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夢魘鄉村
小孩子雖然很怕鬼魂這些東西,可是因為生活的單純,大家往往也很容易忘卻,這些恐懼帶來的負面。
夏天總是在不知不覺的時候開始,等人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卻已經逐漸的開始熱了。
在我的記憶里,兒時童年的鄉下四季分明。可是隨著我逐漸長大,此後在鄉下的年月和季節卻逐漸不清晰。可能是因為人在不斷成長,關注的事情逐漸會不一樣的原因吧。
待到我成年之後,四季卻便逐漸的不正常了起來,不知道是大自然的賦予,還是人為的破壞造成。每當回憶幼時的年月,心裡總會有諸多的感慨和回憶。
在那時候雖然交通不方便,穿村走巷和呼朋喚友都是極為難的。因為在沒有國道、高速的年代,在所謂的路上,不但很少有車,就是大路也不是每個地方都有的。
要想富,靠修路!這種理念在那個時候還沒有普及,但是大家都知道有大路的好處。
因為沒有大路,很多人自然沒有見過世面。但是單純的小孩子,感覺這一切和自己無關,都活的很開心。哪怕只有田埂山間的小道,大家都不會感覺到異常。
我還記得,因為省里唯一路過市裡的國道,就在我們這小村裡穿過。那時候大家雖然不是天天可以看到車,甚至只是看到一些市際的班車開過,但是比起一些山溝溝來說,小村已經令很多人羨慕了。
當然那時候馬路上最多的,還是燒柴油的拖拉機,有大型的、小型的、手扶的,反正是各種各樣的拖拉機。如果看到一些解放卡車,或者一些吉普車開過,大家都會眼巴巴的看出好遠。
和後來的時代比起來,那時候馬路還是馬路。雖然正式的國道都是瀝青鋪就,還只是看著漆黑的柏油路,也令人感覺乾淨沒有危險。
路面不是後來的炒沙路和水泥路,但是馬路很少會坑坑窪窪,或者出現一個大坑挨著一個小坑的情況。雖然那些馬路上漆黑的柏油很討厭,太陽一曬就會軟化,甚至會傷害皮膚,但是至少大家看到的,都是乾淨便利的馬路。
據說就是因為這條馬路的穿過,村裡的小夥子娶老婆、女孩子找對象,都比別的村裡牛鼻。
在我的記憶里,這條國道卻是那一路上的蒼翠,馬路的兩邊都是大樹。而且這些綠化的大樹,都是大人合抱以上的大樹,當然最多的就是容易存活的楊樹和樟樹。
那個窄窄的馬路上,一到夏天的時候,人走在馬路邊上,卻是因為一路大樹的原因,顯得極為涼爽舒適。
後來時代進步了,大家生活好了也有錢了,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專家認為需要改變。路面也變成了水泥和炒沙,卻再也見不到小時候看到的蒼翠。
那時候我記得,雖然不時看到馬路上,到處都是樹上落下來的毛毛蟲。甚至也有很多男同學,偷偷藏了毛毛蟲帶到學校去嚇女同學。可是大家都有著深深的記憶,感覺滿鼻都是清新的空氣。
我就是在這種環境里慢慢長大,小村也一如既往的平靜,一如既往的讓大家感覺每天應該如此。
雖然不時村裡也會傳來吵鬧聲,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有些利益的事,都會吵上一陣子。要麼就是東家母雞生的蛋不見了,指桑罵槐的針對西家。要麼就是說誰家男人幹活慢了,人家今年田裡的產量比自己家高,遭到女人巴巴的數落。
但是大家其實還是善良的,只不過是因為物資太難得了,不過大家也很安逸於生活的環境。因為大家對錢的概念還不太強,在大家的生活里,只要安穩能吃飽,就是一件天下太平的事情。
當然如果誰家孩子上了高中,那也是一件極為榮耀的事情。如果哪個村子里有人考上了大學,那必定是光宗耀祖的,周圍鄉村的人都會知道的事情。
那時候,父母教導孩子最多的就是好好學習,如果可以考上大學的話,簡直就是一件家族裡最大的大事。
我小時候便深有體會,因為有個大哥已經考上了大學,加上父親是個工人,我的任務就是上學。所以我很少接觸家長里短,拚命的吸收著各種感興趣的知識。
此後幾天,能夠感覺到村裡氣氛的變化。因為細腳的夭折,誘發了大人們的緊張和不安。尤其是駱伯伯在卓家說的話,在細腳頭七到來之後,更加讓人心裡確實忐忑不安。
當然也有些人年輕人還嗤之以鼻,說這些老古董太迷信。可是更多的人選擇了沉默,我想可能是因為他們的經歷罷。
聽說駱伯伯在細腳死後,沒有馬上回省城去,不過我是沒有見到他。不過聽說很多人家都請他回家坐坐,我想是因為他在某些方面是權威吧!這讓我對他格外好奇了。
本來我一直老老實實的讀書,雖然膽小如鼠,但是每天在學校和學習中能夠找到不少樂趣。因為年紀小的緣故,細腳的事情沒有對我造成什麼困擾。
可是我在這幾天里聽到的,都是關於駱伯伯在村裡的事情。其中一些神奇之處,好像人人都親眼見過一般。
原來,村裡有幾個身體虛弱,一直有病在身的女子。家人擔心她們因為虛弱,陽氣過低陰虛太重會招來禍害,便都想請駱伯伯上門。
我隱隱聽過大人說一些緣由,大概都是因為細腳的事情。確實因為細腳的夭折,導致村裡的人心裡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我後來也想到這幾個女子,她們家住的方向,還真就是駱伯伯所說的大凶的方位。
我的活到範圍很小,每天聽大院里的女人和老人們,聊的最多的便是說,今天駱伯伯又去誰誰家,晚上又給誰家做法去了。大家都明白這是為了消災免難,但是涉及到神秘,大家還是聊得津津有味。
好像能夠被駱伯伯驅除一些神秘,或者被他捉一兩隻鬼出來,好像是大家的榮幸一樣。她們這麼有味的聊,我反倒是不怕,也聽得津津有味,好像那些鬼魅離自己有些遠。
不過在細腳頭七的第二天的下午,村裡人就再次因為細腳的事情發酵了。
我很快便聽說了,那是因為是本家十九爺躍文家出事了。據說是十九娘突然沾惹了不幹凈的東西,我看到他家的門都關上了,窗戶都關的嚴嚴的。
他家就在我住的大院對面的那棟大宅旁邊,而且就在鄉里有名的糧食倉庫門口,是村裡上街的主要路口。
我們村裡離著街市極近,算是鄉里的郊區罷。而這裡離著街市也最近,屬於一小棟自己新建的二層磚房。
這是屬於小村裡最新建的住房之一,挨著隔壁的青磚大宅修建。青磚大宅和我這邊的大院一樣,住滿了特殊年代里當初分到了房子的人。他家能夠在這裡佔地建房,那是因為十九爺也算大宅主人之一。
倒不是說他以前也在大宅分到過房子住,其實他算是大宅當年主人的後代。雖然在這個時代里,這種充公的房產,原主人的後代還沒有繼承的權利,但是鄉里鄉親的大家明白。
所以國家政策下來發展經濟之後,十九爺大著膽子在大宅附近佔地建房,也不會有人去干擾他。
我對這些不太了解,但是我去十九爺家附近看熱鬧的原因,卻是因為我的一個鄰居,也是小時候的夥伴小華。
他算是我的同學,不過下半期就不是了,因為已經聽到老師說,他的成績太差,準備讓他留一級。
小華學習不好,個子卻比我高了快一個頭,而且長得十分結實。他之所以要去十九爺家,卻是因為他父親已經病入膏肓了。
說句心裡話,我都不記得他父親長的樣子了,因為他父親在床上躺了四五年了。
雖然是挨著極近的鄰居,他家的土磚房就建在大院右手前側,那裡曾經是在雜物房的旁邊,卻是大院右邊廂房拆掉后,往前跨出幾米修建的。
就是因為他父親生病的緣故,我一直不敢進他們家。平時和小華玩的話,也是僅限於在大院的階前,或者是大院後面去撒歡。
他父親得了什麼病,我一直到大了之後,都不知道情況。但是那天我和小華去十九爺家那邊的時候,我隱隱聽他說他父親不好了。這種不好是極嚴重的,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我們大院通往十九爺家,有一條比較直的石板路,石板隔著一尺一塊,雖然大小不一,但是在我看來,其實挺好看挺有意思。
我的另外一個同學秋兒,她家就在這條石板路的右側。平時放學我都是從大路走過這條路回家,因為秋兒叔叔細腳的原因,我近來便改道了。
不過我和小華過來時,居然再次看到了細腳燒掉的縞冊灰燼,還黑壓壓的在他家旁邊的田地邊的荒土上。
我們繞著走開一片田埂,遠離那堆灰燼。因為聽大人說那是燒給死人的,雖然是一堆黑色的灰,但是莫名其妙的令人感覺害怕。
在我的印象里,小華小時候是有些大條的,可是看到那堆縞冊黑灰的時候,他居然也是有些怕,拽著我匆匆從一邊小路繞過。
後來我才知道,他因為個子比較高,經常和細腳他們一起玩。細腳夭折之後的一段時間,他著實也害怕了一陣。而且他聽說人死了要燒縞冊的,他怕他父親死了燒成那樣,所以想著躲開一點。
看到糧食倉庫的門也緊緊的閉著,我知道這裡面平時是有人守著的。門額上那大大的紅色的星星,已經有些發暗掉漆。兩邊是祝福當初領袖的語言,也還夾雜著一些鎮壓牛鬼蛇神的話。
每次從大路走過,路過這裡的時候,我都會看著這高大的門,尤其是門上那條巨大的四方的實木門梁。
據說這根巨大的門梁頗有來歷,本來是屬於我住的大院的。
當年在大院門口有個牌坊的,寫著大院宅院的名字,十分威武大氣。在當年打土豪分地產的年代,這雕樑畫棟般的牌坊被摧毀了,主梁用來建了倉庫大門的正梁。
作為大院主人的後代,我聽爺爺當初和我提過。他指著這根主梁告訴我說,這是我們大院牌坊的主梁。雖然語氣有些無奈,但是我聽出來,他說道這根主梁有些自豪的。
據說這根主梁的材料,來自湘楚西邊的苗家原始森林,是一根巨大的古柏主桿雕成。從樹木雕成飾紋的主梁,其重量還達到了驚人的兩千多斤。
上面有許多人物花草圖案,精美的令人感慨當年的工藝。
說到這根主梁,據說還和牛爺的一個堂叔辟第有關。因為這位辟第爺最初乃是我們大院主人的長工,他可是力大無窮而且忠厚老實。歷來在村裡有傳說,他在解放前還干過鬼子。
因為他知道這根主梁的來歷,在大家摧毀牌坊之後,他一力讓村裡保留下來。
後來在國家修建倉庫的時候,辟第爺力主用這根主梁,做了倉庫門額的大梁。可是當年修建房子的工具有限,安放房梁的時候,因為主梁太重,大家沒有辦法抬放,於是有人建議鋸開成兩塊再用。
辟第爺居然一力反對,而且做了一個後世人很難想象的事情。他居然讓一些年輕勞力抬一頭,他自己一個人抬動了一頭,把主梁安放在了倉庫大門的門額上。
我們很難想象到,一個人可以抬動一千斤的重量。可是當年參與的人許多還在世,想來這事不會有假。所以我聽到這件事之後,每次來到這裡,都會靜靜的看一會兒,遙想當年的輝煌和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