」
程知謹手指摩娑茶杯口,比預期的要快,她以為她躲到這兒來至少得一周他才能找到。
吳玉蓮見她不說話,「我看他一臉疲憊應該是擔心著急找了你很久。」
程知謹抬頭,「我騙他簽了離婚協議。」
吳玉蓮眼中沒有太多波動,「可是你還愛他,不然也不會躲到這裡來。」她一語點破,眼中是洞悉世事的智慧。
程知謹苦笑,「是,就是因為我還愛他,所以我……沒辦法原諒他。他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候出現,給我勇氣讓我勇敢相信愛,相信幸福,相信一生一世。可是,那些全部都是謊言。」
吳玉蓮握了握她的手,「佛法中講『我執』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有時候你嘗試用開闊的心境去看問題,也許會不一樣。佛說五百年的典故你們年青人應該都知道,你不要固執的認為那些都是謊言,相遇即是註定的緣份,無論起源是什麼。」
程知謹沒有那樣高深的道行,她是有七情六慾的俗人無法放下心裡的執念。但她現在願意去見他,離婚協議要去民政局拿了離婚證才能生效,離婚證一定要雙方到場才能拿。
佛堂大廳沉香繚繞,傅紹白跪在佛堂中間雙手合十舉過頭頂,虔誠叩拜。以前他不信佛,只信自己。人只有在無可奈何的時候才會祈求神明指點迷津。
程知謹站在他身後,他起身回頭,下巴都是青色胡茬,臉頰微微凹陷側臉的輪廓越發分明立體,看她的眼睛,眼波深遂。
面相上說,眼波深遂的男人野心很強,隨著閱歷的增長眼神會越來越銳利,對敵人來說是危險人物,但對愛人或老婆會疼愛到極致。
「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在這裡。」他聲音嘶啞得厲害。
「你說你戒煙的。」程知謹看著他。
傅紹白唇角上彎的動作都是疲憊,「我沒抽煙,著了點風。」
大廳很靜,一個人也沒有。
程知謹問他:「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猜的。」他不知道有沒有心有靈犀這種事就是猜的,而且猜對了。
「你每天7:00起床,7:30吃完早飯去茶園散步,8:00打電話給探險隊社團。每次打完電話你都會低落幾個小時,看佛經或是聽歌疏解。中午12:00正點吃飯,下午跟著蓮姐學習認茶泡茶。蓮姐有乳腺癌不願動手術所以在這裡出家修養,她的癌沒有擴散也沒有惡化甚至有好轉跡像……」
程知謹驚恐瞪大眼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傅紹白繼續,「下午5:30吃晚飯,晚上你不大出來因為腿上的傷還沒痊癒,你記著醫生的話怕成長短腿。你房間的燈整夜都亮著……你擇床,陌生的環境沒有安全感。」
「傅紹白,你監視我!」程知謹怒吼。
傅紹白靠近,她的個子剛好到他下巴可以看見他微微滾動的喉結。他略低一低頭,唇抵著她耳廓,「我終於知道被欺騙的憤怒,憤怒到想要綁你回去用腳鐐鎖住你或者乾脆打斷你的雙腿讓你永遠都離不開我。」程知謹臉煞白後退想逃開,傅紹白狠狠掐住她腰肢,整整壓制了三天平復了三天他的怒火一點兒也沒消退,「你贏了。」他的手臂很用力箍緊她,不是想把她弄疼,是不舍,「我同意離婚。」大丈夫做錯了事就要挺起胸膛走進去,挺起胸膛走出來。
他終於鬆開她,「你不用再躲在這裡,我們今天就可以去民政局。條件是,你要接受老城區的房子不準搬家。」
程知謹半晌找不著自己的聲音,只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好。」
如願以償她該高興,他說她贏了,感情里哪分得了輸贏。她固執轉身,「我去收拾東西。」
可巧,民政局接待他們的公務員就是給他們辦結婚證的那個。大媽推推眼鏡,「姑娘你們結婚還不到三個月吧,領結婚證時那個急我都下班了被你纏得一定要那天辦。」她又看看傅紹白,「結婚離婚都不能急,你們冷靜冷靜好好想想,夫妻之間有磕磕絆絆都是常事,互相包容體諒才是人生。」
「我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和平分手,您不用勸了。」程知謹禮貌又冷硬的回絕。
傅紹白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大媽嘆口氣,「現在年青人閃婚閃離真是要不得啊。」
程知謹將藍本收進包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她好像已經經歷了一生。人生哪有那麼多一見鍾情,驚心動魄,都是假的。
傅紹白握拳抵著唇咳嗽,嘴裡嘗到腥甜味,大概真的著涼感冒了。多少年沒有病過的人,頭一次感冒,看來欺騙不僅傷心還傷身。
「送你回去。」他自顧上車不給她拒絕機會,「我的東西還在你那兒。」
程知謹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車上,兩人寂默無語,關係變了連兩人之間的空氣都變了,傅紹白覺得窒息隨手點首歌。
也許我在這裡呆的有些過久了
你我都知道我要離開這裡
但在離開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一件我從未想過要說出口的事
一件我相信你必須知道的事
我愛你
Ihonestlyloveyou
程知謹別過臉看窗外不讓他發現她漸漸爬上溫熱的眼眶。愛上一個人可能就是一首歌的時間,忘記一個人要耗盡一生的心力。人們總是害怕傷害,卻又感謝在傷害中成長。
他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只拿了一個枕頭。耳鬢廝磨,同床共枕的枕頭。
程知謹沒進去候在門口。
傅紹白拎著枕頭出來,「不給我個分手擁抱?」
程知謹張了張嘴,人已經被他攬入懷,他的臉埋進她頸窩綿長的呼吸,貪戀她的氣息。她不動任他那樣抱著,他在她耳邊低語一句,放開她轉身離開,程知謹驚愕望著他背影。
他剛才說:「程知謹,我要重新追你了,準備好了嗎?」
……
「老師,你真的跟……傅紹白離婚啦?」蔣晴試探問她。
程知謹拉開行李箱將衣服掛進衣櫃,抽空應了一聲,「嗯。」
「那你還躲到這種小旅館來幹嘛?這地方怎麼住人。」蔣晴四下環顧,環境真的很差。
「不是躲,我那裡在裝修。」傅紹白照她的意思把兩間房買下來打通,裝修隊都請好了,程知謹就順勢搬來小旅館住。
「可是這裡也太差了,要不你搬我家去住吧,我家地方大。」蔣晴提議。
「上次在你們家打擾了兩天我已經很不好意思,再去,我怕有人告我變相受賄。」
「噗,你想得真多!哦,對了,我爸想請你吃飯。」蔣晴都差點忘了今天來找她的正事。
程知謹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請我?為什麼?」
蔣晴躺床上望著天花板,「我跟我爸說了想去國外念書,他不同意,然後我就跟他吵了一架。他說想聽聽你的意見。」
程知謹猜蔣錦業大概是想請她勸蔣晴放棄,一個女孩隻身去國外留學哪個父母會不擔心。
「你爸爸是擔心你照顧不了自己,我的建議是,你可以在國內讀完本科再出國留學。那時候你經歷多了人也成熟,你爸爸也會放心一點。」
蔣晴彈起來,「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吳奔說不定都是孩子他爸了。」
程知謹:「……」
「老師,你就去跟我爸爸說說吧。如果他還是堅決不允許我就聽你的先在國內讀完本科再說。」小女孩做事就是不到最後一刻不死心。
程知謹實在被她纏得沒辦法,「行了,我答應你。但是有個條件。」
「你說。」蔣晴滿懷希望。
「這次的模似考試你要進到班上前十名。」
蔣晴拍一下腦門,咬咬牙,「行!」
頗具情調的法國餐廳,程知謹覺得有點兒彆扭。蔣錦業已經等候多時,他起身替程知謹拉開椅子,筆挺的西裝沒有一絲折皺。
「謝謝。」程知謹落座。
旁邊是小提琴現場演奏。
「不知道程老師的口味所以請這裡大廚作主擬的菜式。」蔣錦業儒雅微笑。
程知謹覺得尷尬,「其實蔣先生不必這樣……隆重,出國留學的事我跟蔣晴談過,她還是聽得進去話,您得好好跟她說。」
蔣錦業表現出失落,「她只聽得進去你說的話。」
侍應拿來醒好的紅酒替程知謹倒,不小心灑到她身上,「對不起,對不起,我替您擦乾淨。」
「沒事,沒事。」程知謹起身對蔣錦業說,「我去下洗手間。」
程知謹對著鏡子放水,越想越尷尬,不是她胡思亂想今晚怎麼看都像是約會。
「需要幫助嗎?」身後響起男人的聲音伴著關門聲,程知謹抬頭,傅紹白的臉出現在鏡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