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河邊殺敵
唐代大詩人孟浩然有一首五言律詩,其中前四句「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描寫的就是八百里洞庭湖的美景。洞庭湖邊的岳陽城,更是因岳陽樓而聞名於世,這岳陽樓緣何這麼有名?自然是因為仁宗皇帝的肱股之臣范仲淹范大人的一首《岳陽樓記》,范大人在其中寫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傳唱千古,聞名於世。只可惜高宗皇帝建炎三年,金兵南下時一場大火,將這岳陽樓毀於一旦。
話說劉輕舟、陸十三搭乘了易大發鏢局的船隻,當夜便隨船順水北行。第二天一早便到了岳州城下。
陸十三傷勢未愈,被劉輕舟和易大發安排在船艙中休息。他二人則立於船頭之上,觀望這洞庭景色,眼看離岳州城不遠,易大發道:「哥哥,這一次金狗南下,一直打到臨安府,連皇帝小兒都嚇得乘船出海,躲在那茫茫大海之中,不敢上岸,卻比徽欽那兩位強不了多少,真不愧是父子兄弟!只可憐咱們這大好的江南繁華之地,被這些金狗糟蹋的不成樣子。哥哥看那岳陽樓。」順著易大發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見岸邊哪裡還有什麼岳陽樓,只剩下的是斷壁殘垣。「前年小弟押鏢從這裡經過時,那岳陽樓上還有不少士子文人在吟詩作畫,可如今,剩下的只是這大火焚燒后的殘破瓦礫,自大宋開國以來,咱們什麼時候受過這等窩囊氣?」
劉輕舟看了看義憤填膺的易大發,道:「兄弟,皇帝身邊奸佞太多,徽宗時有六賊,欽宗皇帝又寵信李邦彥、張邦昌、耿南仲這群小人,再看看高宗皇帝,不也是這樣?先是王淵和康履,殺了這兩個又來了黃潛善和汪伯彥。若不是這**臣讒言媚上,咱們大宋也不至於被金狗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都是這**臣誤國害民,我真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剖開他們的肚子把心挖出來看看是什麼顏色!」易大發恨恨的說道。
劉輕舟拍了拍易大發的肩頭:「好了兄弟,咱們也只能是在這裡發發牢騷,四年前我帶著衡山上下十多個師兄弟去北邊參加抗金,可惜只活下來了我和另外兩個,一個還武功盡失,一個也斷了一臂。你再看看如今,北方那麼多豪傑義士,都在和金狗作戰,可不也都是勝少負多,咱們空有一腔熱血和一身武藝,卻沒有領兵作戰的本事。咱們武林中人,單打獨鬥還行,這沙場征戰之事卻是不是咱們擅長的。你看金狗的鐵騎,一個衝鋒,就能讓咱們就死傷大半。所以,咱們正面沒辦法和他們抗衡,只能偷襲啊。這次韓世忠將軍把金兀朮在黃天盪圍困了四十多天,不也是憑藉著金狗們不習水戰才僥倖一勝?」
易大發聽到這裡,甚是激動的說道:「哥哥,韓將軍確實厲害,僅憑八千兵馬就困住金狗數萬大軍,雖說是沒能全殲他們,可也是大大漲了咱們大宋的威風。但我看,還是岳飛岳將軍更厲害些,他以不到三千兵馬,就殺退兀朮數萬大軍,還收復了金陵城,這也是獨一份的大捷了。」
兩人就這樣站在船頭聊著天,不覺間已到了晌午,船也已經駛出了岳州府數十里。陸十三也已經睡醒,三人就擺了一個案頭,席地而坐,邊觀賞景緻邊吃飯,倒也甚是快活。
船行不過三日,便到了江陵城外,只因這批桐油並非全要卸在江陵,所以劉輕舟與陸十三並未下船,易大髮帶著鏢師和雜役們將一半的貨物卸下,交給了早已等在碼頭的接貨之人。休息一晚之後,次日一早便又繼續向北往襄陽駛去。
這一路之上,船行駛的倒是十分平穩,加上劉輕舟又幫陸十三調養,他的傷勢已經好了大半,及至到達襄陽后,傷口已經幾乎全部癒合。
下船后,易大發叮囑道:「哥哥,此次你還要往北,離了襄陽就是偽齊那個兒皇帝劉豫的地盤,兄弟不能跟隨了,你萬事都要小心啊。」
劉輕舟牽著馬:「無妨,賢弟,你只管去忙你的,不用擔心我。好了,咱們就此別過!」說罷,陸十三跟劉輕舟一起對易大發抱拳,易大發也回了一禮。二人翻身上馬,朝著北邊就去了。
易大發看著二人的身影,喊道:「哥哥保重!」
從襄陽到燕京府,約有兩千多里,便是騎著快馬,也需十多天方能趕到,這還是路上不遇到什麼事情的情況。陸十三重傷初愈,自然是受不得勞累和顛簸,二人也只能是走走停停,一天也就行出百十餘里。
這一日,他二人行到了黃河渡口,只見打西邊逃來了一群難民,衣衫襤褸,面有菜色。邊跑邊喊道:「快跑啊!金狗過來啦!正在殺人啦!」
劉輕舟閃身上前,勒住馬匹,向那群人問道:「可知金狗有多少人馬?」一人大膽,看了看劉輕舟,回道:「這位大爺,金狗大約有百十號人,有二三十個騎著馬,您還是快點跑吧,他們殺人不眨眼的。」言未畢,便一溜煙兒的向東南跑去了。
陸十三咬牙恨道:「劉掌門,這些金狗著實可恨,不住的燒殺搶掠,卻可憐咱們大宋的子民遭了秧了。」劉輕舟拔出寶劍:「十三兄弟,你乘馬先往東北方向的渡口趕去,待我上前去,殺他幾個金狗,出出這口惡氣。」陸十三搖搖頭道:「劉掌門,小人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陷於險地,再說那是上百的金狗,便是楚霸王再世,也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殺光他們。劉掌門,你還是不要冒險啊。」
劉輕舟笑了笑道:「無妨,待我殺他幾個,便回去追你,快走!」說著,在陸十三所騎的馬屁股上拍了一掌,那馬兒受驚,一溜煙兒的向東北跑去。陸十三騎在馬上回頭大叫:「劉掌門,你要小心啊!」
好個劉輕舟,卻是藝高人膽大,只見他雙腿將馬一夾,腳尖在馬腹上輕輕一踢,那馬兒吃痛,便向前跑去,待趕出去三五里。就看見一群金兵正執著刀槍,驅趕著幾十個百姓,但凡有落單的,不是被踩死在戰馬下,便是被金兵砍死。劉輕舟雙目欲裂,咬牙切齒,大吼一聲:「兀那金狗,休要傷害百姓!」言未畢,就見劉輕舟從馬上一躍而起,寒光一閃,一名金兵屍首分離,倒下馬來。那群金兵本來以為又來了一個送死的,卻不想就這麼被殺了一個,呆立一下,便都回過神,也顧不得那群百姓了,一個個大吼大叫的挺槍執矛,刺向劉輕舟。
恰在此時,又打南邊來了八個大漢,各執兵刃,飛奔而來。見到這群金兵,也不答話,直接揮舞著兵器朝這群金兵招呼,頓時金兵被他們殺死了好幾個。劉輕舟見了,也不甘示弱,一個閃身,躲開刺過來的長槍,反手一劍,砍翻了一個金兵。接著腳尖一點,飛身上了一名騎兵的馬上,還順勢一腳踢死了一名步兵,又一劍將馬背上的金兵刺死。
再看那邊的八個人,武功並不如劉輕舟如此高明,但八人兩兩結對,背靠著背,刀槍齊出,不斷砍殺著金兵。
那些金兵自打南侵以來,戰陣之上,哪裡遇到過這等強敵?何況他們並非全部都是女真人,只有那二十多騎兵中約有半數是女真人,剩下的都是渤海人、奚人、契丹人和遼地的漢人,待那十數名女真人死傷殆盡,剩下的哪裡還敢抵抗?紛紛拋掉兵器,四下逃散,只恨爺娘少生兩隻腳,跑的太慢。
劉輕舟和那八個大漢追殺了一陣,眼見趕不上了,方才止步不追。
這邊九人互相見禮,劉輕舟拱手道:「方才要多謝八位英雄相助,在下衡山劉輕舟,不知八位尊姓大名?」只見一名精壯漢子站出來,對劉輕舟施禮道:「原來是劉掌門,失禮失禮。自金狗南犯我大宋后,我們兄弟八人就在這黃河邊做些打劫金狗的營生,江湖人送外號『黃河八盜』,區區賤名,不敢污了劉掌門之耳。」
劉輕舟笑道:「原來是姚家昆仲,閣下必然是老大姚靖遠了?四年前便聽聞諸位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見,幸會幸會!」姚靖遠道:「原來劉掌門竟然聽說過我們,真是榮幸。不知劉掌門今日緣何在此?」劉輕舟回道:「我受人之託,要到北邊去辦件事情,今日能與姚家昆仲並肩殺敵,卻是一大快事。」
姚靖遠當下便邀請劉輕舟:「劉掌門,相請不如偶遇,今日咱們一同殺了這麼多金狗,是何等高興,不如同去喝一杯如何?」劉輕舟搖頭道:「姚家昆仲相請,本不該拒絕,但劉某確實是有要緊事去辦,何況還有一位朋友在渡口等待,眾位的好意,心領了。待劉某事成歸來,必然請眾位去喝上一場,如何?」姚靖遠道:「既如此,我們兄弟也不好強留,只能恭送劉掌門,祝劉掌門馬到功成!」
劉輕舟翻身上馬,對姚靖遠道:「多謝諸位吉言,告辭!」一抖韁繩,那馬一聲長嘶,便向前疾馳而去。
姚靖遠望著劉輕舟的身影,微微頷首,邊上一個短須長臉漢子說道:「大哥,這姓劉的好生無禮,咱們兄弟好心請他,他還借故推脫,實在可氣!」姚靖遠扭過頭,目光直視著他,厲聲道:「五弟,話怎可如此說?劉掌門乃是武林豪傑,一派之主,他如此匆忙,必定是有什麼大事要辦,何況他還幫咱們殺退金狗,咱們豈可背後說人壞話?」那漢子一低頭,道:「大哥教訓的是,小弟失禮了,請大哥責罰。」姚靖遠道:「算了,咱們也走吧,以免一會金狗又殺過來報復。」
這邊陸十三在渡口旁焦急的等著,走來走去。一旁的艄公撐桿立在船頭,問道:「這位客官,到底走不走啊?剛過去的人都說金兵馬上就殺過來了,咱快點走吧。」陸十三看了看遠處,轉身對艄公說道:「船家大哥,不要急,我的朋友馬上就到,還請稍等片刻。」
話音方落,只見遠處一騎絕塵而來,不是劉輕舟還有誰?陸十三連忙趕上前去,拉住了馬的籠頭,劉輕舟翻身下馬,跟陸十三邊走邊道:「十三兄弟,久等了吧?」陸十三仔細看了看,問道:「劉掌門,你沒有受傷吧?」劉輕舟哈哈大笑:「無事,碰到了幾個同道中人,我們合力斬殺了二三十個金狗,剩下的一鬨而散,全跑光了。」
那邊艄公又喊道:「客官,既然您的朋友來了,那就趕快上船吧。一會金兵追來了,就誰都走不掉了。」劉輕舟與陸十三相視一笑,也不言語,徑自牽馬上船。艄公趕忙解了纜繩,撐桿開船,望北岸而去。
待過了黃河,離燕京城不過剩下一千餘里的路程。但這河北一路所見,卻與河南大不一樣,赤地千里,荒無人煙,見到的百姓大都也是面黃肌瘦,衣不蔽體。
陸十三道:「劉掌門,金狗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四下劫掠一次。河北百姓們幾已無活路,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老弱。也不知王師什麼時候能打敗金狗,收復河北失地。」劉輕舟搖了搖頭,也不言語,只是默默前行。陸十三看了看劉輕舟的背影,張了張嘴,也不再說話,騎馬跟了上去。
二人一連又走了七八天,終於來到了燕京城郊外。劉輕舟勒住馬,問道:「十三兄弟,這燕京城內識得你的金人有多少?」陸十三想了想,回道:「這我也不太清楚,當初我隨著小少爺被兀朮帶到這裡,並不經常出去,所以也就他府上的人識得我。不過後來我隨軍南下,軍中有多少人認識我,這就說不好了。劉掌門,你是怕......」劉輕舟點了點頭:「不錯,如若你不再出現,兀朮他們都會以為你已經中箭落水而死,但如今你若出現在這燕京城內,被熟識之人看到,必定懷疑,所以,我們必須有一個周密的計劃才行。」
陸十三點了點頭,問道:「那劉掌門打算怎麼辦?」劉輕舟仔細思索了一番:「十三兄弟,這兀朮的府邸有多大?陸小公子所住又在府中何處?」陸十三想了想,折了一根樹枝,便在地上畫了起來:「劉掌門,這府邸位於燕京城東南方,向西過三條大街,正南約莫有二里便是直通南門的大路,這座府邸倒也不是很大,有五進院落,後邊還有一個花園,我家少爺就住在花園前東側的廂房之中,和乳娘住在一起,西邊上有間側房,住了兩個丫鬟。再往東約莫七八丈,便是圍牆。」
劉輕舟仔細的看了看圖,點了點頭,又問道:「平時花園裡有人經常在嗎?夜晚有兵丁巡邏打更沒有?」陸十三回道:「因為兀朮只是一人居住在此,並無家眷,所以侍奉的僕役也不多,平時他因公務繁忙,這後花園也很少過來,只有小少爺會在此處玩耍。到了夜晚,會有五名兵士巡查三次,分別在亥時四刻、丑時整和寅時過半,但不消一刻鐘的時間,他們就會離開,倒是不需擔憂。」
聽完這些。劉輕舟心裡大約有了底,又問道:「平時乳娘會帶著小少爺出門嗎?身邊會有多少隨從?」陸十三回道:「不一定,我在府中之時,幾乎小少爺要出去,都是兀朮帶在身旁,加上伺候的、開道的、護衛的,三五十個總是要有的。不過每逢初一十五乳娘都會到城外西山的龍泉寺去拜菩薩,兀朮也不禁止,每次她都會和一個丫鬟同去。這次來時,我也曾同她約好,若是需要聯繫,便到龍泉寺中等她,她若看到咱們,就會設法引開那丫鬟,再過來同咱們商議事情。」
劉輕舟十分高興,一拍大腿:「十三兄弟,這下就好辦了,這次要救陸小公子,還非就要著落在這位乳娘的身上不可。」說著,抬頭看了看天,道:「現在天色已然不早,咱們先要想辦法進城,找個地方落腳,今天是初九,還有六天才是十五。咱們要在這六天中把準備的事情全部辦完,做好周密的計劃,到了十五,便去龍泉寺與乳娘聯繫,定好時間,到時一舉將陸小公子救出!」
陸十三驚喜道:「這樣好,這樣好!小人但憑劉掌門吩咐。只是咱們現在要怎麼進城?若就這麼進去了,正如您所言,萬一被熟識之人看到,豈不前功盡棄?」劉輕舟摸了摸下巴,思索一番:「這樣吧,十三兄弟,咱們把馬匹寄養在城外客棧中,我扮做一個獵戶,你扮做一個樵夫,咱們去買點山雞野兔什麼的,再砍上一捆柴,再把臉塗抹一下,這樣進城,想必問題不大。」陸十三連連拍手:「劉掌門,您這主意真好,我再裹上頭巾,便是兀朮親來,也未必認得出我來。」
說干就干,當下,他兩人便在城外找了家客棧,劉輕舟丟下二兩銀子,將馬匹寄養。又找了山中的獵戶樵夫,將所需要的一身行頭置辦妥當。
之後,兩個人便各自挑了野味和柴禾,一前一後的往城中而來。行至半路,劉輕舟暗叫一聲:「不好不好!」攔住陸十三,說道:「十三兄弟,咱們若是現在進城,卻是不對。」陸十三疑惑的問:「劉掌門,哪裡不對?」
劉輕舟道:「你見過哪個獵戶樵夫到了這個時辰還會進城去賣山貨和柴禾的?」陸十三一下子醒悟過來,連連點頭,問道:「那劉掌門,我們應該如何是好?」劉輕舟想了想:「看來今天只能先會那個客棧住下,明日一早,咱們再進城。」陸十三道:「那咱們現在就只能回去了。」於是,兩人又原路返回,到客棧里住了下來。
當晚,劉輕舟獨自一人悄悄離開客棧,仔細觀察了從此處到城門口的各條道路,將路徑熟記於心,方才回到客棧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