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再做交易
「陶氏」的病情日漸加重,頭一日只是昏迷吐血,到第二日便開始吃不下飯,僅能喝一點水潤潤喉。
待到第三日清晨,便開始大口大口吐血,彷彿要將身體里的血全都吐乾淨似的,吐得身上、被褥上全是。眼見著一頭青絲大片大片地變白,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
吃不下飯、喝不進水,又一連吐了三天血,「陶氏」整個人彷彿蒼老了幾十歲,眼窩深深凹陷,猶如地獄里受苦受難的餓鬼。
伸著一雙乾枯的手,緊緊拉著江絮,一遍遍道:「絮兒,娘就要死了,可你怎麼辦?你已經十五歲了,連親事都沒有說,娘放心不下啊!娘就是死,也不能瞑目啊!」
每說一句,就吐一口血。終於等到身體里再也沒有血可吐,便鬆了手。雙眼大睜,滿是不甘,當真是死不瞑目。
江絮哭得眼睛都腫了,嗓子也啞得說不出話來:「娘……」
看著這一幕,鄭大娘等人也紅了眼眶。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吧。」雪蓮等人陪著哭了一場,傷感地勸道。
「只怪那些庸醫,瞧不起我們這樣的人!」鄭大娘抹著眼淚恨聲說道。
這裡是青樓後院,正經人等閑不肯偎近的。哪怕救死扶傷的大夫,也推脫不肯前來。偶有幾個肯來的,看見「陶氏」病成這般,也不敢接手。被求得狠了,便胡亂開了副葯,讓「陶氏」先吃著,死馬當活馬醫。
「陶氏」當然沒有救回來,她一口口吐血,滴水不進,何況苦藥?哪怕江絮捧著攢了多年的銀子,到處去求大夫,也沒有救回「陶氏」的命。
雖然是假的,但前世江絮是親身經歷過一回的。眼看「陶氏」發病到離去,只將那撕心裂肺又經歷了一回,痛得肝腸寸斷。
再想起做下圈套,只等她自投羅網的江子興和馮氏,只覺恨意如涌動的火山岩漿,熾熱滾滾。
「多謝雪蓮姑娘的心意。只不過,我娘沒福氣,沒用得上。」葬了「陶氏」后,江絮又沉寂了兩晚,才在鄭大娘等人的開導下走了出來,敲開雪蓮的門,將一袋碎銀子遞還過去。
「陶氏」病的那晚,雪蓮趁夜來了一回,將攢的十兩銀子借給了她。「陶氏」病得凶,連葯也吃不下去,這銀子便沒用上,江絮又還了回來。
雪蓮接過銀子,抬頭見江絮依然紅腫的眼睛,冷冰冰的臉上閃過不忍:「你何時去尋你爹?那晚我聽見了,陶大娘說你爹是戶部左侍郎。」
戶部左侍郎?江絮低頭勾了勾唇,那是江子興多年前的官職,如今他已然坐上了戶部尚書的位子。垂著頭只道:「我是這樣的出身,哪敢去找他?」
「說的什麼話?你是清清白白的好女孩兒,怎麼就不敢去找他?」雪蓮冷聲說道,「再說,你是他的女兒,既落到這般境地,全該怪他,與你沒有半點干係。」
江絮心中微動,抬起頭來,真心實意地道:「多謝雪蓮姐姐。」
「江絮姐姐,易媽媽叫你。」這時,房門外頭響起小丫頭的聲音。
雪蓮本還想再說幾句,聞言便住了口,對她道:「你去吧。」
江絮辭別了雪蓮,往易媽媽的房裡去了。
易媽媽的房間在三樓最東邊,既清凈,又視野良好。且位置凸出一塊,全然杜絕了被人偷窺、偷聽的可能。
這些日子以來,江絮愈發體會到易媽媽及花月樓的深不可測,再瞧這座房間的位置及構造,愈看愈心驚。進門后,對易媽媽行了一禮:「媽媽叫我?」
「這兩日看你哭的倒是入戲,那邊絲毫沒懷疑。」易媽媽打量了她兩眼,然後指了指桌上,「拿去用吧。白玉盒裡的是消腫的葯,每晚在眼睛周圍塗一層。青瓷瓶里的是治嗓子的,每日早晚含一粒。」
江絮順著她的手指,往桌上看去,瞳孔微微一縮:「這東西太金貴了。」
「你也算伺候過公子的人,這點東西算什麼?」易媽媽不以為意,「只管拿去用。」
江絮聽罷,心頭頓時湧上一股羞惱。
想起那日發生的事,只覺男子低低的好聽的喘息聲,又響起在耳邊,彷彿帶有魔力似的,迴響不絕。
江絮掐了掐手心,定了定神,抬頭問道:「媽媽的意思是,我如今算是公子的手下?」
易媽媽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想得美。」
被拂了面子,江絮卻分毫不惱,反倒鬆了口氣。
她不知那位公子的身份,但他既敢沾手此事,又做得天衣無縫,想來不是簡單的人物。若是輕易籠了她,她反而要懷疑他的居心。
「那便多謝易媽媽了。」江絮走到桌邊,收起了消腫藥膏和潤喉丸。再看向易媽媽時,忽然發現易媽媽的眼底有兩點烏青,青中帶紫,彷彿被小圓棍抵過的樣子,不禁訝道:「媽媽的眼睛怎麼了?」
「沒怎麼。」易媽媽猛地別過頭,轉臉面向窗子,眼中閃過一絲似氣似惱,似包容似無奈的神情,轉而問道:「你打定主意了?」
江絮愣了一下,垂下眼睛道:「不敢給公子和媽媽添麻煩。」
易媽媽告訴她,可以和陶氏一起隱居,自有人來平這件事。條件是,她和陶氏不得離開京城。言外之意,花月樓日後仍然用得到她。
換做從前,江絮一定就答應了。但是眼下,她改主意了。
那對狗男女,如此狠毒卑鄙,冷酷無情,叫她壓抑多時的恨意,再也無法鎮住。
總歸陶氏已經安全了,她可以放心拼一把。
拼贏了,便是大仇得報!
「你何時動身?」易媽媽等了一會兒,不見江絮回答,便轉過身看了一眼。乍見江絮的神情,頓知她主意已定。
江絮勾了勾唇,眼中閃過譏諷:「動身?到哪裡去?我可是一介孤女。」
他們何時來接,她何時動身。
前世,是她主動送上門。這一回,她要他們來接她。
前世,她百般懇求他們。這一回,她要他們來求她。
易媽媽的眼中露出一絲不容易察覺的讚賞:「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我除了會制香粉之外,還會制熏香。」江絮話音一轉,淺笑看向易媽媽:「不論什麼樣的香,只要我聞過,便能做得出來。」
易媽媽的眼中閃過訝色,眼角瞟了過來:「我一直好奇,你何時有了這般本事?」
「重要嗎?」江絮微微一笑,「重要的是,易媽媽需不需要我的本事?」
樓里的姑娘,除卻當紅的那幾位,大多都是自己調製香粉。無它,自己調製,總比從外面買來的要便宜。
而每個月裡頭,樓里採購的香粉、熏香,頗是一筆不小的花費。倘若用這些銀錢買成材料讓江絮來調製,價錢沒有變,東西的檔次卻提高了不止一倍。
「我還可以把這份本事交出去。」江絮側首輕笑。
易媽媽怎能不動心,立即問道:「你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