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白事
耿熙凱的脾氣算得是極好,長這麼大,甚少發火。而沈媽媽本是一直在沈氏跟前得受重用,即便是耿熙凱也一貫對她優待,幾時見過這般的陣仗?當下,便被嚇得噤了聲。
床上的沈氏本就痛得直哼哼,聽得這話更是氣得不行,當下提氣喊了一聲,「凱哥兒……」痛得她又是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好像是費了不少的勁,出來的聲音卻比蚊子叫沒有響亮多少。
然後,那一聲細若蚊鳴的叫喚眨眼間便被屋外由遠及近的驚喊聲埋沒了去,根本未曾落在耿熙凱的耳里。
沈氏眼前發黑,恨不得就此昏死過去。
「六爺!六爺!不好了,六爺!」氣喘吁吁跑了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耿熙凱的貼身小廝,這會兒一頭的熱汗,滿臉的蒼白,當真是一副出了大事的模樣。
而她他說出的話,果然如同一記驚雷,炸響在了屋內。「六爺,方才外書房的人來報,說是……說是咱們侯爺……侯爺他去了。」這一聲喊后,他便是哭著抹起淚來。
屋內人卻都是一怔,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父親……」耿熙凱回過神來,已是臉色大變,一邊叫著,便是一邊衝出房去,趙蘊芳和那小廝自然是忙不迭跟了去。
而沈媽媽卻是又驚又怕地站起,回過頭去看,卻是駭得驚叫一聲「夫人——」
原本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沈氏竟是死命著半撐起身來,一雙眼瞪如銅鈴,額上青筋暴露,死死看著門口的方向,不遠處,夜風已捎帶來隱約的哭喊聲,沈氏卻是再撐不住,「噗」地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來,然後。便又頹然倒回了枕上。
沈媽媽又哭喊著撲了上去,梅園裡登時也是炸開了鍋。
今夜,對於靖北侯府而言,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怎麼會這麼突然?不是只說病了么?我和你父親還商量著,過些時日來看看,怎麼突然就……」
正是春光爛漫的暮春時節,一夕之間,靖北侯府卻已是白幔滿天。
一大清早,蘭府得了消息,蘭三太太不放心女兒,便是連忙趕了過來。
蘭溪一夜未睡,被身上的素縞襯得臉色有些白,聞言,輕輕斂下眸子,遮去眼底的黯然,輕聲嘆道,「這個事,怎麼好說?父親渾身的傷病……自那日先帝去了,回來后便是不好,一直湯藥不斷,要說突然,卻也算不得。」
蘭三太太聽罷也是嘆息,沉默片刻后,才道,「老夫人可還好?本想著去看看她老人家,又怕冒昧反而惹得她傷心。」
「娘考慮得周到,祖母那裡,還是暫且別去了吧!」耿老夫人畢竟是上了年紀,即便對這個結果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一個母親,哪裡又真能接受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刻骨哀慟呢?只是,這事情也是瞞不住的,只得硬著頭皮報了過去,耿老夫人一聽,當下便是昏死了過去。請了大夫來看,雖是並無大礙,但誰又敢這個時候再刺激到她?
蘭三太太點了點頭,繼而又問道,「那四郎呢?還有侯夫人……可都還好?」蘭三太太雖也不怎麼待見沈氏,但如今卻不由得生了同情,關切地問道。
「昨日父親怕是已覺得自己不好,所以強撐著寫了呈情的摺子,今日一早,師兄便帶著摺子進宮去了。侯夫人……聽說侯爺去了,一時悲怒攻心,痰迷心竅,病倒了,如今,已是起不來床了。」其實不只,清早時,沈氏醒來過一回,據說卻是胡言亂語,又哭又鬧,神智不太清醒的樣子,竟是將沈媽媽也給咬了,後來,還是被硬灌了一碗安神的葯,才算消停了。
蘭三太太聽了也是唏噓不已,「那現在府中誰在操持?按理說,你是世子夫人,可是你這大著肚子……你……」
「娘放心吧!一早,大伯母便遣了大嫂和二嫂過來相幫,我們這邊也還有六弟妹,薛媽媽她們都是能幹的,我不過露露面,操不了多少的心……」蘭溪自然知道她娘這是擔心她呢,連忙寬她的心。
蘭三太太點了點頭,這心卻也沒有寬上多少。她清楚,作為長媳,有些事情,蘭溪是推脫不掉的。
「娘放心,我不會讓自己累著的。」最後,蘭溪只能這樣保證了。
「也是不巧,這侯爺若是好歹等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能見見孫子,也是好啊!」只是說罷,蘭三太太又覺得自己失言了,這生生死死的,哪裡由得他們一介凡人做主?閻王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你到五更?
母女倆都是默了片刻,蘭三太太才又想起另外一樁事,皺眉道,「對了,那小沈氏不會還關著吧?」
蘭溪失笑,「娘放心,我還沒有那麼糊塗。」不管犯了多大的錯,如今靖北侯去世,作為兒媳,沈燕疏必然是要出來守喪的,若是還關著她,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所以,今日清早,蘭溪便是已讓秦媽媽親自跑了一趟,解了她的禁了。
蘭三太太見女兒明白著呢,這才稍稍放了心,只是這人放出來了,卻終究是不省心,「只是,她對你積怨頗深,又是個城府極深的,你可不能大意了,千萬防著她使壞。」
蘭溪點頭,「放心吧,娘!我知道輕重的。這侯夫人不是病了么?身邊總得有人盡孝。除了非她不可的場合,其餘時候,便讓她守在侯夫人身邊就是了,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
蘭三太太這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來。
到得晌午時,耿熙吾從宮裡回來了,卻是陪同新帝一道來的。新帝親自到了靖北侯靈前拈香告慰,可謂是榮寵之至,足見新帝對耿家的看重。當然了,撇開君臣名分不談,靖北侯怎麼也是新帝的親舅舅,這柱香,倒也受得起。
只是,新帝這麼一來,整個京城的人便開始聞風而動了。雖然在國孝期間,大家行事都較為收斂,但上門弔唁的人,還是一撥又一撥地接著來了。光是在靈前謝客,這一天下來,也是累了個夠嗆,男子都有些吃不消,何況是蘭溪這樣大腹便便的孕婦?
耿熙吾見了,便是心疼不已,「要不……明日你也推病不去了?」反正病的人,又不只她一個。多她一個,也無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