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白毦
?甄堯所偵察回來的情報並沒有錯,來的這支騎兵並不是呂布的雁北騎,而是從汝南過來的郭貢部。老實說,在群雄蜂起,英雄如星燦爛的初平年間,郭貢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諸侯。他雖然是豫州刺使,可如今的豫州早被黃巾禍害成無人區。就其經濟勢力而言甚還比不上冀州的一個小小的平原國。可是,即便如此,豫州的軍事力量還是不可小覷。
因為,皇甫嵩在鎮壓汝南黃巾時給郭貢留下了一支威震天下的精兵—白毦兵。
白毦軍又叫白耳兵,之所以叫這個名字,那是因為所有將士的頭盔上都插著一叢白色的氂牛尾巴。
這支曾經隸屬與天子親兵羽林軍的部隊在鎮壓汝南黃巾之後留鎮豫州,到董卓禍亂天下時,就歸豫州刺使郭貢節。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以郭貢的威望根本不足以壓服這一千多驕兵悍將。
看得出來,郭貢這次突襲兗州並未得到白毦軍的贊同。此刻,白耳軍的大將陳到正一臉不耐煩地騎著一匹棗紅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頭。火把次第點燃,照在人身上。騎兵們的頭盔和皮甲上都有晶瑩的露珠在閃爍。
黑夜急行最是考量一支軍隊的戰鬥力,戰馬夜能視物,倒不至因為長途急奔而將部隊跑散。但是,跟在後面的步兵卻被他們遠遠地甩到四十里以外。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大將,陳到微微皺起了眉頭,一張平板而淡黃色的面孔上滿是陰霾。他本是正經出身的大漢騎兵將領,不過是征西羌還是討黃巾,什麼樣的爛戰惡仗都打過。大漢朝的羽林軍行止紮營都有一定之規,而騎兵從來沒有做為一支單獨的戰略力量而使用過。除那武帝時那個不世出的軍事天才霍去病之外,一般的將領在使用騎兵時只作為一支輔助力量,用來騷擾敵軍、快速投送兵力,或者僅僅用來保護自己的後勤運輸線。
可看郭貢的意思,好象要讓自己這一千騎兵單獨完成全殲夏侯敦手中那五千青州軍的任務。
這簡直就是一件糊塗到極點的任務,青州軍就是那麼好吃掉的,夏侯家雖然是閹黨,可這麼多年來,盡出精兵強將,那夏侯敦最近一年軍功顯赫,不是個好隊伍的人。
再說了,騎兵作戰,需要有步兵協同保護,步騎兵協同戰法,那可是寫進大漢軍條例之中的。這次軍事行動,若換成皇甫將軍做統帥,若自己在沒得到步兵配合的情況下單獨帶領騎兵向敵人的步兵集團發動衝鋒,無論勝負,將來都免不被軍法官一刀殺了。
如今,我白耳軍在前面緊趕急沖,郭貢卻呆在步兵中軍大帳,悠閑地觀賞月色,真他娘不是個東西。
這個郭貢懂什麼,本將在西北同羌人血戰的時候,他還在他母親懷裡吃奶呢!
一想到今後就要在這個不通軍事的庸人手下混日子,陳到心中就異常窩火。暗道:想我陳到也是堂堂朝廷大將,正經的大漢邊軍出身,他郭貢何德何能,也配指使我白耳強兵?若不是天子被劫持到關中,老子早就帶著軍隊歸建了,沒了我白耳,看你郭刺使有什麼能力壓服豫州的山賊流寇和地方宗賊?
回頭看過去,卻見在火光中,一片白色的氂牛尾連成白色的海洋,在眩目的亮光中威風凜凜地波動。
陳到對軍隊所表現出來的士氣很滿意,手上一緊拉了一下韁繩,戰馬憤怒地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站定了。
見主帥拉停戰馬,後面的一千騎兵也同時拉停戰馬,咆哮的長嘶聲響成一片,如同泛濫的洪流。
看部隊停了下來,陳到身邊鑽出來一個形容憔悴的武將。陳到用眼角餘光看去,這人正是呂布麾下大將曹性,這次來郭貢這裡,主要負責兩軍之間的聯絡配合。
這廝來豫州軍軍營之後,陳到也升量過他的成色,此人武藝稀鬆尋常,力氣也不大,騎術箭術爛到一塌糊塗。聽說,他是呂布麾下的一個校尉,也算是軍中高官。可以他的本事,這樣的人物在白耳軍中也只配做一個普通士兵。換成老子是他上司,絕對送他去做敢死隊員,讓他被敵人一刀砍死爽快,也強似在軍中浪費糧食。
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個叫曹性的傢伙口舌很是了得。見了郭貢,那一臉的諂媚更是濃得化不開,更巧言令色說動郭貢與呂布軍結盟共擊曹操軍。
實際上,陳到並不覺得這次出兵兗州沒什麼不對。如今,曹操遠在徐州,正是抄他老家的好機會。可是,郭貢若早有出兵兗州的心思,還需要等到現在嗎?當初青州軍禍害兗州的時候他就該來了,可這個傢伙一聽說青州軍有三十萬,臉都嚇綠了。如今見兗州這邊有便宜可占,居然提起了勇氣,還真是難得呀!
可是,來就來吧,來了就乾脆把兗州給佔了也好。可惜,一進兗州,郭貢只顧著搶錢搶糧,對於如何經略兗州,卻沒有一個成熟的想法。
一提起這事,郭貢只說:「我們這次來兗州,不過是為籌集些錢糧,做事不能太過分,不能把曹操得罪了。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這一點讓陳到大為失望,都打到人家門口了,還說什麼得罪不得罪。做人做事,要麼不做,要做就的做絕。索性與呂布一道瓜分兗州,也是一個好主意。
可是,郭貢還是遲遲不肯進攻濮陽。陳到也是心中焦急,打虎不可手軟,如今的兗州曹軍,也只有青州軍一支精銳可用,只要幹掉他,兗州之戰就結束了。為此,他不得不與曹性這個討厭的東西達成默契,說動了郭貢出兵追擊夏侯敦,以期與呂布軍一道圍殲青州軍與濮陽、湮城之間。
如今,陳到和曹性在前面緊趕慢趕,郭貢的步兵主力卻在後面彳亍雁行,一想到這些,陳到就覺得喪氣。跟了這樣的主公真是沒勁,且別說功成名就,能否在亂世生存都是一個問題。
哎,難道真要換個主公?
曹性見陳到的白耳軍都停了下來,心中也是焦急,討好地問:「叔至,你怎麼停下來了。敵人都打起了火把,若天亮前再不咬住他們,夏侯敦就要從包圍圈裡跳出去了。「
「叔至?」陳到冷笑一聲:「叫我陳將軍。」叔至是他的名,一般來說,只有相當熟悉的人在能叫他的字,而陳到並不認為曹性是他的朋友。
這個時候,青州軍已經點燃了火把,一聲呼嘯快速向遠方奔去。眼見著一隊又一隊火蛇般的隊伍逐次消失在地平線上,曹性心中大急。雖然陳到的這一句話讓他又羞又惱,但大事當前,卻由不得他不將個人恩怨輕放一邊。尷尬地笑了笑:「陳將軍,我們是不是該追擊了?」
曹性是嚴夫人的親信,上次嚴夫人被李克抓了之後,他與郝盟等夫人黨的將領就失了寵,被張遼、高順等人壓得死死的,連兵權也被人奪了。這次來見郭供,嚴夫不斷叮囑讓他務必說動郭貢派部隊拖住夏侯敦,只要呂布軍和郭貢軍順利吃掉這五千青州軍精銳,做為這一個軍事計劃的直接制定者,嚴夫人將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在呂布軍中重塑威望,而曹性他們這幾人也能再次得勢。
「追擊,你懂什麼?」陳到冷哼一聲:「曹性將軍,我聽人說你出身於九原嚴家,是個馬奴。這行軍作戰,可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麼簡單,不經過十幾年軍旅生涯,不打上他十幾仗,連門都入不了。聽說呂布軍中的雁北騎的前身是西園軍,陷陣營出身代北邊軍,難道你沒同這兩支軍隊的將軍們學過兵法?敵人先前不聲不響地摸黑走路,還順帶著抓了我幾個斥候。我們這邊的情況,夏侯敦大概也摸了個門清。夏侯敦這傢伙也是個有經驗的大將,現在突然大張旗鼓的點起火把趕路,其中必定有詐。我這一衝過去,豈不正中他的圈套?軍事上的事情,你還是是少過問的好。」
見陳到淡金色的面孔上全是傲慢,曹性心中怒極。他胸膛劇烈起伏,只恨不得抽出鐵刀,一刀將這個黃臉人砍成兩截。
可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陳到的對手,人家陳到的武藝得過天下第一劍客王越的指點,當初在西北邊軍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就算比不上主公呂布,至少也強過張遼等人,乃當世一流。以他曹性的武藝,只怕人家陳到伸兩根手指出來就能捏把他捏死。
一念至此,曹性一陣灰心,只得無奈地說:「陳將軍所言極是,但不知眼前情景將軍做何打算?」
「打算,打什麼算?」陳到想了想,發現自己也沒什麼好主意,便隨口罵道:「自然是衝上去咬住夏侯敦呀!你這個廢物,連這都不懂?」
「這不是廢話嗎,你先說停,現在又說要追。真他娘凡是你說的話都有理,凡是我說的都是謬論。」曹性氣得幾乎吐血。
正要發作,卻聽得前方八百步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悠悠的骨哨,然後是一聲響亮的咆哮:「槍騎兵,突擊!」
「萬歲!」瘋狂的馬蹄聲鋪天蓋地而來,前方那片黑色的夜幕也彷彿化著張牙舞爪的猛龍俯衝而來。
曹性渾身都沁出冷汗來,他一把抓住陳到,歇斯底里地一聲大叫:「河內騎兵,河內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