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女王鳳息與九天玄女
荀久面色一沉,「岷王簡直太過分了,竟敢明目張胆讓人來監視我們!」
「倒也無妨。」扶笙微笑:「他們要看就給他們看,至於讓他們看見什麼,便是我們自己說了算。」
荀久心思一動,看向扶笙,「你想到什麼好辦法了?」
……
岷王安排在行宮周圍監視秦王的隱衛回去以後如是稟報:「那個叫做徵義的護衛根本就沒有失蹤,我們昨夜還見到他出入秦王的房間。」
岷王當即怒得摔了茶杯,破口大罵,「秦王簡直目無法紀,以勢壓人!」
隱衛退下去以後,岷王迅速讓貼身太監去傳了兩個心腹老臣進宮商議對策。
左徒(戰國時期官名,與後世的左右拾遺相當)道:「會不會是岷王的隱衛看錯了?按道理,秦王斷然沒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道理啊!」
上卿冷哼一聲:「這可說不準,秦王在燕京的時候,對付其他諸侯國那些手段我們又不是沒聽說過,簡直無所不用其極,這次祭祀都完了,這幫人還沒有要離開的跡象,只怕秦王早已打定主意要對付岷國,如此分析下來,秦王想利用一個護衛的失蹤而引起岷國內部矛盾也是說得通的。」
上卿這麼一分析,岷王頓覺冷汗涔涔。
現如今的岷國,九重宮凌駕於王室之上,江家這個尾大不掉的外戚把持朝綱,岷王可謂是舉步維艱,眼下又來個秦王,這樣四面楚歌的局勢,莫非天要亡岷國?
左徒看出了岷王的擔憂,出謀道:「老臣倒覺得這是秦王故意製造出來的煙霧彈。」
岷王一愣,「此話怎講?」
左徒分析道:「不知岷王可曾注意到,秦王來岷國只帶了一個護衛,反而是國師和宮主全都帶了貼身護衛,這兩個人的護衛可都是語真族人,岷王安排在仙遊行宮附近的那些隱衛想必早就被國師和宮主的人發現了,所以他們才會將計就計讓我們看見徵義並沒有失蹤,目的是想讓我們先出手。」
岷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左徒繼續道:「如果徵義的失蹤真的是秦王自導自演出來的戲,目的是挑起內亂,那他讓徵義躲避都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如此愚蠢還讓徵義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
這一下,岷王徹底陷入了沉思,許久才點點頭贊同道:「左徒大人此話很有道理,這麼說來,實際上徵義真的失蹤了?」
左徒點頭,「十有八九是真的,故而老臣認為,您安排在行宮周圍的那些隱衛可以全部撤回來了,不管他們如何隱秘都能被國師和宮主的人發現,這樣一來,分毫起不到監察作用,很可能會被他們利用反監察。」
岷王深覺有理,頷首道:「那你認為該如何做?」
左徒道:「裝作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繼續派人找尋徵義的下落。」
岷王指尖敲了敲桌案,嘴裡低聲重複著徵義的名字。
「徵義……徵義……這只是秦王身邊護衛的代號是吧?」
左徒和上卿兩人齊齊頷首。
岷王忽然想起秦王他們剛剛到達岷國的那一天,徵義走到他身邊時停頓了一下,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徵義周身散發出了讓他都覺得全身發寒的冷意,冷意之中又摻雜著無邊怒意。
這個徵義……究竟是誰?!
……
老太監得到了荀久親自給徵義畫的肖像,並吩咐人沿著京都大街小巷貼滿以後才回了宮,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就被岷王傳召過去。
老太監規規矩矩跪在地上,語氣恭謹,「老奴見過岷王。」
「吩咐你的事情辦得這麼樣了?」岷王居高臨下,垂目望著老太監。
老太監恭謹道:「回岷王,徵義的畫像已經貼滿了大街小巷,士兵們正在連夜搜索。」
岷王輕輕「嗯」了一聲,向老太監伸出手,「把徵義的畫像拿來孤看看。」
老太監忙站起身,將荀久的那一幅原畫呈到岷王面前的案几上。
岷王湊近一看,頓時眯了眯眼,呢喃道:「孤怎麼覺得這畫像上的人有些眼熟?」
老太監忙抹了一把冷汗,低聲道:「老奴第一眼看見的時候也覺得眼熟,就好像……」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十年前龍騎將軍府一夜之間慘遭屠殺的慘案在岷國雖然是公開的秘密,但最後並沒有捉到兇手禹舒陽,這件事後來成了無頭公案。想不到時隔十年,竟然能見到一個和禹舒陽長得很像的人,這究竟是巧合還是那個人回來報仇了?!
岷王不知道老太監心中所想,擺手示意,「好像什麼?」
老太監額頭上再度滾落冷汗,他趕緊又抬起袖子擦了擦,這才顫聲道:「好像十年前的龍騎將軍府嫡次子禹舒陽。」
聞言后,岷王一雙老眼驟然眯起,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將畫像看了一遍,最終心頭一驚,顫著手指指著畫像,「這……這個人的確是禹舒陽,孤不會認錯的!」
老太監聽到岷王這麼一說,全身都軟了。
岷王從一開始的驚訝到接下來的滿面怒色不過轉瞬,冷哼一聲,他重重拍桌,「想不到十年前我沒抓到他,他竟然跑到了秦王身邊,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一次,他竟然主動送上門來了!傳孤命令,即刻起,加派人手,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找到禹舒陽,哦不,徵義。」
老太監深深伏跪下去,「老奴遵旨。」
起身之際,又被岷王喚住,「再有,這份肖像最好貼得滿城街是,然後透露出些許風聲,就說十年前弒殺全家的兇犯已經回來了,不要說得太露骨,讓百姓慢慢發現畫像上的人就是禹舒陽。」
老太監再度躬身,「老奴遵旨。」
……
有了岷王的秘密吩咐,徵義的畫像在一夜之間貼滿了岷國都城的大街小巷。
彼時,扶笙和荀久喬裝打扮去茶樓聽書便聽到了這麼一段。
說書人醒木一拍,老神在在地一捋鬍鬚,「接下來老朽為大家講一段離奇而又喪心病狂的謀殺案。」
立即有人不耐道,「不就是十年前龍騎將軍府嫡次子謀殺全家的慘案么,這都反覆說了幾十遍了,能不能換點新鮮的?」
那人一挑唆,立即有更多人跟著附和,「是啊,這都聽膩了,先生不如給我們講講五百年前女王披甲上陣的颯爽英姿吧!」
五百年前的歷史太過遙遠,而且史書上並沒有多少詳細的記載,是以,岷國百姓對那個時期的歷史充滿了無限的好奇,對鳳息獻出靈魂與藍花楹契約永保國家昌盛以及後來披甲上陣的勃發英姿就更加心神嚮往了。
說書人神秘一笑,「好,既然你們要聽,那老夫便再說一段。」
大堂內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人人目光晶亮,對女王事迹期待極了。
說書先生再度一拍醒木,神秘道:「話說五百年前,天下五分,東臨、西涼、梁國、南岷和北齊。五國之中,以我南岷最為勢大,引發眾國嫉妒,遂尋了個借口四國聯合朝我南岷發兵。」
眾人聽得齊齊唏噓,四國聯合,那可不是幾十萬兵馬,而是幾百萬兵馬啊!
心癢貓抓的眾人趕緊問,「那後來南岷國君是如何應對的?」
立即有人道:「想必國君無能,否則也不會有我們英明神武的女王陛下了。」
一幫人跟著附和,「對對對,肯定是國君無能。」
說書先生故意賣了個關子,「那你們猜猜,國君和女王之間的朝代是如何切換的?」
眾人面面相覷,卻是說不出來了,都心癢難耐等著說書先生解惑。
說書先生笑嘻嘻看著眾人,直到議論聲停止才說道:「女王陛下乃昆崙山西王母座下愛徒九天玄女的化身,由蓮花孕育而出,三年方成人形,破蓮之日天地間金光萬丈,祥瑞重重,三日未散。南岷國君知曉以後,甘願退位讓國。」
「好——」本就對女王鳳息充滿嚮往的聽眾頓時嘩然,紛紛叫好。
只有角落裡的荀久默默扶額。
扶笙好笑地看著她,「怎麼了?」
荀久嘴角狠抽,「由蓮花孕育而生,這老頭兒可真能說,竟把鳳息比作盤古了,還什麼西王母的座下弟子九天玄女,他怎麼不直接說鳳息就是西王母本尊?」
扶笙忍俊不禁,「你這麼較真做什麼,五百年前的那些歷史,全都沒有詳細記載,後世之人所能知道的,全都是細微末枝的東西,越是沒有記載,就越能勾起百姓的好奇心,他們嚮往鳳息,崇拜鳳息,說書人這樣講,無疑是給鳳息的身份添了一層更為神秘的色彩,讓百姓更加信仰她,這沒什麼不好。」
荀久嘴角微抽,若是西王母知道這老頭兒在此地胡說八道,估計得氣得頭頂冒煙,不過想來西王母她老人家天庭事務繁忙,沒空搭理凡人,也不會和凡人一般見識。
在眾人的一片叫好聲里,說書先生繼續刷新五百年前的那一場大戰。
四國聯軍攻入王城的時候,原本王城已經徹底淪陷,四國軍隊卻突然看見女王騎著金鳳凰從九重宮中飛出,所過之處,凈化洗滌民眾心底的醜惡,四國軍隊在看見女王的絕世風姿時自動放下兵器,俯首稱臣。但仍有少部分不服從者,於是女王大手一揮,金鳳凰化身成為黃金戰甲披身,女王一人力敵千軍萬馬,最終將所有敵軍收服,一統天下,建立大燕,然而天下平定以後,玄女任務完成,被西王母派人接回去了,故而將大燕江山拱手送給當時與女王出生入死的一名大將,那名大將就是大燕開國皇帝傅子陽。女王走後,她的武器黃金劍一分為六散落在疆土的六個方位,傅子陽為了保護女王的遺物,這才封了六名開國功臣為諸侯王,一國分別守護一件。
說書人舌綻蓮花,一口氣說完都不帶中斷的,直聽得眾人群情激昂,澎湃不已。
荀久原本繼續無語中,聽到最後一句時眼睛一亮,抬目望向台上。
黃金劍的鑄造方法是元休老頭兒留下來的,這幾樣東西也確實都分散在諸侯國,莫非當初分封諸侯國真的與這個有關?
荀久不解,看向扶笙,扶笙搖搖頭,「扶言之死後的事情我便不知道了,更何況先太祖皇帝時期的事情,記錄得並不是很詳細,都是從諸侯國開始的,並沒有明確說明諸侯國是怎麼來的。」
荀久有些遺憾,目光又轉向說書人身上。
這時的聽眾正興奮不已,「原來六大諸侯國竟然是這麼來的?那麼黃金劍一分為六后變成了什麼?」
「這個嘛……」說書人拈鬚笑道:「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眾人摩拳擦掌,恨不得上去把這吊人胃口的老東西撕碎,只聽得說書先生慢悠悠笑道:「諸位冷靜一下,且先聽老朽把先前的故事說完。」
眾人紛紛安靜下來。
說書人再拍醒木,「方才說到十年前龍騎將軍府一夜之間慘遭屠殺,兇手禹舒陽逍遙法外,這件案子一直沒能了結。」
有人接話:「說的是啊,這件案子在當時可謂轟動全國,那個時候,一提起禹舒陽,誰人不知他是個十惡不赦之徒,就連夜間小兒啼哭,聽到禹舒陽的大名都能被嚇得閉著嘴巴不敢再哭。這樣的人簡直喪心病狂,若是捉到了,應該車裂,五馬分屍才解恨!」
「說得對!虎毒尚且不食子,禹舒陽倒是沒食子,他反過來了,殺母弒父,如此令人髮指的罪行,哪裡是五馬分屍就能解恨的?」
「得了吧,人家已經逍遙法外,如今十年過去了,是死是活尤未可知,估計早就逃到了別國錦衣玉食呢!」
說書人滿意地看著眾人反應,眼見時機到了,趕緊重重一拍醒木,「諸位,昨夜老朽途經南街,聽到瞎眼婆婆說了,天柱星臨宮,這說明什麼?」
聽得此言,眾人都驚呆了。
南街的瞎眼婆婆是個擅長於算命卻從不輕易給人算命的高人,她親口說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九星之中,天柱星與七宮兌卦相對應,乃陰星,五行屬金,人們認為它正當金秋肅殺之時,喜殺好戰,與驚恐怪異、破壞毀折有關,故名凶星。
天柱星臨宮,這是預示王宮有難?
荀久眯起眼睛,台上的說書人分明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可她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不多時,有人高聲道:「這兩天貼滿都城大街小巷的秦王身邊那名護衛徵義的長相可不就跟十年前的禹舒陽有些相似么?」
那人一說,立即有更多的人回想起來。
更有人道:「什麼秦王護衛,依我看,那就是禹舒陽本人,十年前被岷王緝捕心有不甘,僥倖逃脫去燕京請了秦王這個大靠山回來報仇了!」
聽眾們紛紛驚出了一身冷汗。
難怪瞎眼婆婆會說天柱星臨宮,這不擺明了秦王要對付岷國么?
轉瞬之間,現場的話題已經從女王鳳息乃九天玄女變成秦王是非不分,勾結殺人重犯意圖毀滅岷國,毀滅九重宮。
這下子,荀久算是徹底明白了說書人今日扯了一天淡的目的。
看來,這個人是被人收買了故意在茶樓這種人流混雜、消息易散播的地方把實情越鬧越大,從徵義的失蹤扯到秦王身上來,準備先用百姓的輿論將秦王狠狠壓制一番。
荀久冷冷一笑,抬目看向旁邊的扶笙,發現他神色如常,仿若永遠經不起波瀾的冰湖。
「岷王讓人這麼污衊你,你就不生氣?」荀久挑挑眉。
扶笙淡淡一笑,「他把我的罪行扣得這麼大,我若是不真的做些什麼,豈不是白費了他苦心安排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