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情存於禮
位於馬邑西郊的郡兵軍營,佔地面積極廣,以幾個院落組成的主建築群為中心,營帳連綿,旌旗飄舞,營帳十個為一組,每組間均留下可供八馬並驅的走道,營帳的外圍是大片的空地,設有騎射場、練武場、校場等以供郡兵練習騎射、武藝,營陣的場地。
自大陳建國以來,地方官員大多數情況下由太守自行任命,大楚雖然把五品以上的地方官員的任命權收歸了朝廷,但此刻科舉剛開沒多久,朝廷無法直接收攏到足夠的人才,所以官員的委任政策在實際執行過程中和前朝區別不大,地方官員在大多數情況下還是由太守舉薦,朝廷的任命不過是走了一個過場。
所以,虞世文的一句話,算是代表了馬邑郡上下百名官員的意見,石破天就是成了管轄三百郡兵的一個校尉,雖然這個官不大,可作為平民子弟擔任這樣的職務,完全可以讓那些同樣出身的郡兵,點燃了心中建功立業的希望。
石破天提了校尉,作為六品武官,自然有單獨住所,幸運的是,六品以上的武官不用住在帳篷,在軍營中心的院落里有自己單獨的房間。
在軍隊里要想有威望,靠得是本事和人脈,本事無外乎騎射,馬邑是邊防重地,因為經常與西戎人交戰,騎射是戰場上保命的武藝,故此對郡兵的要求都很高,而人脈則是需要靠著錢財去打點,這兩樣的重要性,軍人出身的石破天心裡很明白,在述職后最要緊的是疏通關係,拉攏人脈,部下要請客喝酒,同僚要錢財打點,上司要有遏進之禮,一些必要的小玩意必須購置,可哪裡有時間買啊?五百兩銀兩也不知道夠花銷不?正在他發愁的時候,卻有人雪中送炭。
「石校尉,這些是我家小姐的一點心意。」衛然是遼東人氏,性子有些急,還沒等把地上兩塗紅漆的大箱子打開,就大聲嚷嚷起來。
「這,這是怎麼回事?秀兒小姐是什麼意思?」望著箱子里那盈庭的彩氣,劉石濟有些發獃,這姑娘家怎麼把嫁妝搬了過來,難道?他腦子裡都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我家小姐說了,石校尉新官上任,需要錢財打點,這些財物雖然俗氣了點,但軍爺們喜歡,而這些錦緞呢,就留著給石校尉置辦新衣,穿得體面了,也就免得被人狗眼看人低……」巫仁指點著箱子里的物品,哪裡需要送人?哪些要留著自己用?說的吐沫橫飛,頭頭是道,彷彿這些東西已經屬於了石破天。
「這可不行,怎能白白讓你家小姐破費?還是搬回去吧!」所謂無功不受祿,石破天可不想白沾這個便宜,箱子里的東西實在太貴重,足夠值千兩白銀,即使郡守千金,一下拿出這麼多錢財來,也得多年慢慢積累。
「石校尉,我家小姐說了,你救了她的性命,這些錢財不足以表達謝意,倘若覺得還不夠,她那裡還可以湊點。」巫仁心思靈活,嘴皮子功夫又不錯,一轉念頭,就想到了說辭,至於虞秀兒到底說沒說過這話?他相信石破天也不會跟虞小姐當面對質。
「不是那個意思,虞小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些東西太過貴重,我不能收。」石破天連連擺手,救虞小姐性命那是順路買賣,也沒想到讓對方報恩。
「石校尉,你可一定得收下,出門的時候,小姐對我們哥倆下了死令,要是完不成,可是沒臉回去交差啊!」
石破天從衛然的聲音里聽得出來,他說的是實情,心裡有些感動,在這時巫仁從身後拿過一個長條包裹,雙手抱著擺在他身前。
「這是什麼?」石破天有些不解。
「石校尉,這是我家小姐特意送給你的禮物,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巫仁的聲音有些玩味,勾起了石破天的好奇心,他小心翼翼的解開包裹上的絨繩,又展開了厚厚的一層葛布,兩重毛氈,入眼是一根黑漆漆的長棍,他雙手把長棍提了起來,然後輕輕抖落纏在棍棒頂端的羊毛,一根丈二有餘,黑桿銀鋒的鐵槍橫在三人面前。
「好一桿槍!」石破天脫口贊道,伸手在槍柄上摸了摸,手掌傳來的感覺溫潤如玉,他即便不懂辨別古代兵器,也從槍桿的溫潤色澤上,看出來此物並非凡品。
「這把槍叫做飛龍槍,可是足足製作了三年。」巫仁解說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羨慕,顯然也對此物極為鍾愛。
石破天反手一握,從柄端傳來的紋理極為順手,不由問道:「這是用什麼製成的?怎麼要製作三年時間?」
「這把飛龍槍的造價還極高,非大世家很難有能力製作,槍桿取自上等韌木的主幹,剝成粗細均勻的蔑,膠合而成……」巫仁似乎對武器極有研究,說起來滔滔不絕,據他講,做槍桿的韌木以做弓用的拓木為主,以桑、柞、騰為輔,把細蔑用油反覆浸泡。泡得不再變形和開裂了,方才完成了第一步。這個過程耗時將近一年,一年以後,,將蔑條取出,蔭涼處風乾數月。然後用上等的膠漆膠合為一把粗丈八長的槍桿,外層再纏繞麻繩。待麻繩干透,塗以生漆,裹以葛布,干一層裹一層,然後去其首尾,截短到丈二左右。前裝精鋼槍頭,后安紅銅槍纂。不斷調整,這才製成。
聽他這麼一說,石破天忍不住問道:「既然是韌木做的,不知道剛性如何?能經受住刀劈劍砍么?」
衛然哈哈一笑,『噹啷』一聲,他忽然拔出腰間佩劍,橫轉胸前,森然的刀光映在臉上,一片肅然之色,輕聲道:「在年前,虞大人赴京面聖,在上谷郡遇到安祖海那一夥土匪,拼殺中,我捨命替虞小姐擋了一箭,虞大人以此刀為謝,賞賜於我。」
巫仁嘖嘖有聲的在一旁解說道:「這把刀鑄造方法乃是陳國歐冶子秘傳的『百鍊法』,經過多次火煉,再反覆鍛打多次,又淬以烈火而成,其鋒利遠勝一般兵刃。」
衛然笑道:「石隊正覺得此刀如何?」
石破天點了點頭,他有一把歐冶子親自鑄造的魚腸匕首,既然歐冶子的鍛造方法煉製而成的,想必也差不了,由衷贊道:「不錯,是一把好刀。」
衛然輕笑一聲,從石破天手上接過那把飛龍槍,猛地舉刀一劈,只能『鐺』的一聲金屬交鳴之音,刺得三人耳膜一陣發疼。
「石校尉,你且看看。」衛然將槍桿橫在三人眼前,槍桿依舊筆挺,中刀處光澤照人,沒有一絲裂紋。
石破天吃了一驚,巫仁在一旁說道:「飛龍槍製成后,要用刀砍,不裂不斷才算是合格,故此槍的製作成功率極低,一般只有四成左右。」
「那怎樣才能斷定一把槍的好壞呢?」一把兵器既然有這麼多學問?好奇心促使石破天好學起來。
巫仁哈哈一笑,取了一根綁油布的麻繩,用來系在槍尾三尺處,提吊了起來,那把長二長的槍在半空中竟然如秤桿般兩端不落不墜,看得石破天瞠目結舌,渾然想不到他是怎麼一次就找到平衡點的?
「石校尉,看到了沒有,這樣的槍才是好槍,騎在馬上橫舉,才能保持槍尖向前而不費絲毫力氣,借著馬力衝鋒,對敵人造成最大的傷害。」
「哦!是這樣啊!」石破天心裡苦笑,他馬術不純熟,只能騎馬小跑,疾馳尚且不熟,更別說什麼馬上舞槍了,他掃了眼前兩人一眼,忽然道:「不知兩位兄弟的騎射功夫怎麼樣?」
衛然哈哈笑道:「我是離石人,挨著草原,老爹就是給西戎人洗馬,也算是馬背上長大吧!騎馬最擅長,射箭么?那是巫仁的長項。」
石破天不由將目光罩在巫仁身上,後者不明白他問這幹什麼,不過還是回答道:「我家祖祖輩輩是獵戶出身,我摸著弓的時候就會射箭。」
「那太好了,我的騎射功夫不行,有空請兩位多多指教。」石破天連忙道出自己的意圖。
他謙虛求教的態度令衛、巫兩人有點受寵若驚,兩人當即互相對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心中的想法,依小姐對這個人的態度,這個石校尉很是有可能會做虞家的姑爺,雖然出身寒門,可他年紀輕輕就是金湯階段的武士,以後前途不可限量,飛黃騰達的也指日可待,現在不趕快套近乎,將來就是熱著臉皮上門未必肯認。
衛然把胸脯拍得啪啪響,大聲保證道:「沒問題,石校尉想學什麼?只要我會的,一定傾囊相授。」
巫仁的說話就顯得有水平多了,陪著笑說:「指教可談不上,石校尉若是有興趣,有時間,咱們可以約地方切磋一下。」
「好,一言為定。」石破天與兩人擊掌為誓,三人間的關係倏然拉近了不少,笑著臉寒暄了幾句,衛然和巫仁兩人一再請求他收下那兩箱子錢財,石破天推辭不過,也只好謝而納之了。
「石兄弟,時間不早了,我們就不叨擾了。」巫仁打蛇隨棍爬,見這個便宜姑爺為人隨意,也開始稱兄道弟了,他見今日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再呆下去也沒多大意思?便提出了辭意。
「急什麼?天還沒黑呢,不如先去宋家客棧喝一碗濁酒?」石破天初涉武職,還想跟兩位就一些常識性問題多討教調教,惡補一下匱乏的知識,故而做東請客想挽留住兩人。
「石兄弟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哥倆還要趕回去銷差了,要是回去晚了可就不好了。」衛然壓住肚子里的酒蟲,在人手下辦事,總不能盡興飲酒。
「唉!那真是可惜了,本想跟兩位好好喝上一場,看來只好下一次了。」
石破天聲音里透露出來的真誠,兩個人聽在耳里也很感動,拱手道:「來日方長,下次哥倆一定和石兄弟盡興暢飲。」
石破天笑聲應好,也不管兩人願意與否,從箱子里取了幾件值錢的玩意硬塞在他們懷裡,又客套了幾句,才送他們出了門。
白白收了虞大小姐這麼多財禮,石破天覺得挺不好意思,這一份情,他只能默默記在心裡,等日後有機會在報。
一夜無話,還是打坐修練,進入金湯階段后,雖然每天晚上都苦練不輟,但體內真氣增長的速度,還是緩慢如蝸牛一般,在大楚國,武學資質不錯的武士,從金湯到定軍階段也需要十七八年的時間,就算萬里挑一的練武奇才,至少也需要七八年功夫,以目前的速度,石破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進階到定軍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