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光,很淡的月光。從窗口灑在了屋裡,月光映在北國雪的臉上,她臉上還有沒幹的淚痕。
戀酒公子嘆了口氣,收回了目光。
夜,漫長冬月里的夜。
戀酒公子又酌了一口酒,他沒法睡,也睡不著。他在想一個人,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這屋子的主人。
他這次本來是打算回來問老和尚一些問題的,這些問題他曾經問過很多次但老和尚都不肯告訴他。但這次他不管怎樣都想要知道,誰料老和尚卻突遭不測。
靜,屋子很靜。偶爾有酒入愁腸聲。
戀酒公子放下盞眉頭就蹙了起來,他的臉比月光還要白。
人影,一條月光拉長的人影從門口透了進來。戀酒公子緩緩的抬頭,來人關上門已經躍了過來。
戀酒公子淡淡笑了笑道:「這不是楊捕快嗎?現在也不是處決我的時候啊?」
借著月光看清了來人一身的紅衣,自是楊女俠。
楊女俠笑道:「我那是公事公辦,現在是私事私了。」
戀酒公子慘然一笑道:「只怕現在我更走不了了。」
「你怎麼了啊?」楊女俠這時才看到戀酒公子那蒼白的臉。
戀酒公子是酒盞突然停住,大喝道:「你快出去!」
楊女俠雙手叉腰,忿忿的道:「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我才不稀罕冒這麼大風險救你呢。」
戀酒公子不再說什麼,雙掌齊發楊女俠在毫無防範的情況下被這一掌推出了門去。「現在你就回去,再也不要來了!」戀酒公子正色道。
楊女俠被戀酒公子這突然的一擊打中,還沒來得及衝進屋就聽到戀酒公子的話,氣得直跺腳,大叫道:「好,你戀酒公子是當世高手不用別人救你就在那自生自滅吧。」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月光從門口投進屋來,映出戀酒公子那蒼白臉上的笑容。
梧桐樹下一個人影冷冷的看了屋裡一眼又消失在黑夜裡。
這樣長的夜對戀酒公子來說很少,以前的他從沒有現在這樣的憂慮過。以前的他萬夫莫擋,而現在的他卻能被一個三流的江湖人殺死。
他的手依舊習慣的來回的送著盞,這個夜已經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一個失去了唯一親人的人,現在又失去了保護自己的能力。他像一隻掉進了陷阱的獵物,也許四周的野獸已經嗅到了他的味道。
風有些急,天上的雲漸漸的被吹散開來。月光明朗了許多,門依舊的開著,戀酒公子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只有那隻手在來回的送著盞。
「哈哈哈哈。」一陣震耳的笑聲先傳了進來。
死寂般的院子被這聲大笑震出了點生氣,那棵梧桐樹也被笑聲震下幾片枯葉來。
戀酒公子連眼睛也沒往門口看,他只是默默的注視著床上睡著的北國雪。
「想不到你戀酒公子也有今天啊。」聲音近了,發出這樣粗獷聲音的居然是個瘦弱書生,病怏怏的樣子好象風一吹就要倒一般,一張紙白的臉到是修的如玉般。
「小生不僅有今天還有明天。」戀酒公子停了盞,眼睛注視著門外的瘦弱書生。
「只怕公子你是沒明天了吧。」瘦弱書生展開了手中的摺扇,摺扇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居然是銀制的。
「想要小生命的人太多了,病書生可知他們的下場。」戀酒公子端著酒盞淡淡一笑道。
「那些都是飯桶,想來一筆春秋那老傢伙是不行了,胡亂出個三流人物就排上了第二。唉,世風日下啊!」說話間摺扇已經合了又開,這是病書生說話時的習慣。
「看來書生是對自己的本事很有自信了?不知書生之於刃無霜、仇四海如何?」
「他們兩個算運氣好,沒遇上我。不然恐怕也沒什麼英名了。」說話間又響了幾下銀片聲。
「書生可知自己少了些什麼嗎?」
「在下只少個名氣,正要在公子身上找回來。」
「書生少的不是名氣,而是教訓。年少輕狂本無錯,可別狂過頭了。」戀酒公子淡淡的道,眼神卻一直的不去看門外的病書生。
病書生大笑一聲道:「公子所言或許對,在下今天來不是成就名氣那就是來找教訓。」
「你在外面怎麼動手啊?進屋來吧。」
病書生此刻卻遲疑了,他雖然嘴上那麼說但是他也知道戀酒公子的厲害。還有就是戀酒公子那從未被人知的兵器,他是很狂,但卻沒有狂到拿命去開玩笑。所以他依舊的站在那。
「怎麼了,書生莫非怕在黑屋子裡摔跟頭?」戀酒公子依舊淡淡的道。
「我是怕在黑屋子裡摔跟頭,所以有勞公子出來交手。」
戀酒公子沒有回話,默默的酌著酒。
病書生也沒再開口,只是焦躁的開合著手裡的銀扇。
「病怏怏的傢伙,沒膽就給我閃一邊去。」另一個聲音從院門口傳了進來,來人一張馬臉像喝了幾兩一樣的紅。武夫打扮,手裡一柄大環刀,在這月色下更透出幾分涼意。
「關山刀,你嘴給我放乾淨點。有種你進去,我一會一定給你買副好棺材。」病書生道。
關山刀望了望屋子也遲疑了,刀還握在手裡,臉上去沒剛才那豪氣了。
「哈哈哈哈,二位也是江湖上新起的名人卻這般的怕黑屋子,真讓小生好笑啊。」戀酒公子笑道。
門外的人卻沒再回他話了。
「關山刀,你不是平素最大膽嗎?這黑屋有什麼好怕的。」病書生道。
「不怕,你怎麼不進去啊。」關山刀吃吃的道。
「我只是認為我們兩個進去太抬舉他了,你一個人就能收拾他了。你贏了他我也好做個證,要是我們兩都進去殺了他算誰的呢?」病書生道。
關山刀沉思片刻道:「也對,那你就好好的在這給我看著,我要把那小子大卸八塊。」說著就望門口走了去。
戀酒公子笑道:「好你個病書生,讀書人的臉都讓你丟光了,欺負關山刀性憨替你送死啊?」
關山刀這時也停住了腳,回頭看著病書生道:「你小子讓我去送死?我真差點上了你的當。」
「你看我跟你怎麼比,我身體瘦弱進去或許不明就裡的就被一擊倒下了,你比我強壯多了,要是真不行我再進來幫你。你可別忘了我們的任務。」
關山刀默默的點了點頭,又慢慢的往屋子裡走來。
「鐺」一聲奇怪的響動從屋子裡傳了出來。
關山刀此時正全神貫注的往屋子走去。聽到這一聲響嚇了一跳又兩步躍了回來立在病書生身旁,道:「我看還是等人到齊了再下手吧。」
病書生嘆了口氣道:「也好。」
戀酒公子粲然一笑道:「看來你們是早就張好了網等我鑽的啊!」
病書生蹙眉想著問題,沒有接過話茬。
關山刀道:「江湖人說你如何聰明,我看也不過如此嘛!」
「也對,我跟你一樣,都會替別人去送死。」戀酒公子道。
關山刀也聽出這話是在罵他,氣憤的道:「你小子嘴硬不了多久了。哼!」
「要你們這麼多人來擒我,小生真是受寵若驚啊!」
「呸,少往自個臉上貼金了,要殺你我一個就夠了。」
「哦,那閣下怎麼還不進來殺我呢?」戀酒公子笑道。
關山刀這下說不出話來,看著一旁的病書生道:「你想什麼呢?」
病書生沒有回他的話,身影一動,已經躍向黑屋去了。
關山刀大驚,還沒叫出來又見病書生到了門口卻急退而回。
「你這是幹嘛?」關山刀瞪著銅錢大眼問道。
「剛才那聲音讓我想了很久,那是酒盞掉在地上的聲音。你想戀酒公子會把酒盞掉了嗎?所以我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剛才就去試了試。」病書生展開銀扇道。
「那你幹嘛又退回來了呢?」關山刀問道。
「因為直到我到了門口他都沒有動。」病書生笑道。
「那又怎樣啊?」
「你想如果你在這種情況下會不會一動也不動呢?」
「你的意思是他有恃無恐了?」關山刀不禁為自己捏了把冷汗,因為剛才他差點就進去了。
「你還不算太笨。」病書生道。
「那我們還是等人到齊了再說吧。」關山刀道。「到那時我看他就是插翅也難逃。」
戀酒公子默默的聽著他們的話,沒再說話。他在想問題,楊女俠和穆曉呢?他們不會連這邊這麼大的動靜也沒有察覺到吧。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們都被擒了,想到此他的臉色又慘淡了幾分。只有北國雪還在床上安詳的睡著,也許她的夢裡是一幅安詳寧靜的畫面。
輕輕的風聲撫過山頂,夜已經很深了。
院子里沒有人感覺到疲憊,也沒有人敢鬆懈,一鬆懈你就只有永遠的別想再緊張了。這裡本是佛國勝地現在卻也染血成江湖沙場,若是佛祖見了是不是也該做獅子吼呢?
不過佛祖看不看得見沒有人知道,但是卻有一個人看得見。因為他已經藏身很久了,為了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他不知道怎麼稱呼這個人:朋友、知己、敵人?但他甘願為那個人做任何事,這是他的秘密,他不會告訴任何人的。自然也沒有人知道。
他說過他叫顧長歌:顧是眷顧的顧,長是長久的長,歌是縵歌的歌。
槍,鐵制的槍,上面的漆已經掉落了不少。槍頭上纏著一條紅絲巾,很紅的絲巾,像血一般的紅。
關山刀大喝道:「你是什麼人。」
病書生立在一旁,兩眼直直的看著顧長歌的那桿槍。
「他是我的,沒有人可以殺他。」顧長歌指了指屋子道。
「你算什麼東西,敢在這壞大爺好事。」關山刀怒道。
顧長歌沒有回話,槍被他握在了手裡。在他的眼裡很多事情都只能用武力解決,所以他已經習慣撕殺了。他不喜歡說那麼多的話,因為對於有些人那些話根本就是廢話。
戀酒公子還是剛才那姿勢坐著,手裡的酒盞還有酒。
「喝一杯?」這話顯然是對顧長歌說的。
「殺完了再喝吧。」顧長歌回頭對著他淡淡一笑道。
「只怕沒那麼快完。」戀酒公子把剩下的酒慢慢的倒進了嘴裡。
「你不相信我。」顧長歌道。
「不是不相信你,如果今天你救的不是我那麼這一切結束得會很快。」戀酒公子嘆了口氣道。
「這話什麼意思。」顧長歌問道。
「他的意思就是他們。」院門外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後面跟著幾個黑衣蒙面人穆曉和他的手下都被綁了起來。昏迷不醒著,想是中了暗算了。
戀酒公子沒有看,他早以猜到了這一切。
顧長歌笑道:「看來你失憶了性情還是沒變,今天就算與你血染這霜冬我顧長歌也覺得值了。」
戀酒公子笑了笑,正色道:「你這樣的人江湖上太少了,你要是能活下去就一定要活下去。」
顧長歌回頭看著戀酒公子問道:「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吟的詞嗎?」
戀酒公子轉過頭看著顧長歌道:「不記得了。」
「夜色涼,掌弓強,
河浪卷穹蒼;
誰戎裝,親射狼,
笑語踏草黃;
長城萬里作梁,
挑我豪情滿腔;
崑崙千峰為帳,
載我一頁輝煌。」
顧長歌忘我的吟著詞,完了才又看了看戀酒公子。
「好詞!」病書生先叫了出來。
戀酒公子道:「即是如此,那我也不多勸阻了。人生得已知己死而足以。」
「你們在那念悼詞嗎?哈哈哈哈。」剛才還在院門口的人已經走了進來,一身的錦衣華服。臉上掛著邪邪的笑意,步履輕盈,正如玉樹臨風般瀟洒。
「若非凡?」戀酒公子問道。
「虧得公子記得,正是在下。」若非凡拱手笑道。
「這裡是西武林,想來若兄是來逐客的了。」戀酒公子道。
「逐客不敢,只是來取公子你的人頭而已。」若非凡道。
「小生人頭可不願掉啊!」戀酒公子淡淡的道。
顧長歌此時冷冷的盯著若非凡,他已經決心跟戀酒公子同生死了。
「所以我才帶來些禮物,希望公子你笑納。」若非凡說著向後面的人招招手。
後面的人把穆曉和那些黑衣捕快抬了上來,裡面沒有楊女俠。
戀酒公子又淺酌了一口酒道:「禮物小生收下了,只不過這頭還是不能給啊。」
「看來公子是嫌禮物輕了。」若非凡道。「那麼這個呢?」黑衣蒙面人又抬上來一人,紅衣,很鮮艷的紅衣,被抬上來的正是楊女俠。
戀酒公子淡淡一笑道:「小生何得何能讓你們這樣勞師動眾?」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們只想要你的人頭,回去交個差就行了。」若非凡道。
「想要他的命得先殺了我。」顧長歌冷冷的道。
若非凡此時也將目光從黑屋轉向了顧長歌,道:「閣下是想強出頭?」
「大丈夫行於天地間,自當不愧對這一腔的熱血。今日我就算血濺當場也決不讓你們動他半分。」顧長歌正色道。
「顧兄太抬舉他們了,他們只是一群蠅營苟且之輩,連間黑屋都不敢進還妄稱什麼英雄的鼠輩。」戀酒公子淡淡的道。
若非凡笑了笑對一旁的病書生和關山刀道:「你們沒發現今天的戀酒公子不一樣嗎?」說著又朝門口笑了笑道:「那就讓我告訴你們吧,戀酒公子已經被我們這位穆大俠點了穴,又中了毒。所以他才一動不動的在那跟你們聊著呢。」
此話一出,病書生和關山刀臉上掛不住了。紛紛狠狠的盯著黑屋,但卻還是畏忌戀酒公子的兵器不敢貿然進去。
楊女俠想是沒有中毒,聽到他們的話,怒道:「你們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居然這麼多人來對付他一個。」
「他們這樣對我才說明他們是江湖裡人人景仰的大俠。」戀酒公子依舊淡淡的道。
楊女俠沒說話,他不明白戀酒公子的意思。
若非凡大笑道:「還是公子明理啊!」
「我在江湖人眼裡只是個賊,一個殺人犯。你們殺了我是為江湖除一大患,又有誰會怪你們呢?」
若非凡笑道:「公子真是聰明,在下不得不佩服了。現在還是請公子自行了斷吧,在下保證在場的人一定安全離開。」
戀酒公子笑了笑道:「看來今天我是在劫難逃了。」
顧長歌回頭望了望戀酒公子,道:「我說過在我沒死之前你不準死。」
槍,他的鐵槍慢慢的被他舉了起來。
若非凡笑著退到了後面,關山刀斜睨著顧長歌道:「我就來見識見識你這桿破槍吧。」
關山刀話音剛完,刀已經揮出。刀很重,因為刀砍過的地方有陣陣的風聲。戀酒公子看來是真的不能動,他坐在桌邊,沒有去看門外。聽到這陣陣的刀風聲他淡淡的笑了笑,他已經知道結果了。
結果很快。
鐵槍,漆快掉光的鐵槍。現在正插在關山刀的肩胛上,血一點一點的滴在那條紅絲巾上。紅絲巾更加的鮮艷了。
「你為什麼不殺我。」關山刀眼裡的殺意已經退去了。
「殺了你就永遠也救不了你了。」顧長歌淡淡的道。
「救我?」關山刀問道。
「在你的刀法里我看到了良知,就為了這我不殺你。」
「謝謝你。」關山刀默默的拾起地上的刀,慢慢的走出院子去了。
若非凡微笑的看著顧長歌,顧長歌又換上了那鐵一樣的臉。
病書生笑了笑道:「我不喜歡跟強者打,我喜歡欺負弱者。」說著他已經走到了楊女俠身旁,「比如說這隻母老虎。」病書生的銀扇放在了楊女俠的頸上。
「卑鄙。」顧長歌狠狠的罵道。
戀酒公子沒有動,眼睛又了兩眼床上的北國雪,苦澀一笑道:「放了她。」
若非凡笑道:「還是公子識趣。」
「你們難道不想見我的兵器嗎?」戀酒公子道。
「想是想見,不過我更想活著。」若非凡道。
「哈哈」戀酒公子爽朗的笑了笑,他的臉色已經不再蒼白了。
若非凡沒有了笑意,兩眼直直的盯著黑屋。
風依舊那麼的涼,但在場的沒有人覺得涼,他們有比這涼意更重要的東西需要感覺:命。
戀酒公子笑完,站了起來。他的眼神依舊那麼的熠熠。
酒盞在他手裡,盞里滿滿的是酒。
楊女俠見狀欣慰的笑了笑,為戀酒公子也為自己。
月光映著戀酒公子那張笑臉,「若非凡是你想見我的兵器嗎?」
若非凡臉色變了變道:「公子當真是高人啊?大穴被封又中毒了居然還能好得這麼快。」
「哪裡,只是你們賞臉給了我不少時間。」戀酒公子沒再喝酒了,他不喝酒只有兩種情況:一是睡覺時,二是殺人的時候。
這次顯然是第二種情況。
病書生也開始心驚了起來,現在面對著戀酒公子他才感覺到他身上的那種氣勢,他又將手中的摺扇握得更穩了點,他現在還有張王牌。
顧長歌淡淡一笑道:「我們可以並肩作戰了。」
「謝謝你。」戀酒公子彆扭的擠出這幾個字,他平時很少對人說這幾個字,特別是男人。
「我認為我們之間不用說謝謝。」顧長歌道。
戀酒公子默默點了點頭,腳又往院子走了一步。若非凡和病書生面色開始凝重,他們自然聽說過戀酒公子的厲害。誰也受不了這種死亡的威脅的,你可以不怕死但你一定受不了這樣的威脅,沒有人喜歡生命被別人握在手裡。
若非凡手一揮,身後的黑衣人已經竄出。
生命的珍貴就在於他存在,在於他能創造;只要存在就有可能,奇迹就是這樣一種存在里被創造的。戀酒公子是個創造奇迹的人,所以別人都說他不凡,其實不凡不正說明你是個人嗎?一個人總有他的極限,你可以萬夫不當,但萬夫之後你也許連個小孩都敵不過。
所以他,倒下了。
一個傳奇的人物倒下了,對於生命的熱愛他不怕任何的敵人,但他卻依舊只是個凡人,他也是血肉之軀,一個被封了穴又被下了毒了血肉之軀。但他不能死,有人想他死也有人不許他死。
槍,鐵制的槍,漆快掉光的槍。這是桿飲血的兵器,它握在一個紅眼的殺手手裡。
在他的眼裡沒有人能傷害戀酒公子,因為戀酒公子不僅是他的對手,還是他尊敬的人。
信仰,一種對於『武』多年執著的信仰讓他尊敬戀酒公子。
槍在他手裡,他的熱血就不會停止沸騰,從戀酒公子身上他也體會到生命的涵義。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對那些輕視自己生命的人他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他們。那樣的人只是行屍走肉。
若非凡臉色沉了下去,病書生依舊的把銀扇放在楊女俠脖子上,只是現在他手上已多了不少的汗。
楊女俠看著倒下去的戀酒公子無奈的泣著。一個俠客,她只能用這樣一個詞來形容戀酒公子了,在他心裡「俠客」是一個神聖的詞。
顧長歌,憤怒的顧長歌。顧長歌的槍,飲血的槍,槍上的紅絲巾現在更加的紅。
「你把她看好。」若非凡對身後的病書生道。
病書生輕輕的應了一聲。
若非凡準備出手了。
一筆春秋說過:能躲過若非凡暗器的人,就可以在千軍萬馬里穿行無阻。
而顧長歌現在面對著的就是若非凡,一個冷靜而陰險的男人。
他的長槍面對暗器顯然已經沒有了優勢。
「你可知道我用的是暗器?」若非凡道。
「什麼兵器我都不怕。」顧長歌道。
「你的長槍對我的暗器可是一點優勢都沒有的,況且現在你還要救他。」若非凡說著眼神瞟了瞟地上的戀酒公子,嘴角掛起了笑意。
「有!」
「哦?那我倒想看看。」
若非凡:西武林「四凡子之一」,獨門暗器,能一次發出暗器一百二十四支。這是一筆春秋的《春秋譜》上記載的。
對於顧長歌江湖人卻只是個空白,他或許跟戀酒公子一樣。他們這類人的的生命像風一樣。
若非凡注視著顧長歌,顧長歌平平的端著槍,風輕輕的吹著槍上那條紅絲巾。
楊女俠盯著地上的戀酒公子,她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就要經歷那麼多的苦難呢?是天將降大任嗎?
而她,他的朋友現在卻只能這樣的目睹著幫不上他什麼。
若非凡和顧長歌對立著。
他們都已經將精力和智慧完全的發揮了,他們彼此明白只有一擊的機會。高手過招又怎麼會有餘招呢?
若非凡此刻異常的冷靜,他對敵時從不會馬虎。
顧長歌也一樣的冷靜,他不懼怕任何兵器,他沒有怕的理由。但現在他還要救一個人,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若非凡自信的微笑著,他知道自己有很大的勝算,但是他沒有鬆懈,別人會他絕不會。
風輕輕的撩過院子,地上的屍體依舊的流著血,他們的生死已經沒有人去過問了。這就是江湖,你一旦進入了就應該有隨時死去的準備。
若非凡還在等,等顧長歌鬆懈。他不打沒把握的仗。
顧長歌冷冷的注視著若非凡,他沒有小看過任何一個對手,這個對手也一樣。他覺得自己更有鬥志了。這世上有一種人他會遇強越勇,只有對手的強能激發他們那燃燒的血,戀酒公子是這樣的人,顧長歌也是。所以他們是敵人,也是知己。
顧長歌喜歡這樣的一種感覺,只有這樣的一種拼搏才能讓他感覺到生命存在的意義。他來自山林,他從小就得與野獸搏鬥,生存的意義在他看來就是不斷的讓自己變強。
若非凡也感覺到他身上慢慢改變的氣勢,吃驚不小。顧長歌不像他其他的對手會焦躁會急。若非凡開始有些緊張,他開始擔心自己能有多大的勝算。每一個用暗器的人必然知道一點,那就是暗器還在你手裡時你是安全的,一但暗器里開了你你就危險了。所以用暗器的人都會一招斃人命。
顧長歌眼神如火般的熾熱了起來,他又感到了那一股涌動在他身體里的熱火。
槍,鐵制的槍慢慢的被他舉起了。他已經準備出手了?
若非凡雙手也已經準備好,他也要出手了。
病書生不知不覺中已經溜走了。
楊女俠成了在場唯一的觀眾,她目睹過戀酒公子與刃無霜的那一戰。所以他能感覺到在場兩個人的厲害。
梧桐,院里那棵梧桐,沒有掉光的葉子這時隨著一陣風掉了下來。
一片枯葉掉在了楊女俠眼前,當她再看見前面時她怔住了。
顧長歌默默的望著園門,嘴角掛著一抹微笑。戀酒公子身上又蓋了一個黑衣蒙面人,那個蒙面人已經被暗器插滿了後背。
楊女俠清了清喉嚨道:「你沒事吧?」
顧長歌這時才回過神來看著楊女俠道:「他還是比不過戀酒公子。」
「你感嘆完了嗎?完了就來把我放了。」楊女俠想是被捆久了。
顧長歌尷尬一笑,躍過來解開了楊女俠。
楊女俠剛被解開就沖了過去,撥開了戀酒公子身上的黑衣人,扶起了戀酒公子。
「他這是怎麼了?」楊女俠回頭問道。
「你不是聽到了嗎?他被點了大穴,又中了毒。」
「可是他剛才不是走了出來嗎?」
「就是因為他走了出來才會這樣。」顧長歌嘆了口氣道。
「你是說他強行沖開了穴道,已經力竭了?」楊女俠問道。
顧長歌默默的點了點頭。伸手扶起了戀酒公子,又朝楊女俠道:「還是讓我來吧。」楊女俠面色一紅,放開了手。
屋子,還是那間屋子,現在已經掌上了燈。
戀酒公子面色蒼白的躺著。屋外的風沒有停,窗紙被吹得呼呼的響著。
顧長歌解開了北國雪的穴道。北國雪醒了過來,見狀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顧長歌沒有回她的話,轉身走到了桌旁。
楊女俠冷冷的道:「你害了他一次還不夠,我看他以後就得死在你手裡。」
北國雪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趴在戀酒公子身上哭了起來。
楊女俠一把拉開了她道:「你省省吧。」
北國雪瞪著楊女俠,幽幽的道:「我還不是想讓他遠離那個江湖。不要再天天過什麼打打殺殺的生活。」
楊女俠沒理會她的抱怨,伸手道:「解藥拿來。」
北國雪擦乾了淚道:「不行,要救他也是我救。你殺了我我也不給。」
楊女俠忿忿的站到了一旁,道:「好,要你就永遠別救他。你救了他我敢保證他還是會回到那個江湖的。」
這一句話說到北國雪的痛處了,她的手猶豫了。
「有些人生下來就是屬於天下的,他有很大的本事是因為他要做很大的事,這樣的人是不屬於某一個人的。你應該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楊女俠接著說道。
北國雪嘆了口氣道:「也許你說得對,他根本就不屬於誰,以前那樣現在依然也那樣。」
楊女俠忍不住想問問戀酒公子以前是什麼樣,但是現在救醒他才是關鍵。「你明白就好。為了他好你還是把解藥交出來吧。」
北國雪默默的在身上拿出了一包解藥,楊女俠一把抓了過來給戀酒公子灌下了。
「我知道你們要趕我走了。」北國雪慢慢的下了床,目光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戀酒公子。
「你知道最好了。」楊女俠淡淡的道。
顧長歌一直沒說話,見北國雪要走了,才起身道:「我知道他不放心你走,我送你走吧。」
北國雪望了望顧長歌道:「謝謝你。」
「你要去哪?」
北國雪幽幽的道:「天下城。」
「天下城?」顧長歌面色一變,怔道。
「是的,你怎麼了?」北國雪疑惑的看著顧長歌道,「你要是不願去我也不怪你。」
「你是獨孤一野的什麼人?」顧長歌冷冷的問道。
「他是我的舅舅。」
「你是北國狂刀的妹妹北國雪。」顧長歌驚道。
「是啊!怎麼了?」
「你忘了,多年前我們見過一面的。」顧長歌語氣里多了些憂傷。
「你是顧長歌。」北國雪睜大杏目問道。
顧長歌默默的點了點頭。
「都是你,你把他害成這樣了還來幹什麼。」北國雪沖了過去恨恨的盯著顧長歌道。
顧長歌躲開北國雪的目光,輕輕的嘆了嘆氣,道:「那是我的錯,我現在只希望他恢復了記憶來跟我完成那一場決鬥。」
「你還想著跟他打?」北國雪怒道,「你還想把他害成什麼樣?」
「我和他都是習武之人,比斗是很正常的。」
「就是你們當年那場打鬥害他成了這樣的,你還想要怎樣?」
顧長歌眼神黯淡的看著鐵槍上那條鮮紅的絲巾,默默道:「當年那場比武我也是受害者。」
北國雪還想再開口,卻聽見戀酒公子的醒來的聲音。
楊女俠這時也從她們兩人的對話中回過神來,扶起戀酒公子道:「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戀酒公子笑了笑,沒說什麼北國雪這時也走了過來,道:「都是我害的你,我只想你離開這個打打殺殺的江湖,我沒想過要害你的。」
戀酒公子淡淡一笑道:「我沒有怪過你。我知道你是無意的,等我好了就把你送回天下城吧,你一個人在外面不安全。」
北國雪擦著紅眼點了點頭,道:「我回去等你,等你什麼時候厭倦江湖了你就來找我。」
戀酒公子笑了笑道:「到時候再看吧。」
顧長歌這時也走了過來,望著戀酒公子道:「你是我的,看來你只能被我殺死了。」
戀酒公子舉起了酒盞道:「喝一杯?」
顧長歌接過盞一飲而盡道:「我要走了,你記著給我好好的活著,我還要等著敗你呢?」說著已經走出門了。
「你以後別跟他比試了好嗎?」北國雪小心的道。
「為什麼啊?」戀酒公子收回望著門口的目光看著北國雪道。
楊女俠聽到了剛才北國雪和顧長歌的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見北國雪給她使了個眼色,便住了嘴。
戀酒公子笑了笑道:「顧長歌是個不錯的對手。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和他切磋一下。」
北國雪不再說什麼了。
楊女俠道:「你還是先休息一會吧。我去看看穆曉他們。」這時楊女俠才想起穆曉。
戀酒公子一把叫住了楊女俠道:「你別讓他們醒得那麼早,我不想麻煩。」
楊女俠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道:「你戀酒公子也有怕麻煩的時候啊。」
戀酒公子沒回話舉起了盞淺酌了一口,眼角處北國雪一直的盯著他。
「你老盯著我幹嘛?」戀酒公子道。
「我在你身邊是個累贅,我回去以後就難得見到你了,現在想多看看。」北國雪輕輕的道。
聽到這話戀酒公子心裡多了些不忍和愧疚,他沒再說什麼。再說什麼也只是徒勞。屋子裡沒有了話語,只有二人的呼吸。
夜,還依舊很長。
戀酒公子卻也睡不著了。北國雪枕在他身上。他又怎麼能睡得著呢?
戀酒公子輕輕的動了動,他想知道北國雪是不是已經睡著了。
她這一動卻驚動了北國雪。戀酒公子歉意的笑了笑道:「你要是累了就先睡吧,我給你守著。」
北國雪沒有動,兩眼直直的看著他。戀酒公子有點尷尬,避開她的目光。
突然北國雪一把沖了上來,嘴貼在了戀酒公子嘴上。
這一舉動把戀酒公子給怔住了。屋子裡只有靜,這種情況下戀酒公子偏偏又欲罷不能,沒有一個男人能推開北國雪這樣的女人。戀酒公子是男人所以他也不能。
北國雪沒有停,戀酒公子的手開始顫抖,心跳也快了起來。但他還是沒有動。
「你要記住我。」北國雪放開了戀酒公子淡淡的道。
戀酒公子只有默默的點了點頭。
一時的夜色黯淡了許多,他覺得北國雪美,很美。
但沒有人規定男人就一定要喜歡很美的女人,從古到今都沒有。所以北國雪抱著戀酒公子,戀酒公子依舊沒有動。他在想,想自己會不會愛上眼前的這個女人,答案自然是不能自己給自己的。
酒盞,來回的往他嘴裡送著。
「你從來都這麼冷,只有心才是最暖的。」北國雪因為剛才的舉動臉還紅著。
「你知道我以前的事,應該知道這是為什麼?現在能告訴我了嗎?」戀酒公子道。
「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看你現在這麼自在的我真的不打算再讓你多些是非。」北國雪道。
「好吧,你不說我不怨你。」
北國雪又把頭埋進了戀酒公子的胸膛,戀酒公子也慢慢的伸開雙手抱住了她。他希望所有的虧欠能用這一抱來償還,但能還清嗎?需要還嗎?他不知道,但他卻明白自己這樣做是對的。
北國雪欣慰的笑著,她渴望這樣的一抱。她突然害怕天亮了,因為天亮她就要離開了,離開這裡離開這個人了。她突然發現自己要回去這個決定是多麼的愚蠢,但她不想再拖累戀酒公子了。這片刻的溫暖就讓她永存吧。戀酒公子默默的閉上了眼,他模糊的印象里也有過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
也許他的回憶里也有個女人,一個很重要的女人。這個女人也給過他這樣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個女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