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3章
白家發生的巨變楚寧並不知曉,她在勸住王逸之後,便讓人將那些告狀的百姓看管了起來,送上吃喝好生待著,又接手了整個縣衙的防務,戰戰兢兢的等了半夜,終於在子時過後,等到帶著兩百餘人趕來的楚柔。
王逸原本還真以為楚寧是白家的遠親,眼看著楚柔帶過來的這群漢子衣衫襤褸,個個打著赤腳,連帶鐵的武器都沒有,拿著根竹竿站在那裡守夜,看著便覺得感動又可憐,連聲贊道:「義民啊!果然是義民!」
這一感動之下,王逸便想起,前任縣官離職交接時,縣府的倉庫里還好些被老鼠咬過的舊麻布,於是便跟楚寧說,要把這些麻布送給那些好漢。
楚寧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好事,心裡一動,各種感恩戴德的話如滔滔江水,給王逸大灌迷魂湯,灌得王逸腦門發熱,當場便給楚寧寫了個手信,還蓋上了他的官印,讓楚寧去縣衙倉房裡面領取十匹麻布和十石的糧食。
王逸寫完手信便晃頭晃腦的睡覺去了,楚寧帶著人在縣衙里找了一圈,才發現,衙內的庫倉竟然空空如也,費了好大的勁才弄清楚,原來,這倉房裡的東西,早就被蕭縣丞和姜主薄聯手搬走了。
次日一早,被楚寧派去白家找白夙的何伍終於回來了,只不過,卻是昏迷不醒的被白家部曲抬頭回來。
楚寧望著何伍腹部上那道橫划而的刀傷,再看看何伍那掙扎在生死邊緣的模樣,不禁怒從心起,沉聲問道:「是誰幹的?」
「是蕭家和段家。」白夙冷然道:「他們昨天派了死士,在白府去客棧的路上截殺於我,想要置我於死地,這小子不明就裡,看見了我的轎子就沖將過來,踩入了他們的埋伏……」
白夙將情況簡單的說了一下,緊接著便問楚寧:「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楚寧自然是有的,但還不等她組織好語言,白夙卻突然道:「你我連手,將這蕭段兩家從根拔起,如何?」
楚寧猛然抬頭望向白夙,兩人四目相對,眸光交接間,風起雲湧。
「好!」
楚寧一聲應下,白夙便留下了兩百部曲匆匆離去。
緊接著,楚寧便傳下了兩個安排,其一是派人將何伍安置起來,儘快尋找醫者前來診治,其二則是,派王逸的隨從去姜柏府上傳訊,說是要核查倉房。
姜主薄一聽到這個口信,當進就慌張起來,以為是王逸已經拿到了把柄,急急忙忙的趕去找蕭澤商量。
蕭澤正在美妾的服侍下用早膳,昨天接連兩次刺殺白夙都失敗,對他而言,不論是人財上的損失,還是心理上的打擊,都頗為巨大,他素來有些自負,以為自己運籌帷幄、算無遺策,但這連番失手,讓他很是不快,昨晚發了半夜的脾氣,最後總算是在美妾的懷裡被安撫下來,
「姜兄,他要查庫倉,你便讓他查就是,何故這麼早就來擾了兄弟我的雅興?」
「可是,玉成兄,難道你忘了?那些東西,現在都在你我的庫房裡……我怎麼能讓他來查?」姜柏急問道:「萬一,到時被拿來大作文章,到時,你我危矣……」
那些東西前些日子才被搬出來,姜柏還來不及把賬抹平,只要有人拿這個來說道,肯定會累及他姜柏。
「就這點事兒?你且帶他們去庫房裡看看,先將他們安撫住便是。」將公家的東西搬回私倉,這可是大罪,但蕭澤卻一點都不以為意。
與姜柏的緊張相比,蕭澤卻只是很隨意的揮揮手,說道:「我接到消息,段督郵在本月底,便會回來,你且安心便是。」
段督郵是段家的嫡長孫,雖然年齡不大,但心計和手段卻讓蕭澤頗為佩服,只要他能在月底前及時趕回來,這縣城內外的所有風浪,都將會平息。
如此一來,姜柏的心也就被安放回原處,與蕭澤一起用起了早膳,正在說話間,卻不料一陣喧嘩聲由遠而近,姜柏皺著眉頭一看,猛然放下碗筷,連忙起身急道:「小婿見過岳父大人,岳父大人安好……」
姜柏的話語尚末說完,全被他岳父段修一掌拂開。
段修看也不看滿臉通紅的姜柏,在他看來,自己的這個庶女婿要才沒才,要家世沒家世,當初自己將女兒嫁給了他,簡直就是被豬油朦了心。
「蕭侄兒真是好雅興。」段修臉色鐵青,非但沒給自己女婿的面子,連對蕭澤,開口便是刺耳至極:「身側花紅柳綠,怕是對這牆外的凜冽寒風毫無所覺罷?」
「段叔說笑了。」蕭澤揮手示意美妾退下,上前恭敬的給段修請了個安,又親自奉了茶,隨道才落坐問道:「煩勞段叔大駕,不知這牆外颳起了什麼樣的寒風?」
「先前我聽下人說,白家派了部曲快馬出城,便使人即刻去打探了一番。」段修年過半白,兩鬢霜白,但多年養起來的氣勢卻非常不凡,此刻盛怒衝天,雙目凌利的射向蕭澤,狠狠道:「你可知,那白九已經傳令,讓白氏名下的所有的糧鋪都漲價十文購糧?」
「什麼?!!!」
蕭澤聞言,不禁大吃一驚,脫口便道:「那白三昨天不是傳了消息過來,說白九已經放棄大當家族的位置了嗎?」
「蠢!蠢不可言!」段修指著蕭澤便是一通怒罵,隨後大聲喝道:「還不把人帶過來?」
約莫幾息后,幾個段家的侍從帶著一個人過來。
「白三爺?」蕭澤立刻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白卓,絲毫不顧他那蒼白如紙的面色,只是急急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快告訴我!白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家……白家啊……」白卓半閉著眼睛,淚眼朦朧道:「白家早就完了……」
「什麼意思?」蕭澤追問道。
「意思就是,你們全都被耍了。」段修道狠狠:「枉你們這麼多年費盡心機,卻連自己的對手是誰都不知道。」
蕭澤立刻放開白卓,對段修恭敬道:「小子淺薄,還望段叔賜教!」
「白老頭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難道不知道嗎?一個只顧吃喝於樂,又貪圖美色的人,能夠留下多少的家產?」段修道:「白九回來這些年,你們都只知道盯著個白家,眼看著白家的鋪子越來越多,路子越走越廣,卻不知道,她只是表面上借用了白家的名頭,實則另起了灶爐。」
「段叔的意思是,這些年,白九做的生意,實則與白家無關?可……」
「可什麼可?她這點手段,難道還需要老夫來告訴你嗎?如果不是你昨天冒然出手,她至於這麼快就反擊嗎?」段修對蕭澤昨天的冒進非常不滿意,他覺得,如果不是蕭澤昨天打草驚蛇,擊怒了白夙,白夙絕對不可能拿價格來進行還擊,要知道,這種方法用在商場上,唯一的結局就是兩敗俱商,誰都討不了好。
「侄兒會儘快想辦法解決此事。」蕭澤道。
「你不用再想了。」段修冷笑道:「既然她白九想這樣玩,那我段蕭兩家,便陪她好好玩玩。老夫已經讓段家所有的糧鋪,都漲價十五文。」
今年是個豐收年,又因為今年征南大軍凱旋,所以,今年朝廷將秋稅提高了兩成,而朝廷將稅額提高,再加上層層官員的盤剝,到百姓頭上時,就浮漲了四成還不只。
蕭段兩家是東來有名的糧食商家,眼瞅著這麼個好機會自然不會放過,一起忽悠了白卓,聯手將整個東萊的糧價都打壓下來,也正是如此,才會導致縣城的秋稅至今尚未收齊。
往年的時候,粱米還能賣出二百餘文錢一石,但今年卻被蕭段兩家連手打壓到,每石不足百五十文,而上等良田肥地每畝產量僅僅三到四石。如此一來,種地的農戶們今年非但不能過個豐收年,反而連稅賦都交不夠。
但蕭段兩家顯然沒有為農戶們想過,如果不是出了楚寧和白夙的這個變故,此刻的他們,正在利用官府的權利,強行逼迫農交稅,而這些農若是想把稅賦交齊,就必須把糧食賤價賣給蕭段二家。
從八月到如今,農戶們一直都在盼望著糧價上漲,此刻白氏糧鋪漲價的消息一傳開,眾多農戶無不歡欣,儘管只是漲了十文錢,但就在那當天,白氏糧行就收入了近萬石。
但是,很快,這些將糧食賣給白氏的農戶們就後悔了,因為,就在第二天上午的時候,蕭段兩家的糧鋪,也緊跟著漲價,甚至比白氏的還要高出五文。
於是,許多農戶便調轉了方向,將糧食運往蕭段兩家的糧鋪。然而,還沒等他們到達,一個更加驚人的消息又傳開了——白氏糧店,又漲價了,每石粱米竟然足足漲價五十文!
如此一來,農戶們就開始觀望起來,他們雖然不知道這些大商家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漲價,但本能的卻覺得,似乎還有漲價的可能性,於是紛紛將糧食留在手中待價而沽。
在蕭段兩家與白夙打價格戰的時候,楚柔帶著一小隊人留守縣衙,而楚寧則帶著托天梁和大隊人手,在姜柏的帶領下來到了倉房。
就在前天,托天梁才帶著幾十號心腹,沒想到昨晚上就被楚柔帶了出來,說是有活兒,但具體是什麼活兒卻沒說,只是讓他帶了不足五十人的心腹跟了上來。
托天梁知道,自己是新投入人,楚家兩姐妹是因為防著他,才沒讓他帶全人手,更是已經下定了結論,這次的活兒可能有大風險,會被楚家兩姐妹當刀使,卻沒想到,這次的活兒竟與以往任何一次的都不同。直到現在,托天梁都不敢相信,自己昨晚竟然帶著兄弟們去給縣衙守了門,他覺得,自己似乎做了個夢,而此刻,這個夢還未醒。
此刻,托天梁跟在楚寧身後,被姜柏帶進了一個偌大的四合院子里,他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這個楚二寨主,看著楚寧從姜柏手中接過幾個薄冊,看著她一臉客氣的與姜柏東拉西扯,看著姜柏讓人送上了一候尺余見方的木盒,笑著說請楚都頭多多關照。
楚寧一臉淡然的將薄冊收好,又讓人接過了木盒,就在姜柏深深呼出一口氣,就在托天梁以為,楚寧下一刻就會走過場一般回去向縣尊大人稟報的時,變故卻突然發生。
「姜主薄,縣尊大人賞了我手下兄弟們十匹布和十石糧,為何你這庫倉裡面,就只有十匹布和十石糧?」
姜柏心中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不禁吃驚道:「楚都頭,你說什麼?」
楚寧拔出長劍,搖搖的指向姜柏的胸口,唇角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緩緩笑道:「我說,你這裡,只有十匹布和十石糧。」
「楚……楚都頭……」姜柏聽出了楚寧話語里的意思,不禁大急,但在楚寧身後眾漢子們兇狠的目光下,只能斷續的爭辯著說:「楚都頭……要不,您仔細清點一下?」
「我說只有這麼多,那就只有這麼多。」
楚寧說著,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後幾步的托天梁,滿臉吃驚的托天梁被楚寧的眼神驚醒,立刻拔出了自己的武器,一個箭步上前,把姜柏捉到了手中,威脅著他將周圍的守衛撤除。
「楚……楚都頭……」
姜柏被托天梁麻利的捆將起來,再用破布塞住了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楚寧帶著一幫賊漢,推來木車,將整個庫倉裡面的東西全都搬了個精光,而蕭家留在這裡看守的部曲,通稍有反抗之人,通通血濺當場,而沒有反抗之人,每個人都得到塊碎銀。
這些碎銀正是姜柏自作主張送給楚寧,希望能夠收買她,高抬貴手的禮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