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六 回航

?密佈於提雷剋星上赤紅的光團慢慢微弱了下去，潔凈而沒有一絲灰塵的巨幅玻璃外，重新恢復了漆黑無垠。

在黑『色』天幕里閃爍的群星，就像是飛逝的螢火般，向後方慢慢推移著。緩慢改變著軌道的「暴風之眼」脫離了這顆行星的重力影響，將棱型艦首指向了遙遠的虛空。

隨著艦體的移動，不時有細小殘骸撞擊著青騎士團這艘巨艦的護盾，在那無形的力場上留下一團微弱的藍『色』光暈。

這就是戰爭前期所留下的宇宙墳場，提雷克聯邦那貧弱的空間防衛力量在四分鐘內就被對方消滅的乾乾淨淨，四條破舊的驅逐艦瞬間化為了成千上萬的碎片，就像是為這顆正走向死亡的星球撒下的金屬『花』瓣。

「這場面可不常見。」

「的確，現在敢使用軌道炮擊的勢力可是越來越少了。」

「大場面才有高薪可領，團長肯接下這單的眼光真不錯，光是掩口費就不會少啊。」

絲毫沒有半點同情心的『交』談在四處響起，換了一身做工『精』致的藍『色』絲質***，披上了青騎士的披肩，林凌只是捧著那本厚厚的青騎士發動機手冊，坐在角落裡仔細鑽研著相關的『性』能和參數。

雖然只是黃『色』警戒狀態，18名青騎士還是集中在了這間任務室里，一邊享受著茶點，一邊觀看著在死亡火團中凋零的這個星球，準備隨時應對任何突發的狀態。

這就是傭兵的生活，漠視死亡，甚至是崇拜死亡，隨時為了死亡和金錢而戰。提雷剋星上隨著火光消失的幾百萬條生命，對他們來說和一窩螻蟻並沒有什麼兩樣，根本沒人去關心那些在地獄火焰里哀嚎死去的同類。

還沒機會和任何人建立友好關係的年青騎士，選擇了角落的位置，但顯然有人不想讓他感受到任何的「冷遇」。散『亂』卻有力的腳步聲中，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林凌面前，擋住了天『花』板上『射』來的明亮光線。

「喲，你就是那個用破爛幹掉大小姐的天才兒童？」

「那不是一堆破爛。」合上了手裡厚厚的書頁，把這本磚塊般的手冊放在了手邊的小桌上，林凌對著面前的男子『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而且我不是什麼天才兒童，只是一時走運罷了。」

長著一頭豬鬃般的褐發，眼前這個長相略顯醜陋的男人足有一百九十公分以上的身高，鐵塔般的身體上全是結實的肌『肉』，幾乎撐破了那件青騎士團的藍『色』軍服。

一道扭曲的傷痕順著眼角劃下，將他整張右臉扯得有些變形，與其說他像個騎士，不如說是像個職業打手。

「蓋亞，大小姐要是聽到這句話，肯定會剝了你的皮。」

遠處響起了一個爽朗的笑聲，話里隱含的警告卻讓蓋亞打了個冷戰，整個團里還沒有人敢惹蕾妮有半點不滿，否則下次發薪水的時候，說不定就得扛兩麻袋的硬幣回房……

這些天生沒有什麼商業頭腦的騎士，根本不懂得如何打理因「財產」而引申出的各種煩瑣關係，在當年團長管理一切財務和業務的時代，雖然賺的薪水同樣很多，但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卻總是像流水般從指縫裡淌走。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基本會走上雇傭兵三大宿命之一，「戰死於沙場」、「窮死於水溝」、「橫死於街頭」。長年在戰火中生存的騎士們退役之後，除了國家供養的騎士外，很少有人能夠重新回歸普通人的生活。

天幸的是，蕾妮這個小丫頭11歲時，突然像是遊戲般提出，要接手青騎士的財務，也只當玩笑讓她接手的眾人，才發現她那小腦袋裡竟然具有惡魔般的斂財能力。

於是，金髮的小丫頭就成了青騎士團頭面人物，在青騎士中獲得的尊敬甚至要超過了他的父親。畢竟貝爾德只能帶著這些騎士們取得勝利，蕾妮卻直接控制著他們的生活、奢侈品享受、甚至是退團之後的養老金……

傭兵只是左手抱著錢袋，右手執著長劍的戰爭之犬，除了戰神外，對財富『女』神自然也會付出半數以上的真誠信仰。

把林凌那台機體說成一堆破爛的話，豈不是開著『精』銳青騎士卻被這個傢伙打倒的蕾妮，連破爛都不如了，注意到自己已經半隻腳踩進地獄的蓋亞，頓時緊緊閉上了嘴。

「蕾妮小姐是高明的狙擊手，只是不怎麼擅長近身戰而已。」

看著青騎士中最擅長野蠻近戰的蓋亞，就像是一隻被卡住爪子的偷蜜黑熊，遠處發出「善意」提醒的男子，頓時發出了刺耳的笑聲。

「你能活著入團，完全是靠她不願意使用矛狀擴散炮，來對付這台陳舊機體的仁慈。」

「的確如此，所以，只是運氣。」

如果蕾妮使用了高出力的矛狀擴散炮，憑「魔眼」那弱不禁風的電磁護盾，的確是一擊就能夠把自己變成原始狀態。林凌認真的點了點頭，仔細打量著不遠處正坐在桌邊享受著紅酒的男子。

膚『色』蒼白的男人擁有一頭耀眼的金髮，極其英俊的面孔上帶著幾分懶散的味道，藍『色』***的『胸』前卻掛著一根金鏈，上面掛著一枚綴著紅寶石的純金掛飾。

赤紅飛龍猙獰地展開雙翅，高高抬起了『露』出尖齒的龍首，與其說是個掛件，這個東西看上去更像是哪個貴族家系的紋章。

時間的流逝，並不影響地球上舊貴族血統的延續，隨著領域的擴展和權力的集中，新興的貴族和『門』閥相反如雨後『春』筍般，在這個宇宙裡層出不窮。

這也就是俗稱的「貴族病」，哪怕只為證明自己比同類優秀那麼一點點，也足夠『花』上大力氣去折騰一堆貴族姓氏了。

但擁有這種身份的人竟然會成為一個雇傭騎士，眼前這名嘴角上掛著輕浮笑容的金髮男子，看來要麼是家『門』衰敗，要麼就是喜歡血腥刺『激』的變態，不想多樹敵的林凌立刻對著他『露』出了微笑。

「好了，蓋亞，不要像只笨熊一樣呆在那裡，表演點節目給新的同伴看看。」

用手裡的p（p超便攜個人電腦）敲打著桌面，男子的動作還沒結束，周圍所有騎士便都停下了自己手上的事情，打量著站在一起的蓋亞和林凌。

「我們是騎士，但我們也是傭兵，進團的朋友不展示一下自己的話，沒有人敢放心的把後背『交』給你。出於騎士應有的風度，蓋亞先來吧。」

黑熊般的蓋亞似乎對這個男人很恭敬，微微點點頭后，立刻從身邊正在削水果的夥伴手裡搶過了一把匕首。銀白『色』的刀刃上布滿了鋸齒，這個男人用來削蘋果的，竟然是一柄高周『波』匕首。

不怕削啊削的把整個手全削沒了嘛……

滿頭冷汗的林凌，死死瞪著面前把玩這柄短匕首的蓋亞。15厘米長的匕首在這個日爾曼壯漢手裡，就像是一把鉛筆刀，但這把鉛筆刀的刃口，未免也太鋒利了一點……

「請指教。」

瓮聲瓮氣的表達了自己的禮貌，蓋亞從懷裡『摸』出一個硬幣，猛地拋向了天『花』板。瞬間，天『花』板上已經傳來了猛的一聲撞擊，反彈回來的硬幣在空中化為了一道銀痕。

隨手甩出了一道令人眼『花』的光華，硬幣瞬間凝滯在空中，在地上撞成了兩片。蓋亞竟然在瞬間揮出了利刃，輕而易舉地將這枚硬幣從中切成了兩半。

「蓋亞，不錯啊。」

「這招和你的塊頭真是不配。」

周圍的騎士發出了鬨笑聲，對經過基因改造的騎士來說，視力、體力和反應神經都要超出常人太多，拋枚硬幣切開並不算什麼高明的技巧。

但重要的是，蓋亞把硬幣扔出反彈之後，速度和角度都無法預測，還要從最均勻的地方完整切開，這才是這招把戲的重點。

除了機體的『性』能差異外，騎士的本身反應和所修劍技也直接關係到戰鬥的結果，依靠神經元聯接技術，機體可以與騎士完全同步的做出動作，只要騎士的劍技高超，照樣可以戰勝開著高『性』能機體，身手卻遠遜自己的敵人。

所以，有時候騎士的劍技比起『性』能來更為重要。畢竟機體可以用金錢堆砌，而想募到一名劍技高超的騎士，就得看自己的運氣好不好了。

「到你了，小子，『露』一手看看。」

蓋亞隨手一扔，也不管那柄高周『波』匕首還處於啟動狀態，就這樣直接拋向了林凌。

這可是一個『弄』不好就會殘廢的動作，手忙腳『亂』的接住了這柄兇器，林凌手裡拎著這柄厚重的匕首，打量著地上那枚被分為兩半的一元硬幣，馬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只是斬個一元硬幣而已，難上一百倍也無所謂啊。」

「他的意思是他會新月劍，還是颱風斬？」

「蓋亞，小心被人一劍砍成兩截啊！」

「希望你不是耍我，小子。」

狠狠瞪了一眼其他幾個起鬨的同僚，握緊的大手發出了關節脆響，面『色』『陰』沉下來的蓋亞死死瞪著這個口出不遜的小子，只要接下來的「表演」稍有差遲，那缽頭大的拳頭立刻會打爛他的臉。

雖然從蕾妮的通告里知道，這個東方的年青人並不駕駛「青騎士」，只是以輔助機師的身份出現，但對傭兵來說，在彈火橫飛的戰場上，生死勝敗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們絕對不希望因為一個廢物同僚而讓自己人喪命。

比起貝爾德的考核，這才算是青騎士真正的入團考驗，

成為傭兵的人都是不願意被世俗束縛的戰爭之犬，輕侮生命的他們，同樣也極其崇拜生命，只有活著才能享受自己掙來的金山銀海，只有活著才能讓他們享受這種不受規則束縛的絕對自由。所以，能力就成了唯一的判斷標準。

在其他傭兵的笑聲中，眼前的林凌臉上卻是一付若無其事的樣子，相反讓蓋亞懷疑這個傢伙是不是真的有兩把刷子。

「看好啦，一百倍難度的技巧。」

『露』出自信笑容的林凌伸手探進懷裡，在數十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前，掏出張綠紙扔到空中，狠狠吹了一口氣，在綠紙飛舞間，用手中的匕首直接斬成了兩段。

瞪目結舌的看著地上被分為兩半的綠紙，竟然是一張面額100元的紙幣，剛好是1塊錢的100倍……

「的確是超過你的一百倍啊，蓋亞，哈哈哈哈哈。」

「人家斬的可是一百塊，你可根本不能比啊。」

「敢耍我小『混』蛋」

在同伴的笑聲中，滿臉赤紅的蓋亞已經揮出了右手，鋼鐵般的拳頭在空中一閃，林凌已經被生生打飛了出去。像是憤怒的公熊般，蓋亞直接沖向了滾倒在地的林凌，想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膽敢蔑視自己的小子。

「住手，蓋亞，雖然沒有一百倍，但也足夠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英俊男子突然出聲，蓋亞猛然剎住了前沖的身體，拉翻了兩張桌子才抵消了那巨大的衝力。

「檢查下那張紙幣吧，不改掉這種莽撞的脾氣，在戰場上誰也救不了你。」

站起身來的男子夾著p，彎腰撿起了已經分成兩截的紙片，訓斥似的伸到了蓋亞眼前，那兩張紙幣竟然被切成完全相同的大小，沒有半點的差異。

「瞬間就能夠找到中間點切開，還得考慮紙幣在微弱氣流里的飄動，也算是及格了。」

「我錯了。」

男子的話剛剛說完，一手將地上林凌拖起的蓋亞，突然用頭狠狠撞向了一邊的桌子，鋁白『色』的桌子頓時變成一團扭曲的金屬。

「欠你的還你了，小子。」

「啊，客氣了。」

用手著臉上那幾乎麻痹的痛處，感覺自己半邊牙齒都在顫抖的林凌無奈地看著蓋亞，他還是第一次碰上這麼實打實的傢伙，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是卡爾?格爾德?馮?龍德施泰特，青騎士團的副團長，希望你好好記住這個名字，我不希望在戰場上，你再耍這樣的小聰明。」

自稱卡爾的英俊男子微笑著，眼底卻『露』出了刀鋒般凌厲的氣息，眼前這個東方年青人看似被直轟了出去，但在挨拳頭的瞬間，卻用一個極其隱蔽的動作，卸掉了大部分的拳力。

「紳士們有新的任務了」

轉過頭來的副團長用p再次敲打著桌子，周圍的男子們頓時安靜了下來，真正『露』出了自己軍人的姿勢，就像是一座座鋼鐵的塑像，只剩下了長劍般的沉默和堅毅。

「原本以為這個無聊的任務之後，是更加死氣沉沉的返航，但我們偉大的蕾妮小姐，卻給我們增加了一個白賺薪水的機會。」與手下這些騎士那軍刀般的氣息完全相反，卡爾就像是一個剛剛結束了與***幽會的貴族子弟般，打了個哈欠，「向塞格諾返航的同時，正好有一艘『星團兄弟會』的運輸艦將順道趕赴亞汀。那些膽小如鼠的商人們，需要一個保鏢來防止海盜的襲擊，任務時間21天，每個人的報酬將正好是三萬星幣。」

「不愧是普路托p希臘的財富『女』神化身的蕾妮小姐啊，那種垃圾時間也能賺回錢來，真是太強了。」

「哪有什麼海盜敢襲擊戰列艦護航的商船，簡直是躺著等錢自動上『門』嘛。」

「騎士們，高興的時候，往往就是大意的開始。」

微笑著望了一眼喜悅的同伴們，卡爾卻看見了坐在人群之中的林凌，這個剛剛入團的東方人並沒有像同伴們那樣興奮，相反眼神里『露』出了一絲猜疑的神情……

將只有幾行字的任務簡報發送到了每一位騎士的p里，卡爾快步走出了任務室的大『門』，嬌小的蕾妮正站在走廊的中央，望著自己。

通道里緊靠戰艦右舷的牆面上，用全息畫面投影出了外面的景『色』，就像是一條長達數百米的玻璃幕牆，清晰映出了綴滿銀『色』光點的群星之海，顯得格外幽靜和深邃。

「如何？」

「小姐的眼光怎麼會錯，投資和人事方面，您有絕對的權威。」

望著蕾妮那張被星海映出一片冰冷銀『色』的面頰，卡爾愛憐似的『摸』了『摸』她的頭，這個十四歲的『女』孩從小就生長在這些以他人鮮血生命為食的戰爭之犬里，早早便背上了沉重的責任。

「只要能夠保證忠誠的話，會是一個不錯的騎士。」

「這次任務你怎麼看？」如同妹妹走在兄長身邊，蕾妮跟著卡爾漫步在通道里，雖說這個任務極其普通，但「星團兄弟會」的表現卻實在是有些異常。

「他們很高興，我卻很不放心。」、

看著遠處密密麻麻的「星團兄弟會」艦隊，卡爾低頭對上了蕾妮那同樣充滿警戒和疑問的眼神。

「，星團兄弟會看來並不缺軍艦，那麼，為什麼由我們來送？而且也不是根據搭載的貨物價值來和我們估價，直接開出了八十萬的護送費。」

「那是因為不想向我們提『交』那條船的貨運清單。」挑起的纖眉下，蕾妮可愛的臉頰在星光的照耀下，顯得如此冷漠，完全不像是一名十四歲少『女』應該擁有的神情，「讓外人來護送以顯示貨物的平凡，這種掩耳盜鈴的辦法未免也太可笑了點。」

「他們是商人，不是軍人。」

「卡爾，讓他們做好充足的應變準備。」

「是，參謀長閣下。」

「正因為他們是商人，我們才要格外小心。」

望著窗外依舊在炮擊提雷剋星的艦隊，那不時閃動的光點給蕾妮的藍『色』瞳孔中，『蒙』上了一層閃動的『陰』影。

玻璃般的投影舷窗外，像是用弧形拱橋聯接起來的四個貨櫃正在兩人眼前漸漸變大，隨著一陣輕微的晃動，腳下的金屬船板發出了微微的咯吱聲，標準重型貨船「星海兄弟」號調整好了航向，併入了「暴風之眼」的航道里。

在閃耀的星光下，那枚兩隻手臂互握的徽章顯得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