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酒樓,依舊是下午的那家酒樓。看來因為戀酒公子與穆曉一戰更多了些人光顧。
酒,不是很烈的酒。她從來都懂得怎麼愛護自己,所以不會喝很烈的酒。
但她的神情顯然不在這一桌酒菜中。她在想事情,一些讓她疑惑的事情。
她想的是一個謎一樣的人:戀酒公子。
她依然是那一身鮮艷的紅衣,她當然是楊女俠。
她記得第一次見戀酒公子是在七年前。七年前的她依舊是個捕快,但那時的戀酒公子可不是個賊。
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還是個少年。一個除了眼神外幾乎什麼都死去的少年,這個少年那時正殺死了一隻野豬。她第一眼看到這個少年就嚇了一跳,她沒法相信眼前這個柔弱的少年竟殺死了這麼大一隻野豬。
少年很餓,也許他幾個月沒有吃東西了。因為他殺死野豬后就開始生吃起野豬的肉。他的眼神楊女俠永遠的記得,像一團火,一團永不願熄滅的活。少年發現了她,但卻繼續的生吃著野豬的肉。
楊女俠比這少年大不了多少,但是見了這種情景心裡突然多了些憐惜。「你很久沒吃東西了?我請你去吃吧。」
少年沒有回答她,繼續的吃著。
「你吃了生肉會生病的。」楊女俠似乎已經忘了少年吃的是生肉,忘了這噁心的場面。
少年這時才默默的吐出了幾個字:「我不要別人施捨。」
楊女俠一聽不禁有些氣憤,道:「你這小子不識好歹,我請你你還不去。」
少年沒有多看她,繼續的吃著,他滿身都是血跡。身上那件白衣也沾滿了血跡,白衣上繡得精緻的墨竹也被血漬染臟。
楊女俠索性坐了下來,道:「我們生個火烤來吃吧。」
少年扭過頭,看著一旁的楊女俠輕輕的點了點頭。
火很旺,少年也洗乾淨的臉,火光映著他蒼白的臉。
「你叫什麼名字。」楊女俠對這個新朋友有了些好感。
少年這時正把弄著手裡的一個酒盞,三腳的青銅酒盞。
「戀酒公子。」
「呵呵,你都落魄成這樣了還叫什麼公子啊?」
「那你呢?叫什麼?」戀酒公子沒繼續回答她,問道。
「我叫楊女俠。」
「名字就叫楊女俠嗎?」
「有什麼不對嗎?我遲早會在江湖上揚名的,以後你只要說是我朋友就行了。」
戀酒公子淡淡的笑了,問道:「江湖,江湖在哪裡?」
「喏,你看我們周圍都是江湖。」
戀酒公子沉默了,眼睛依舊直直的盯著手裡的酒盞。
火燃了一夜,楊女俠醒來就發現戀酒公子已經不在了。
而後就是一連串的案件,都與戀酒公子有關,但讓楊女俠奇怪的是戀酒公子一直都是個窮鬼,作了那麼多案依舊是個窮鬼。
楊女俠酌了口酒,沒再想下去。戀酒公子確實是個謎,一個讓江湖人都著迷的人,一個能擊退刃無霜、仇四海和穆曉的人。楊女俠又想起來他那時的眼神,像一團火一樣的眼神。也許就是那團火讓他有這樣的一種鬥志,鬥志對於一個男人可以說比什麼都重要。戀酒公子那種求生的精神和意志普天之下恐怕再難找出第二個來,所以他是江湖人稱道的傳奇人物。所以他能敗那些傳說中的人,所以他能練就那麼厲害的武功。
天色漸漸的擦黑了,楊女俠依舊慢慢的酌著酒。她又要了一壇竹葉青,她想知道戀酒公子愛喝的這酒有什麼不同。她沒有急,他知道戀酒公子應允下的事是一定會做到的,所以她依舊慢慢的酌著酒。這段時間經歷的事太多了,讓她都有些認為自己是在做夢。酒樓里來來往往的進出著人,楊女俠依舊的坐在那裡。她在等,等戀酒公子。
戀酒公子此刻正站在一叢竹下,竹依舊那麼的蔥翠,只是多了些枯葉。這是否就是他呢?依舊那麼的瀟洒,但心裡那多出的幾片枯葉誰能看見呢?也許根本沒人,因為沒有人了解戀酒公子,沒有人知道他的事。
紙窗上燃起了紅燭,是紅燭,喜慶用的紅燭。
樓上之人莫非有什麼喜事?
確實有喜事,因為樓上之人就是春風樓的花魁,今晚她將賣出她的處子之身。她就是被街頭巷尾傳道的女人:北國雪。
人如其名,她就如北國的雪一般柔情、晶瑩。如雪的肌膚,如冰般的清純。
戀酒公子的酒盞里滿滿的裝著酒,他沒有喝只是默默的看著窗紙上的人影,人影也是面朝著窗口站著的。
「我知道你在外面,我不開窗戶就是怕你又藏了起來。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坐坐呢?我們也好多年沒見過了。」北國雪淡淡的說道。
戀酒公子沒有開口,輕輕的舉起盞淺淺的酌上了一口酒。
樓上傳來了老鴇的聲音:「雪姑娘,快來啊,買你的客官來。」
北國雪依舊面窗而立著。
門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滿身銀甲,像個出征歸來的將軍。眉宇間一股傲氣似乎天下人都要臣服於他一般。
「你還是來了。」北國雪的聲音,她已經知道進來的是誰了?
「雪兒你還是那麼的聰明,我沒辦法不來,我不會讓那些粗野的人玷污你的名節。」銀甲男子道,「跟我走吧。」
「你認為我會跟你走嗎?」
「還是為了他,我哪點比不上他。他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銀甲男子有些氣憤的說道。
「你是天下城的少城主,你只要一句話無數的美麗女子自會投懷送抱,又何必來苦苦相逼我呢?」北國雪依舊是面窗而立著。
「苦苦相逼?好一個苦苦相逼,我為了你犧牲得夠多了,為何你還是這樣對我。」銀甲男子怒道。見北國雪一直背對著自己,一時氣不打一處來,幾步衝上前拉開北國雪推開窗戶,他立刻就看到了窗外的戀酒公子。「你就為了得到這個懦夫的心甘願出賣自己!」他已經憤怒極了,指著竹叢里的戀酒公子道。
北國雪淡淡的看著戀酒公子,戀酒公子避開了她的目光,淺淺的酌了一口酒。酒是竹葉青,但有點苦。
「你就只能站在窗外嗎?雪兒為了你犧牲了這麼多,你一點都沒愧疚嗎?」銀甲男子氣憤的朝戀酒公子吼道。
「獨孤天下,你說錯了兩件事:第一,我不是你的手下敗將;第二……」他又酌了一口酒才緩緩的說道:「第二,對雪姑娘我確實有愧疚。」
聽完戀酒公子的話,北國雪的眼神閃爍了起來。
獨孤天下大笑道:「哈哈,真是好笑,你能給他什麼。請她喝你那盞里的酒?」
戀酒公子沉默了,慢慢的轉過身,他想離開。
「別走,我們也很久沒見了上來坐會總可以吧。」北國雪見他要走,急著說道。
「對啊,你口口聲聲說不是我的手下敗將,怎麼見了我就跑啊。」獨孤天下道。
風,很輕,撫過面有說不出的溫柔。這是北國雪的感受。
風一撫過,戀酒公子已經在屋裡了。
獨孤天下微微一驚,又笑道:「我現在該叫你將軍還是公子呢?」
戀酒公子微微笑道:「隨便你,不知少城主可好好埋葬了那些陣亡的將士?」
獨孤天下狠狠的道:「這不用你管,你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
「那少城主可有興趣再比一場。」
「好啊。」獨孤天下很想在北國雪的面前贏戀酒公子。
「你們兩個都停下。」北國雪冷冷的說道。
「雪兒,我會在你眼前證明我比這個酒鬼強的。」
「雪姑娘今天就借你的地方用一下。」戀酒公子的眼神不再那麼平淡,而是被一種仇恨跟填滿,他和獨孤天下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北國雪沒有再說什麼,她好象知道戀酒公子與獨孤天下的事。
「來吧,讓我見識你這些年的長進。」獨孤天下很自信,他一直都很自信。因為他的獨孤一野的兒子,天下城未來的主人。曾經率軍數次擊退南侵的胡人,他有自信的資本,有自信的理由。
「我也想見識一下『寶馬銀戟笑天下』的厲害!」戀酒公子端起了他的酒盞,酒滿滿的盛在盞里。
戟,銀色的戟;和他身上的銀甲一樣的銀色。這隻戟曾飲過無數胡人的鮮血。
盞,三腳的盞;盞里有滿滿的酒。這隻酒盞也曾讓江湖中的人膽戰心驚。
屋子裡很靜,紅燭隨窗口的風跳動著。
燭光照著三個人的臉。北國雪慌張在看著這兩個人,她的汗已經把手絹弄濕了。她怕他們任何一個人出手,只要他們一出手就一定會有人死。但她又偏偏無能為力。
獨孤天下面色凝重,這是他對敵時的表情。
戀酒公子微微笑著,這也是他對敵時的表情。
沒有人動,他們像蠟像一般的,窗外的風漸漸的急了。窗戶被打得直響。
風突然一下涌了進來,屋裡的紅燭一時全部都熄滅了。
汗,一滴汗。輕輕的從他臉上流了下來。
北國雪慌忙的點上,屋裡這時卻只有一人了。
獨孤天下默默的望著窗戶,窗戶還在被風打得響著。
「他走了?」北國雪也獃獃的望著窗戶。
獨孤天下緩緩的吐出口氣道:「我也要走了。」
北國雪沒有說什麼,依舊獃獃的望著窗口。
獨孤天下嘆了口氣,走出門來。關上門,他輕輕的擦去了額上那滲出的一滴汗。剛才那一刻讓他膽戰心驚,只在屋子黑的那一瞬間,他遲疑了半會。但就這半會戀酒公子已經準確的出手了,雖然戀酒公子並沒有殺他,但他能感到是他敗了。對於一個失敗者戀酒公子給予了他寬恕,他沒有臉在待下去了。他的馬,銀色的馬,銀色的戰馬。曾帶他傲視一切的氣魄而來,但只能帶著他無盡的深思而回。
「你來了?」楊女俠,端起酒壺問道。風一吹過她身後,她就知道戀酒公子到了。
「看來我還來早了,你還沒喝醉嘛。」
「要我喝醉也沒那麼簡單。」
「你不喝醉我那人情以後要還就麻煩了。」
「你就給我死死記住吧,來乾杯。」
酒樓已經沒人了,就他們兩人在把著盞。老闆知道楊女俠的厲害,所以早早的關了門,留下兩個夥計伺候著。
「你知道到底是誰要殺你嗎?」楊女俠停住了杯,她還想趁著清醒多了解些。
「不知道。」
「那你就天天提心弔膽的活著?」
「人在江湖上哪天不是提心弔膽的活著,說不定哪天就死在什麼意外上了。相比之下我這樣還好過些,能讓自己多提防著。」
楊女俠嘆了口氣道:「你說得也對。對了,你是不是見過一筆春秋?」
「見過。」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很久以前了。」
「那你知道你被他排在武林新秀榜上了嗎?」
「知道,排在第二。」
「你真有那麼厲害嗎?」楊女俠把頭湊過來好象要把臉酒公子看個仔細。
「沒。」
「那筆老怎麼把你排在第二啊。」
「贏了我的人就是第一。」
「這是廢話。」
「那是筆老的一個心愿。」
「什麼心愿?」楊女俠被這話提起神來。
「他老人家不願見到江湖上新一輩的越來越不成樣,就想列出這個榜來激發一下他們的鬥志。」
「那他就選中你來做這事?」
戀酒公子點了點頭,又淺淺的酌了一口酒。
「他這樣做可真有效果啊,就連刃無霜都重出江湖了,仇四海也專門跑到這巴蜀來挑戰你。」
「他們兩個人都太年輕了,都是新一輩中的佼佼者。不該那麼急的退出江湖。」
「那你的意思是你贏了他們,激發了他們的鬥志了?」
「我,沒有贏。」戀酒公子淡淡的說道。
「你每次都這樣,過分謙虛等於驕傲。」經過那麼多的事楊女俠已經相信戀酒公子的實力了。
「真要比試說不定我已經死在他們的刀劍之下了。」
「但你贏了,就說明你比他們強。」
「天下的人都一樣,贏了的就認為他一定是最強的。唉。」戀酒公子嘆了口氣。
「現在該跟我說說你的那個秘密了吧。」楊女俠朝快睡著的店小兒搖了搖空空的酒壺,回頭說道。
「你為何一定要知道呢?」戀酒公子苦笑道。
「人都很好奇啊。我發現你這個人簡直就是一個謎,從我見到你那天起我就覺得你我根本好象就沒認識過你一樣。」
「認識跟不認識有什麼區別嗎?」
「廢話區別當然大了,你今天要是不認識我會在這和我喝酒嗎?」
戀酒公子嘆了口氣道:「穆曉有沒有跟你說那失蹤的幾件東西的事?」
「沒有。那幾件東西有什麼特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