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絕望
太子的哭聲,一聲一聲,揪人心緒。
楊蓁蓁忍不住伸出手,欲言又止。
蕭恆眉頭再次皺了起來,看著金夫人厲聲道:「讓楊氏抱著。」
金夫人心中一驚,便是有再多的不甘願,也被嚇得全沒了,乖乖的將孩子轉交給了楊蓁蓁。
不過,蕭恆也沒有再親自替太子降溫,只是將手裡的布巾遞給身後的宮人。
金夫人見此,倒是二話不說,接過了宮人遞上的布巾,替太子擦起了身體。
整整近乎半個時辰有餘,太子身上的溫度終於恢復了正常。
眾人還未來得及松上一口氣,但新的問題卻出現了。
太子開始腹瀉了。
而隨著腹瀉開始,太子身上的溫度也再次的升了起來。
這一回,便是楊蓁蓁抱著,都不管用了,太子只一聲一聲的啼哭,哭到後來,沒了力氣,聲音跟個奶貓崽子在叫喚似得。
方才那名太醫,這會兒汗水津津,手忙腳亂。
太醫院裡的其他太醫,也都聚集在了太子的寢宮之中。
雖然寢宮裡站滿了人,可是屋內除了太子虛弱的哭聲,卻是寂靜一片。誰都不敢說話,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幾位太醫聯合替太子診斷過後,面上也都浮現了為難之色。
太子的病症,若是成人,倒也不算什麼嚴重的病症,可偏偏是這麼一個稚兒,病因一時之間無法得出,而藥方更是不敢隨意亂開,唯恐輕了重了,都會傷及太子。
蕭恆站在邊上瞧著,耐心早已告罄,一張臉上,陰沉沉滿是郁色。
氣氛正僵持著,突然太子的哭聲停止,眾人的心跳彷彿也跟著太子的啼哭聲一般,瞬間停止。
蕭恆轉頭看向了床上,直到看到了床上太子仍然微弱的抽泣聲,方才松下一口氣,他目光看向了圍在床邊的一群太醫,聲音沉鬱:「朕再給你們一刻鐘,給朕商討出個醫治太子的方案來,否則朕全部摘了你們的腦袋。」
「皇上……」
一群太醫頓時跪倒在地上,想要求情,但這個時候,蕭恆面上的神色顯然是不容置喙。
太醫深吸一口氣,目光看向了跪在一側的四名太子乳母,只好開口道:「皇上,微臣想請問一下這四名乳母一些問題。」
蕭恆點了點頭,而楊蓁蓁與其他三名乳母心中卻是一驚。
原本一屋子的人,自是以太子的身體為重,一時之間倒沒顧上追究責任,可太醫突然提起要問她們一些問題,顯然也是要追究太子究竟為何會如此的緣由……
楊蓁蓁雖然自問照料太子盡心儘力,也不覺得太子如今發病與她有關係。
可他們幾位乳母輪值時間本就排的緊密,也很難推脫自己的責任。
楊蓁蓁心中想著,還未開口說話,金夫人卻是搶先開口說了話:「皇上,昨夜與今日,都非臣婦輪值,此事與臣婦無關。」
金夫人一開口,郭氏與陳氏早已經心慌意亂了。
陳氏也忍不住開口哭泣道:「皇上,奴婢是今日上午輪得值,那個時候,太子殿下還是好好的,下午是郭氏當得值,奴婢將太子殿下交給郭氏的時候,太子殿下還是好好的。」
郭氏聞言,本就心慌意亂,一下子便傻眼了:「奴婢,不關奴婢的事情……太子殿下睡著一直都是好好的,是楊姐姐來了才發現太子殿下病了……」
郭氏雖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語,但顯然這個時候,她已經害怕的想不出什麼周全的話來,也只能夠胡亂的推脫著,只想著將責任能夠推掉。
雖然郭氏這般並不厚道,而在照顧太子之時,也的確是存在疏漏,可楊蓁蓁倒也並不覺得,此事責任在郭氏身上。
楊蓁蓁並不急著替自己推脫,只是開口輕聲道:「奴婢來時發現太子已經開始發起了高熱,奴婢覺得太子的病,若真要追根溯源,只怕太醫還要往前些時候查。」
蕭恆的目光落在楊蓁蓁身上,沒有說話,倒是太醫聞言,連連點頭,開口道:「確實是如此,微臣方才仔細查過太子殿下的脈象與面色,太子這病,只怕是從口而入,從內而外。」
「從口而入?」
太醫此言一出,四名乳母,便是方才還是沉著的楊蓁蓁,這下子也都慌了。
太子能夠入口的,除了他們的乳汁,哪裡能吃其他的東西,說到底責任還是在她們身上。
蕭恆看了他們一眼,沖著梁庸開口吩咐:「你去調幾名乳母過來照料太子,這四人……」
蕭恆猶豫了一下,斬釘截鐵開口:「帶下去……」
「皇上,饒命啊!」
還未等梁庸找人進來帶人,求饒聲響了起來,楊蓁蓁也不例外,跟著其他三名乳母一起求饒。
饒是她一直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但這個時候,人命關天,她也無法做到冷靜,她還有一些不敢置信,明明一切都朝著好的發展,突然之間,卻變成了這般。
楊蓁蓁心中驚慌、茫然,甚至還有一些不甘心……但在這一刻,全部只變成了求饒。
蕭恆卻並沒有看向他們,只是沖著梁庸再次冷聲吩咐:「莫讓她們驚了太子,全部帶去慎刑司好好訊問。」
「皇上……」
四名乳母在聽到慎刑司之時,整個人就跟脫了水似得,癱軟在了地上。
楊蓁蓁雖然剛入宮不久,可也清楚的知曉,這慎刑司是什麼地方。宮人犯錯、被審問,都要經過那裡,但凡進去了,便是能夠安然出來,也得脫一層皮。甚至她還聽小環說過,那裡審問的老太監,心理十分齷齪,許多從裡邊出來的宮女,最後都自盡了……
像金夫人這般有些背景之人,或許不怕,可她有什麼背景,進去了會是什麼下場……楊蓁蓁不寒而慄。
在這一刻,楊蓁蓁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進宮求這份富貴,她真是被富貴迷了眼,竟是忘了富貴是險中求,她死沒關係,可若是拖累到家人又該如何。
而她也很後悔,或許那個時候,她不要想得太多,答應了端親王,那麼這個時候,她與她的女兒便已經母女團聚,她的家人,日後也有了一份依託。
若真入了慎刑司,楊蓁蓁寧願現在就去死,可她又怕自己這個時候死,會累及家人。
門外侍衛走入,拖住了她們的手。
在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只是憑著本能抓著身邊的一切物品,只想拖延著。
「皇上……皇上,奴婢是無辜的……」
一聲一聲,已經分不清是誰在喊叫。
坐在上首的蕭恆面色沉鬱,梁庸瞧見,哪敢再拖延,沖著底下侍衛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儘快處置了。
終於,裡間恢復了安靜,四名乳母都被拖了出去。
楊蓁蓁心如死灰,在這一刻,她腦子裡回憶過了很多的場景,最終只回到了那一日離開楊家時,看到的女兒安詳的睡容,她絕望的閉上了眼睛,沒有再掙扎。
她便是忍辱偷生,也不能夠拖累她的孩子,拖累家人。
楊蓁蓁雖然這般想著,淚水卻是止不住的落下,一下子流滿了整張臉。
突然在這個時候,一雙手卻是緊緊抓住了她。
楊蓁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緊隨而來,卻是端親王氣急敗壞的聲音:「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楊蓁蓁睜開了眼睛,卻發現方才不是她的錯覺,而是端親王真的出現了。
端親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目光凌厲的看向了方才抓著她的侍衛。
或許是注意到了楊蓁蓁的目光,端親王看向了楊蓁蓁,滿臉擔憂:「蓁蓁,你沒事兒吧!」
楊蓁蓁心有餘悸,卻還是搖了搖頭。
「你放心,本王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不會讓你出事的。」
「王爺……」
楊蓁蓁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眼眶一熱,又想哭了。
她從來都不是這般脆弱的人,可是今日,卻是有些忍不住。
原本抓著楊蓁蓁侍衛聞言,卻是有些無措的對視了一眼,然後看著端親王開口道:「王爺,您莫為難奴才,這是皇上的吩咐。」
「她們都是太子的乳母,皇兄為何會無緣無故處置她們。」
端親王顯然不相信,他也根本沒有理會那些開口還想說話的人,只是緊緊扶住楊蓁蓁的手,安慰道:「你別怕,本王會和皇兄求情的,便是真有事,本王也會保你……」
「王爺……」
楊蓁蓁再也忍不住,淚水止不住的流下。
「王爺,皇上只是讓奴才們將人送去慎刑司,並非是要處置這幾位夫人,王爺您別為難奴才們……」
一名侍衛大著膽子還想上前說些什麼,端親王直接一腳將人踹了,冷笑開口:「再廢話,信不信本王讓人將你送去慎刑司,當本王是三歲小兒嗎,那種地方去了還能有命回嗎!」
端親王的這一記威嚇,徹底震懾了所有的侍衛,便是方才仍然抓著其他幾位乳母的侍衛,都漸漸鬆開了手,退到了一側。
幾名乳母都嚇得躲到了端親王的身後,但端親王顯然沒有閑情去理會那幾人,他小心翼翼的扶起了楊蓁蓁,關切開口:「方才那幾個狗奴才可有傷到你?」
楊蓁蓁看向端親王時,看到他明顯消瘦了許多的面容上,滿是擔憂之色,一雙目光,更是緊緊看著她。
她不由自主,又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