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 19 章
?卓文靜什麼都沒說成。
唐非的手臂猛然抽動一下,接著他整個人好像突然之間有了力氣,反應劇烈的起身按住手臂,用力過猛直接從床上滾落下來,被卓文靜一把抱住雙雙摔到了地板上,發出了好大一聲悶響。
唐非的身體就像棧板上活魚,一瞬間爆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四肢身體不停的用力撲騰,卓文靜用了全力才勉強把他壓住,至於他蹭著地面亂踢的雙腿卻顧不上了。
卓文靜能夠感覺到他身體一陣一陣的劇烈抽動,他仰著脖子,額頭青筋暴露,面色赤紅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在掙扎,表情猙獰的模樣絕對稱不上好看,掙不脫束縛便用後腦一下一下的撞地板,止不住的淚水從緊閉的眼睛里溢出。
「別這樣!」卓文靜鬆了一隻手抱住他的腦袋,唐非完好的右手得了自由,從卓文靜後背繞過抓著她的衣服死死地摟著,張口便咬住了她的肩膀。
卓文靜顧不上疼,轉頭看向唐非血管一條條爆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軟變爛,並且一塊一塊的掉著腐肉的手臂,瞳孔收縮,一臉的焦急和憤怒:
用得著這麼修復嗎?!
她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這種情況只能是她的血造成的。正常感染者癒合的過程根本不會這樣,通常是病毒被消滅后感染部位就能變回原來的模樣,只是生理機能方面多少會被影響到,難以維持正常水平。生化戰士不一樣,他們不止有超強的癒合能力,還有再生能力,類似的情況發生在生化戰士身上,他們的身體通常會選擇放棄受損嚴重的部位,也就是和唐非現在一個樣,被感染的部位徹底腐爛后脫落,重新生出新的肌肉血液筋脈以及皮膚。
這個過程就像潑了硫酸生生的把皮肉一層一層的化掉,能不疼嗎?
爛肉掉光了,唐非也不掙扎了,手和牙齒都鬆開,滿嘴血腥味的把頭偏到一邊去,臉上透著厭棄和排斥。
卓文靜實在不忍心看他露出了裡面的血肉和白骨的手臂,也管不了兩人灰頭土臉一身汗的,想抱他到床上躺著。誰知道她的手臂才從唐非膝蓋下繞過,唐非卻翻了個身側躺著,像蝦米一樣抻著一條胳膊縮成一團,令卓文靜無從下手。
沒人比卓文靜更了解唐非。
少年人的自尊心原本就強,更何況唐非因為患有殘疾遠比同齡人更加敏感,他面上不露,卻比誰都在意自己在人前的形象,總是把自己收拾的整齊又乾淨,會讓他丟面子的事情都是堅決不幹的,也只有捉弄林秀的時候不顧噁心的淘氣了一回,不過那也是避著人,他壓根沒想讓卓文靜知道的。
可是現在呢?他不但像個得了癲癇的病人一樣在地上抽搐打滾,還像個瘋子一樣做出用腦袋用力撞地板這樣自殘的行為,最讓他沒辦法接受的是他竟然把卓文靜給咬出血了。
她全都看到了。
這個事實讓唐非難受的要死,他知道卓文靜不會怪他,可他怕卓文靜看到自己這副醜陋的樣子像憐憫街邊的乞丐一樣憐憫他,而且他也很受不了這樣的自己,一回想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他的想法卓文靜都能猜出來,現在還想著和唐非保持一個正常的距離顯然是不可能的,卓文靜放棄了,她在意唐非的感受,遠勝過種種隱秘古怪的感覺讓她產生的顧慮和矛盾的心思。
她會傷害唐非嗎?當然不會。
再大的艱難險阻都經歷過了,讓她讓她死都沒有迷惑動搖過,這點堅守底線的定力和意志都沒有嗎?
卓文靜深吸一口氣,不管唐非的姿勢有多彆扭,反正怎麼她都抱得動的,就這麼神色堅定的把非暴力不合作的少年給搬到了床上去。
唐非把臉埋在枕頭裡,鬢角的頭髮完全被打濕,脖子上也覆了一層薄薄的汗水,完好的右手緊緊地抓著身下的床單,整個人僵硬緊繃的就像被撐到了極致的弓弦。
「小非,你看我一眼。」卓文靜握住他的拳頭,哄小孩兒一樣輕撫著他的頭髮,耐心的在他耳邊安慰,告訴他自己是如何救他的,告訴他自己早就知道會出現這種情況,不是他的錯,「你已經很堅強了,聽說那個小林公子都嚇尿褲子了,嗯,這個你可不能告訴別人,他會急眼的。」卓文靜把話題扯遠了,絕對不再提唐非方才的表現,就像她安慰他的那樣根本沒什麼,都是正常的,卓文靜感覺得到唐非的態度在鬆動,她趁機說,「我的傷口快癒合了,你要不要看一眼?」
唐非安靜了一會兒,紅著眼睛轉過頭來,卓文靜連忙撩起袖子給他看,唐非癟癟嘴,滿眼心疼,連自己受的傷更重也更疼都暫時忽略了。
「我得把線拆了。」卓文靜自言自語,「哎呀孟先生的刀還在柱子上插著沒取下來。」
孟先生是誰?
卓文靜想著辦法轉移唐非的注意力,一看他想知道,立刻把他昏迷期間發生的事情解說了一遍。唐非開始還有心思聽,不過他剛才折騰的一通耗費了太多精力,注意力難以集中,而疼痛又是如此的深刻真實難以忽視,又疼又癢,讓他都想乾脆把整條手臂砍下來一了百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卓文靜,熟悉的面孔上是對他真切的關懷和擔憂,彼此之間毫無隔閡,絲毫沒有出事之前讓他摸不著頭腦的忽冷忽熱和距離感。
想離她更近一點。
這是此刻的唐非最強烈最真實的感受,好像是朦朧的輕紗被揭開,眼前一下子清晰起來的明悟,這個從來不懂「愁緒傷情」的少年在體驗了從來沒有過的複雜感受情緒大起大落之後的某一刻,突然就無師自通的學會了一些東西。
他勾住卓文靜的脖子,滿頭大汗,神色顯得恍惚又急躁,冒冒失失的撞上了她的嘴。
卓文靜嘴唇發麻,一臉蒙圈的獃滯。
她很想問唐非你幹嘛啊,然而看著用手背遮住眼睛,看上去一點都不開心,也沒有羞澀,看上去毫無緣由的難過著的少年,話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只有一股灼燒的熱度失控了一般從心臟的位置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不可說的念頭和感覺衝擊著她的大腦,迫使它快向身體下達某種命令。
這時候,卓文靜腦子裡突然跳出一段對話。
「理論上來講,正值發育期的孩子更容易改造,而且改造成功后未來會成長的比成年人更快更強大,不過青春期躁動是個很麻煩的事情。」
「啥玩意?」
「一撩就發…情,十三歲到十六歲的青少年專屬,一年比一年強烈,一年比一年難以控制,很容易犯罪的哦,卓少尉。」
卓文靜:「……」
聽起來很操蛋,真的發生了卓文靜才知道當年告訴她這些的人並不是在開玩笑。
她忽然站起來,一隻腳在地上站著,另外一隻腿卻上了床跪在唐非腰側,同時手撐在他耳朵旁邊,俯身側頭準確的吻上了他的唇瓣。
卓文靜沒跟人接過吻,有限的經驗都是從二次元學來的,在唐非唇瓣上親了一下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她正要分開,唐非難得反應迅速的一把抱住她的脖子不讓走,過了一會兒,舌頭在她唇上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然後才主動分開,紅著臉含羞帶怯的凝視著她,既期待,又害怕,這時候倒是絲毫看不出難過或者痛苦難忍的樣子。
卓文靜心情很複雜,不知道該對唐非大膽同時又害羞靦腆的反應作何表示,對方的手臂還在她脖子上勾著,隨手都能把拉過去再嘴對嘴的貼半天,卓文靜拂開他額前汗濕的頭髮,輕聲問:「喜歡我?」
唐非眼眶迅速的濕潤了,沒讓自己哭出來,用力的點點頭。
「小哭包。」卓文靜笑了,語氣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如果你滿了十八歲還喜歡我,我們就結婚……成親,你願意嗎?」
她說什麼唐非都是願意的,一邊哭一邊笑,比剛才更用力的點頭。
做了決定之後,卓文靜的心情倒是比她預想的更加平靜,她意識到有些事情並沒有那麼複雜,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的就容易得多了。
「這之前,你要聽我的話。」
唐非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還是點頭,目光中除了依戀,更多的便是喜悅和甜蜜。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不能除了你和我不能告訴任何人,我爹娘也不行。」卓文靜從上方與他對視,他笑她也笑。對這個要求唐非沒太大感覺,他心裡也不想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和任何人分享,所以沒猶豫就答應了,然後睜大眼睛乖乖的看著她,一臉「還有什麼都說了吧」的大方。
「還有就是。」卓文靜低聲道,「我沒點頭之前,不要開口向我爹娘求親,也不能讓人知道我們兩個……」她停頓,想了想,在唐非嘴上親了下,「這種關係,懂嗎?」
就是要偷偷摸摸的嗎?
唐非認真考慮片刻,輕輕的點點頭。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無父無母還是個啞巴,寄人籬下,吃穿用度都是卓君蘭和文弗給的,他們願意對自己好,還考慮過要正式收養他,可一旦知道他和卓文靜的關係,一定會生氣,會對他失望,不再信任他。
現在他一無所有,可四年之後一切都會不同。
唐非由衷的感到慶幸,慶幸他開竅的還不算晚,慶幸卓文靜給了他回應和承諾,慶幸他有四年的時間去努力。
卓文靜低下頭,呼吸噴洒在唐非臉上,低笑著說道:「我知道你心裡一直很有主意,小非,你不比任何人差,可能用不了四年你就能像個有擔當的男人一樣站在我父母面前,頂天立地,無所畏懼,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唐非紅了臉,眼睛卻十分明亮,熠熠生輝的回望著卓文靜。
離天亮還有一個時辰,唐非左臂完全復原,新長出的肌膚水嫩細膩的像嬰兒,明顯比周圍的皮膚白,唐非有點鬱悶,卓文靜安慰他:「多晒晒太陽就好了。」卓文靜給他弄上繃帶吊在脖子上,叮囑他小心點別給人看出異常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和唐非關係的改變並不會給卓文靜造成太大的影響,她對唐非的喜愛之心是毋庸置疑的,「一撩就發…情」的「青春期」躁動可能只是個意外,然而只在面對唐非的時候才被觸動就很能說明問題了,顯然她對唐非沒自己想的那麼純潔。
卓文靜懶得考慮這種關係是不是正常,無論如何她都樂意給唐非選擇的自由,哪天唐非長大了,成熟了,想法變了,愛上了別人也沒關係。至少現在她對這個寄託了太多感情的男孩有著無限的包容和耐心,彷彿他做錯什麼都能得到原諒,他有任何願望她都願意幫他實現。
為什麼?
卓文靜不知道,更不關心,目前她需要克服的是每次「一撩就發…情」後面對一無所知的純潔少年產生的罪惡感。
所以說,唐非要是再大個幾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