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2章
夕陽漸落西山,在落落餘輝的映照之下,偌大的白府顯得閣外的輝煌。
杜大管事帶著幾名從者,搬著眾多物什來到白府的後院,尚未走近,便聽見裡面傳來了陣陣笑語聲:「你們說,老九這次會帶什麼好東西回來?」
「嘻嘻,不管她帶回來了什麼好東西,反正那些胭脂水粉什麼的,都是我的。」
「十一妹,既然你要了胭脂水粉,那珠寶首飾可得歸我,其她人,可誰都不許跟我搶!」
「二姐,你都是嫁出白家的人了,怎麼還回來跟我們這些妹妹爭這麼點小東西啊?」
「喲,六妹?說得你好像沒嫁似的?也不知道今天是誰眼巴巴的跑回來,不就是等著拿老九帶回百年人蔘?」
……
待杜大管事帶著人將東西抬進來時,只見裡面十三個大小年歲不一的女子,已經撕打了起來,待他一聲吩咐,讓從者將抬著的箱子放下,尚未來得及招呼,便被這群女子擠了開去。
「這是我的!」
「放手!這是我的!」
「不放!老七,幫我!」
「十一,快抓她!」
……
眨眼間,眾女子又是撕打又是搶奪,鬧成了一團,杜大管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吩咐旁邊的隨從要仔細盯著眾人搶奪之物,再拿來了紙筆,將那些被瓜分掉的物什麼一一做好記錄,直到做完這一切,他才整了整衣衫,朝院中那唯一沒動手的中年女子拜道:「小人杜敏,見過夫人!」
「哼!」那中年女子凌利的看著杜敏,陰陽怪氣道:「杜敏杜大管事,你終於看到本夫人在這裡了?」
「還請夫人莫怪,權因大當家交代過,一定要將諸位娘子們拿到的禮冊都記得清楚,故耽誤了一些時間……」
「大當家!大當家!你們眼裡,就只有那個賤俾生的……」
「小人還有些要事,請夫恕罪,容小人先行告辭。」
實在是不忍聽這些污言穢語,杜敏在送將一隻精美的雕花漆盒之後,立刻帶著從者離開,方才步出內院,便聽見裡面傳來了咒罵聲,和著『噼里啪啦』摔東西的聲音,震耳欲聾。
杜敏回頭看了一眼,嘆著氣搖搖著,便帶著幾名從者一起來到了東面的書房外,守值的青衣小侍女立刻過來替他打理衣物,連衣服上的幾縷不知從哪裡帶來的毛髮,都被拍打得乾乾淨淨。
洗過手,又將上面的水漬擦乾抹凈后,杜敏才推帶房門,邁著不徐不急的步伐進門,對著那伏案看書的白衣女子稟報道:「大當家,禮物都已經送給夫人和小娘子們……」
「她們可喜歡?」
白夙聽罷,頭也不抬,隨口問了一聲,也沒等杜管事的回答,突然眉著皺頭,右手緊握成拳,狠狠拍著桌面,冷聲咆哮:「去把管糧行的那隻豬給我找來!!!」
「是!」
杜管家立刻應身退出,走遠后才敢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急忙吩咐自己的隨從去馬廄牽馬,正在等候時,卻一行數人從西院走了出來,而當先之人正是白府三爺白卓。
「見過三爺。」
杜管家雖然是白夙身邊的人,但對這白家其他人,卻也是禮數周全,與那白卓見過禮后,便看見白卓身後站著一個白胖小個子青年,急忙對他說道:「六管事,大當家正要找你。」
這六管事是從父輩就賣身給白家的私奴,其父被前當家賜白姓,他便也隨白姓,名長忠。
白長忠聽得杜管家如此一說,面色一變,彷彿已經料想到出了什麼事,有點魂不守舍。倒是白卓大笑一聲,帶著六他魁梧大漢,邁著大步招搖著來到了書房。
杜大管家正要阻擋,但他沒有隨叢在側,難以敵眾,一個推攘間,就被推到了一旁,卻在低頭彎腰之際,看到白卓身後帶著的幾個大漢,皆將右手藏在了袖中。
不對勁!
剎時!
杜大管家心中一顫,張口結舌間,正要驚呼出聲,卻又在剎那間,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口。
白卓頭帶白玉小冠,身著寬袍大氅,腰系綴玉寬頻,乍看起來,端是富貴非凡。
一路趾高氣昂的來到書房門口,卻被那侍立的青衣侍者攔住:「三爺,您這滿身酒氣的,可不能進去,大當家不喜……」
「滾開!」白卓勃然大怒,一拂袖將那女子扇倒在地,怒聲罵道:「大當家!大當家!從今天以後,三爺我就是你們大當家!」
「是嗎?」
清清冷冷的女聲從房內傳出,聽不出喜怒,卻讓白卓在剎那間,收回了正要打向侍女的巴掌。
「進來讓我白夙看看,未來這白府的大當家,是什麼模樣?」
白卓下意識的便舉步進門,走到距離白夙十數步的距離,便自覺停下,他看了看正身端坐案后胡椅的白夙,再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後的幾人,突然大著膽子,又向前走了一步。
唰!
一聲輕響!
不知從何處飛來了一柄巴掌長的小飛刀,釘在了距離白卓腳尖前不足半寸遠的地方。
「白卓,其實,你若是敢再往前走半步,我立刻就可以將這白府大當家的位置讓給你。」
「真的?」
「絕無虛言!」
白卓聞言,眼中一亮,抬了抬右腳,卻又猶豫的看著那柄兀自顫抖的飛刀,吞著口水,將房間里打量了一圈。他知道,白夙這些年之所以敢在東萊橫行霸道,就是因為身後養了些武藝高強的暗衛,但他卻從來都沒有見過那些傳說中的暗衛,除了那些將他嚇破膽的飛刀。
要不要賭一把?
白卓猶豫了半晌,還是將腳收了回來,甚至還往後退了兩步,躲到了身後幾人當中。
「後面的幾位好漢可面生的得緊,不過,白某今日還有要事,煩請諸位稍等片刻。」
將白卓的窩囊盡收眼底,白夙『啪』的一聲,將攤開在桌案上的賬薄扔到了白六管事的面前,冷聲質問道:「白長忠,你是豬嗎?這麼一本賬冊上面,就出現了四處錯誤,我要你何用?」
白長忠『啪』的一聲跪下,魂不附體的翻開賬薄,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身後,卻被白卓畏畏縮縮的躲開,只好顫抖應道:「我……我……」
「如果只是賬冊有誤,就當白養了一頭豬,我也就認了。」白夙絲毫不給這個家奴的顏面,將自己被譽為『閻羅』的冷酷無情展現得淋漓盡致:「但為什麼,在秋收后整一個多月的時間,你所負責的糧行,卻顆糧未進?」
這才是白夙最生氣的原因,在她當初離開黃縣之前,曾再三叮囑,讓白長忠一定要把握住時間,多收些糧食囤積,卻沒料想到,這素來膽小怕事的白長忠,竟敢違背她的吩咐。
「大……大當家……」
白長忠此刻半是後悔半是期望,後悔的是,當初自己竟然被三爺隨便幾個許偌就收買,期望的是,三爺這事兒若是成功,那白家大管事的位置,非他莫屬。
如此一來,白長忠心裡很是掙扎,他素來性子軟弱,膽小怕事,此刻背後被幾把刀逼著,既不敢出賣白卓,也承擔不起白夙的怒氣,只好在那裡一個勁的顫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最後竟然嗚嗚的哭出聲來。
被楚卓帶進來的幾個壯漢,在進門前面帶凶光。他們原本都是雙手染滿鮮血,要吃斷頭飯的人,卻被蕭澤從牢里弄了出來,好酒好菜的養著,為的就是替他辦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
早在很久之前,從白夙回來坐上白府當家之位開始,蕭澤就已經在查探白夙的情況,後來綜和一系列的試探來看,蕭澤發現在白夙的身邊,有可能存在一支神秘的暗衛。
原本按他們事先的計劃,為了確保這一次的刺殺萬無一失,只要一走進這屋子,便由楚卓帶著,將他們領到離白夙不到十步的地方,然後六名壯漢同時出手,勢必要將白夙一擊致命。
但為難的是,白夙有一個眾所周知的怪癖,那就是,所有跟她同處一個空間的人,一定要焚香沐浴凈臉凈手,不能有絲毫異味,即使是將她這個要求嚴格做到,也絕不能近到離她十五步的地方。
這是一個很詭異的規矩,但至今為止,卻無人敢破壞,即使是這六個面帶凶光的大漢,在進得門來的那一刻,也莫明的覺得壓抑起來。
是的,壓抑。
直到此刻,他們才發現,這間書房裡的光線,竟然一點都不像是大戶人家的書房,即使是裡面擺滿了層層疊疊的書架書櫃,但這晦暗不明的光線下,險得格外的陰森詭異。
誰都不知道,在這晦暗和陰森里,藏匿了多少刀光劍影。
那在雕花檀木書案後面,廣袖白衣女子傲然端坐,神色清冷,語聲森寒,彷彿完全不知道此刻危機就在眼前。
「既然你說不出原因,那就出去罷,從今往後,再也不是我白家糧行的執事。」
白長忠聞言大喜,連磕了三個響頭,從地上爬起便退出房門,想要遠離這事非之地,卻在踏出書房的門檻時,聽見背後的清冷之聲傳來:「從今天開始,將白長忠發賣到春風樓侍客,至死方休。」
不約而同的,在場所有人同時想起了一個名字——冷麵閻羅!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外號,但毫無疑問的是,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覺這個外號放在面前之白衣女子的身上,沒有絲毫的不妥。
春風樓,是那是什麼樣的地方,在場眾人,沒有誰不清楚,正因為清楚,所有人的背上,不自覺的爬上了幾許寒意。
終於處置完了白長忠的事情,白夙像是突然想幾了白卓和這幾個大漢似的,隨意問道:「幾位還有何事?」
那領頭的大漢下意識的便要回答說沒事,卻在即將脫口的那一剎那,不自覺得的咽了咽口水,將話也吞回了肚裡,他突然覺得,如果這冷麵閻羅若是知道自己這一群人的來意,他們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是被不知從哪裡出來的飛刀割破後年喉嚨,還是與那白長忠一樣,被發賣到春風樓侍客,至死方休?
「給你們兩個選擇。」眾人心念未落,白夙很快便給出了選擇:「其一,出去與我的部曲交手,如果死在他們手下,我替你們準備棺木收屍,不再追究為難你們的親朋。其二,在這裡向我出手,如果我沒死,你們全都發賣春風樓。」
幾名壯漢對視一眼,再看看正阻攔在他們前面的飛刀,不約而同的朝白夙抱拳作揖,最後同時轉身奔向門外。
聽著外面的喊殺聲和刀劍聲,白卓突然跌坐在地上,大聲哭罵道:「你們……你們這些懦夫,懦夫……」
這些人明明是蕭家養的死士,事到臨頭,卻改為了目標,白卓只是以為他們懦弱,卻不知道,這些人是害怕活得比死更慘。
哭著哭著,白卓又想著白夙霸佔著屬於他的當家之位,享受著當家人的風光,享受著掌控眾人的權利,心裡恨意大起,竟生出了膽子,從地上拔出了那柄飛刀,朝前爬行了好幾步。
正埋首賬薄,兩耳不聞窗外刀劍聲白夙,此刻方才抬起頭來,望著白卓,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問道:「青龍寨的山賊,是你派人去收買的?」
「是的!」與白夙的鎮定和淡然相比,白卓卻不自覺的顫抖著雙腿,滿臉絕望。
「出了多少錢?」白夙好奇的問。
「五千兩!」
「那不少了。」白夙點點頭,又問道:「這次帶這些死士進來,是蕭澤讓你乾的?」
白卓緊咬雙唇,並不回答。
白夙顯然心裡早已清楚,也不再追問,只是隨意的揮揮手,說道:「你出去罷。」
「你不殺我?」
「你不將我賣去春風樓?」
白卓接連問出兩個問題,問完之後,便見白夙一臉奇異的盯著他看:「你既然知道我會殺你,會將你賣去春風樓,那你為何還要做出這樣的蠢事來?還是說,你覺得就這麼點小技倆,就能將我白夙置之於死地?」
「其實我也不想讓你死。」白卓咬著牙,面上又恨意又掙扎:「但我才是白家的嫡子,這偌大的家業,本來應該是我來繼承,可你一個庶出的女子,卻突然跑回來搶走了我的家業,享受著本該屬於我的一切!我必須要將這一切都奪回來!」
「既然如此,那麼,這白家,我還給你就是。」
白夙說完,起身朝外面輕喚了一聲,杜大管事喘著粗氣很快便跑了進來,估計是跑得太急,腳上連鞋都少了一隻,白色的角襪上面沾滿了泥土,還夾雜著沾染了幾許血紅,但此刻他絲毫都顧不得,甫一進門便快速的稟報道:「那六人皆死於部曲刀下,我府部曲傷二人,無死亡。」
「好,你先安排一下傷者,再將這些年的賬冊都找來,與三爺核對清楚,將我接手前的白家,全都交還給他。」
「啊!」
杜大管事頓時訝異萬分,他沒想到,自己在辛苦萬分,找來部曲將危機化解后,白夙竟會這麼突然的就決定將白家交出去,那以後,他們這些忠於白夙的人,將要何去何從?
杜敏知道,白夙的決定從來都是不容更改的,此刻在驚訝過後,很快便收起了心底的風起雲湧,朝同樣滿面吃驚的白卓看了看,很快便回道:「謹遵大……九姑娘的吩咐,那九姑娘今晚可還是在東院歇息?」
「不了,搬去客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