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馬邑之謀

006 馬邑之謀

進入燕山後,道路崎嶇起來,馬匹走起來吃力,騎士們不得不從馬背上跳下來,拉著韁繩往前趕路,山道兩旁披裹著綠色,從半山腰望去,是漫天的原始雲杉、松樹林和各類灌木,狹長的谷地上草甸色塊分明,溪流蜿蜒流過。

石破天穿著黑色圓領的粗布葛衣,腰裡束著一根牛皮帶子,腳蹬長筒馬靴,他原來那一身行頭因為破爛的不能再穿,早就扔在濡水河畔的草叢裡,宋達和他身形相仿,從行李里取出備用衣物拿給他置換上,雖然大小合適,可石破天總覺得穿著這種原始衣物,渾身的不舒服,走起路來束手束腳,看得同伴哄然大笑,慢慢習慣下來后,他驚奇的發現,這些同伴的外衣,都是一樣的深色,一問之下,才知道在前兩年,楚景帝下了嚴令,屠夫商人只許穿深色衣服,宋青兒他們不敢違背,所以都是一身深色衣服。

「這皇上管的也太寬了吧!連別人穿衣服他也管?」石破天憤憤不平的叫嚷著,立即引起幾個同伴的共鳴。

「沒有法子,自古士農工商,商人排在最後一位,那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宋老三搖頭嘆氣道:「若不是年前旱災,地里沒有收成,莊家老爺收得租子又一文不少,我也不會幹這個,塞外中原兩地跑,腦袋栓在褲腰帶上也落不到幾個錢,回頭還要受官府差人的欺負。」

「是啊!皇上興兵征討東夷,我本想去應個名兒,可縣裡的戶曹大人卻說,商乃賤業,像東征這等國家大事,商人是沒資格應徵的。」宋虎子牽著馬走在後面,滿臉沮喪道:「都說功名但在馬上取,可卻獨獨把我們商人排擠在外,這是哪門子道理?」

聽了他這話,宋亮卻在前面哈哈笑道:「虎子志向不小啊!我和你卻恰恰相反,為了逃避兵役,才跟著青兒小姐出塞做買賣的。」

「這是為什麼?年紀輕輕的,又有一身的本領,難道不想建功立業么?」宋黑子在他身邊叫嚷起來,若不是為了攢夠白錢還債,他保准第一個應徵討夷,憑著自己的一身本事,說不定能混個隊正噹噹。

「功名但在馬上取,這話是不假,可稍有不慎,你的腦袋也要被別人拿去換功名。」宋亮神色有些嚴峻,冷笑道;「咱們寨主說過,一將功成萬骨枯,你們要知道,功名可是用鮮血和屍體堆積起來的。」

「可這次皇上親自督戰,四方兵眾有一百三十萬人,各地調來的民壯也有二百萬,而東夷的人數加起來還不及我們大楚一個郡,我們幾十個人打他一個,你還擔心丟了腦袋么?」宋虎子的臉有點脹紅,將自己出塞前聽來的消息大聲說了出來,百萬大軍壓境,東夷旦夕便亡,這送上門的功名,可惜他宋虎子卻撈不上一星半點

眾人也覺得東夷乃跳樑小丑,這仗打起來沒有什麼懸念,宋黑子甚至笑道:「我們一人一泡尿,也能淹了他們東夷。」

他的話雖然粗俗,但聽在眾人耳朵里卻甚是痛快,都轟然大笑起來,有人卻呵斥道:「黑子,小姐在這兒呢?說話也不注意點!」

「簡直是胡扯,打仗可不單單憑著人多人少,就能判定輸贏的。」宋亮糾正了眾人的錯誤觀點,又感慨道:「我不去應徵,倒不是怕死,只是覺得這仗打得沒意思,若是胡人犯境,我宋亮第一個應徵。」

這些年,胡人在邊境屢屢縱兵搶掠,大家深受其害,立即同仇敵愾的響應起來,宋亮卻轉頭問身後的宋達道:「宋達老哥,在刀客里,你和黑子哥都是刀尖上的人物了,功夫不弱,怎麼就沒有想過應徵東夷去討個功名。」

「功名哪裡有那麼好取啊?我不願意應徵,只是覺得皇上這次勝算不是很大。」

「宋兄有什麼高見?」這次問得是石破天,他聽的明白,東夷是個彈丸小國,擺在眼前如此懸殊的兵力對比,他宋達又不是孔明在世,憑什麼認定大楚國討不到好處。

「我聽宋寨主說,皇上將百萬征討東夷的大軍分為二十四軍,日發一軍,相去四十里,首尾相繼,加上在路上服役的民壯,整個大軍長達千里,在路上敲鑼打鼓,吹吹打打的殺向東夷。」宋達深深嘆了一口氣,覺得楚景帝簡直是在胡鬧,又不是唱大戲,搞這麼大排場幹什麼?

「哈哈!我們兵力這麼強,東夷的那個皇上隔著遼水聽到我們大軍鼓樂,還不嚇得屁滾尿流,乖乖爬出來獻城投降,依我看,這仗是打不起來了!」宋黑子哈哈大笑起來,這麼強盛的兵力陣容,東夷小丑想要免遭滅城之災,早早投降乃上上之策。

「黑子說得對,這仗沒啥打頭!」騎士們紛紛起鬨起來,孰強孰弱,那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我大楚兵力所至,完全可以不戰而屈人,東夷小丑若要螳臂擋車,那是自取滅亡。

石破天心下感嘆,若是這些人道聽途說來的消息沒錯的話,楚景帝這次征討東夷的出兵之強盛,讓人瞠目,但從戰略角度來說,對付這樣一個荒外小國,完全沒有必要傾全國之力,若是勝了,只能滿足一下他好大喜功的虛榮心,對國家來說沒有一點實際好處,倘若敗了,大楚的家底也要給輸光一半。

「不對,大軍遠征,利在速戰速決,皇上難道不通兵法么?」宋青兒聽到隊伍鬨笑聲,在前面卻提出了反對意見。

「青兒小姐說得極是,出兵以前,相國虞世雲虞大人也指出了這一點,可皇上非但不聽,諸多部署卻反其道而行,他命令各軍,東夷若是投降,即宜撫納,不得縱兵,等於限制了各將用兵的權利,要知戰場上瞬息萬變,東夷人又狡詐如狐……」宋達搖頭嘆息,顯然覺得前景不容樂觀,想起舊事來,語氣沉重道:「十八年前,先皇東征,去了三十萬人,活著回來的只有十之**,這可是血的教訓啊!」

眾人都沉默下來,十八年前楚文帝那場征夷戰,父輩們也有人經歷過,逃回來的人,不死也殘,宋虎子他爹就是死在那場戰役,且憑心而論,楚景帝在他們眼裡,根本比不上他爹,至少楚文帝上還能讓人吃上一頓飽飯,將士打起來仗來也賣力。

「國家大事,自有那些世家大族來操心,我們瞎議論也沒有用,燕山萬里,佔山頭的綹子多,我們行商的,須要小心一些。」宋青兒從馬鞍上取下水袋,回頭看了石破天一眼,笑道:「石兄弟,你口乾么?」

石破天搖了搖頭,卻反問道:「綹子是什麼意思?」

「土話,就是土匪的意思!」宋黑子離他近,在他耳邊解釋道。

石破天不禁打了個激靈,這時,他們正走在一條狹長山道上,道不僅陡,而且窄得跟羊腸子似的,只能並排走兩匹馬,道路兩邊山坡上是茂密的樹林,若是在這個地方埋伏著一支劫匪,這十幾個人的隊伍,簡直是送上門的肥羊。

宋青兒的馬匹一慢,和宋黑子的灰馬並成了一排,彷彿看出了石破天的心思,笑聲道:「石兄弟不必擔憂,來得時候,已經給紅鬍子交足了買路費了,按道上規矩,他應當給各山頭的大王交代過,平安放我們過道!」

「紅鬍子是誰?」

「紅鬍子也是一股綹子,大當家叫做陳季真,是邊陲最大的土匪頭子,他自稱是草原室韋部落沙缽可汗的後人,麾下有一群馬賊,在草原上走到哪搶到哪,不過對來草原做買賣的商隊,只要交足了買路費,便不會去搶……」

「不對!」石破天忽然打斷宋青兒的話道:「他既然有草原的血統,怎麼姓陳?」

「昔年,室韋部落一統草原,大陳帝國和草原室韋部落聯姻,將皇室宗女嫁給室韋部沙缽可汗為妻,因為室韋部有跟母姓的習慣,所以繁衍到後來,室韋部落中有許多人都姓陳。」宋青兒似乎飽讀史書,一些典故張口就來,又笑道:「至今,大楚境內有無數陳姓家族,便來源於這一血脈。」

「原來還有這般典故,青兒小姐真是博學多才。」石破天不禁由衷佩服,眼前這個宋青兒,不但武藝出眾,而且飽讀史書,實在是一個奇女子。

宋青兒笑聲道:「說起來這胡人,這座山脈倒有一段典故,石兄弟可聽說過馬邑之謀?」

「沒聽說過?」石破天的臉色有點紅。

「大楚建國時,馬邑郡有個聶姓商人,為了一絕邊患,假意投靠胡人,對他們大可汗自稱能殺死馬邑的城守,可以為他們開城門,胡國可汗信了他的話,命使者跟他回城,卻不知這個聶姓商人早就和漢軍將領商量好計策,回城后砍了死囚的頭掛在城門上,騙過胡國使者,令他們可汗率兵攻城,而當時,我們三十萬楚軍就埋伏在這道山谷兩側。」

「結果怎麼樣呢?」石破天追問道,身後的同伴卻笑道:「那還用問,肯定將來犯的胡人殺得片甲不留!」

「唉!卻不是這樣,這個誘敵計策雖然得售,但卻因為漢軍的一時疏忽而功虧一簣!」

「這是為什麼?」不光石破天,身後的同伴們都叫嚷起來。

「胡國可汗率領十萬騎兵來到這道山谷時,看到四周山坡上放養了不少戰馬,但卻沒有一個人,心裡起了疑,就率兵退了回去,楚軍見敵人在眼皮底下就是不入觳,草原上又恐不是草原騎兵的對手,三十萬大軍只好無功而返。」宋青兒深深嘆了一口氣,彷彿是惋惜當年馬邑之謀的功敗垂成。

「真是可惜啊!」石破天搖頭環顧,觀察了一下地形,心裡想道:「這確實是一個打伏擊戰的好地方,四周都是密林,若是人藏在裡面,咦!不對,怎麼有這麼多戰馬?」一個電光火石的念頭掠過腦海,大叫道:「不對勁!快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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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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