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問春走上前,替她掀開床帳掛到金鉤上。
徐妃宜勉強撐起眼睛,「他做了什麼?」
問春低聲道:「烏將軍他在……他在外面練拳呢。」
練……拳?他還真是拿這裡當營地了。
徐妃宜翻身下床,由著問春給自己披上外衫,而後踩上了繡鞋朝外閣走去。
輕輕推開房門之後,外面的情景果然令她一愣,只見院中站了兩排人。方弋、桑維與徐妃容並排站在後面,烏烈站在最前,他仍是穿著那條破爛囚褲,打著赤膊,雙腕上的兩圈紅痕格外明顯。
徐妃宜在營中時,每日晨起都會看到將士們在烏烈的帶領下操練、跑步,不過今日令她錯愕的是,為什麼自己的小妹也會晃晃悠悠地跟在後面操練?
她的姿勢做得有模有樣,不過因為總跟不上節奏所以顯得有些笨拙。
在徐妃宜出現的瞬間,烏烈便瞧見了她。
脂粉未施、長發不攏的她神色憔悴,搭在肩頭的妃色羅衫下是她纖纖的身量,瘦弱得令人心疼。
烏烈停下動作,欲言又止地上前了一步,可還未等他說話,徐妃宜便面無表情地將目光越過去,投到了徐妃容的身上,「容容,你在這做什麼?」
對方擦了擦頭上的汗,笑開,「我在和姐夫練武呢。」
徐妃宜蹙起秀眉,「爹見了又要生氣。」
被忽視的烏烈直愣愣地擋到她眼前,阻隔了視線。
徐妃宜垂眼,微微偏頭,「問春。」
烏烈薄唇一動,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雖說有心求和好,但終究是拉不下臉來。
徐妃宜輕攏衣襟,轉身看向聞聲走來的問春,低聲道:「送四小姐回去。」言罷便默然回房。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暖室之內時,烏烈走下台階擋住了問春,而後看向方弋,「宗丞,你去。」
方弋領命,將很是不情願的徐妃容帶走,桑維也一起消失了。
問舂欲言又止,「可……」
烏烈打斷她,「你去打洗臉水來。」
見四小姐已經離開,而徐妃宜邇沒洗漱,問春思考了下便領命而去。
院落中重新清靜下來。烏烈大步走迴廊下,一屁股坐到台階上等著,直到問春端著金盆再度出現時,他才又站起身,大手一探接過盆,然後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半刻后,將小廚房裡溫著的湯端來。現在沒你的事了。」
問春往室內看了眼,「可是……」未來的姑爺怎麼又要將她支走啊?
烏烈聲音一沉,「走。」
問春被他眼底掠過的威脅嚇到,忙不迭地稱是,迅速自廊上消失。
烏烈單手托著金盆大步而入,另一隻手輕輕自身後將門帶上。他朝暖室看去一眼,勻了勻氣之後才托著盆緩步走入內室。彼時徐妃宜已脫下外衫,端坐於梳妝台前,模糊的銅鏡中映出她素白的小臉。門邊的動靜令正在出神的她一愣,下意識地透過銅鏡看過去。四目隔著銅鏡相對。
徐妃宜一驚,手中的篦子噠的一聲掉到妝台上。
她迅速地起身轉過來,看了眼烏烈身後閉闔的房門,警惕道:「你進來做什麼?」
烏烈悶不吭聲地將金盆放到盆架上,「洗臉。」
「我不……」
烏烈打斷她,「不洗我就不走。」
她洗臉有什麼好看的,這人明明就是在找茬。
不過徐妃宜自知拗不過烏烈,也懶得為這種小事與他吵,於是綳著臉快步走到盆架前。烏烈見狀,很識趣地讓到一邊。
他不冷不熱、悶不吭聲的表現令徐妃宜更氣,嘔氣般深深地彎下腰,用力地拂了水到臉上,力氣之大令溫水迷疼了她的眼,也飛濺了烏烈一身。徐妃宜吃痛地擠著眼,卻硬撐著不吭聲,直起腰之後胡亂地伸手去抓架上的汗巾,可抓了幾次都抓不到。
這時,一雙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徐妃宜下意識地掙了掙,「你……」忽然貼到臉上來的汗巾令她閉了嘴。
烏烈一手牽著她,另一隻手拿著汗巾給她擦臉。
徐妃宜感覺他的力道時輕時重,一會搔得她發癢,一會又蹭得她生疼,即便是閉著眼,她也能想像烏烈此時的笨拙模樣。不管是當年意氣風發的林書浣,還是現在威風無匹的烏烈,都何曾給別人擦過臉?這種事他肯定是第一次做,自然會笨拙。徐妃宜睫毛輕顫,陰雲瀰漫的心頭又覆上了一圈酸澀。
這算什麼?以為傷了她的心,這樣擦擦臉就好了?
徐妃宜眉心起了褶皺,心知應該推開他,可手腳卻又不聽使喚,根本動彈不得。於是只好懊惱地咬住下唇。直到臉上的水珠悉數被烏烈擦去后,她都沒有睜開眼。烏烈遲疑地放下大手,望了她一會兒,啞聲問:「怎麼?」
徐妃宜閉著眼不說話。
烏烈將汗巾扔進盆中,忍不住抬手撫上她的玉顏,劍眉折起,「迷了眼睛?」
徐妃宜仍是不言語,唯有睫毛顫得更厲害。
烏烈瞧她似乎很難受的樣子,「很疼?是不是睫毛進去了?我幫你……」他將唇湊過去,拇指輕輕按在她的眼下,正打算鼓起腮幫吹氣的時候,徐妃宜忽然睜開了眼,纖長的睫毛刷過他的下唇,一滴忽然滑下的淚珠正落在他的拇指上。
他愣了愣,而後緩緩將手放了下來。
烏烈拉開兩人的距離,垂眸便見眼前美人含淚、楚楚含羞。
心口上頓時傳來被揪住般的鈍痛,深湛的目光中又不禁多了幾分罕見的柔情與憐惜。
他輕輕一嘆,那些所謂的男性自尊被她這盈盈一望給輕易化解,變成又氣又愛的無奈。那寵溺的眼神直白得令人心慌,徐妃宜回神過後忙低下頭,一面狼狽地蹭去眼淚,一面甩開他的手。
可對方非但沒有被她甩開,反而攥得更緊。
徐妃宜只覺得腕上的力道驟然加大,接著自己便忽然被他扯入懷中。
柔軟的豐腴撞上他堅硬的胸膛,徐妃宜下意識地仰頭看過去,結果卻被烏烈瞧准機會扣緊了下巴,令她的目光再也無法逃離。她紅著臉仰視著他,感覺那強有力的心跳透過肌肉撞擊著她的心房,將自己那根理智的弦砸得脆弱不堪。
他們深深地對視,連眨眼都放緩了速度。
烏烈用拇指摩挲著她的下巴,另一隻攥著她皓腕的大手下滑,轉而與她十指相扣。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我們不吵了,好不好?」
徐妃宜喉頭一哽,眼底瞬間又浮出水霧,萬千委屈似乎都自心底涌了出來。
不該是這樣的,她該生氣、該任性、該用冷暴力去懲罰這個不懂得尊重她的惡劣男人!可是自己好沒用,只是被他難得體貼地擦了擦臉、只是被他這樣溫柔的看著,她的心
就軟得一塌糊塗,就像一顆被擠爛的橘子,甜中帶酸的汁液自心口瀰漫開來,並化作熱淚自眼角滑下,浸濕了耳畔。不該是這樣的,徐妃宜,你的自尊呢?你的驕傲呢?
他不再是當年的林書浣了,他早就忘記了自己的承諾。這個男人對娶她的事隻字不提。可是……
徐妃宜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那扣著自己下巴的鐵腕,無助地握緊。可是怎麼辦?如果他真的不娶她,那麼他們會因此而分開嗎?不,她不要,她捨不得。徐妃宜的眼淚越落越凶,與烏烈相比,她更氣自己陷得這麼深,明明準備了一肚子的冷言冷語,可當見他讓步之後,自己的態度竟也可以卑微到無可救藥,「吉郎,你還想要我嗎?」
烏烈雙眉微垂,眸中憐色更濃,「當然想。」
徐妃宜眸子一顫,「真的?」
烏烈鬆開那隻與她交握的手,轉而用雙手捧住她的臉,認真地說:「真的。」
徐妃宜動容地輕踮起腳尖,衝動地說:「那娶我吧。」
好吧,她不管了。什麼自尊,什麼驕傲,她全都不要了。如果自己不說出來,那這個男人永遠都不會明白。她已經等了太久,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
徐妃宜緊握著烏烈的手腕,用力到顫抖,一雙水眸死死地望著他,「吉郎,娶我好不好?你不可以不要我。」
烏烈的唇在抖,捧著她臉的大手也在抖。
在徐妃宜緊張的目光中,他用力地點頭,「好,我要你,我娶你。」
她的身子驟然一軟。
烏烈的唇很快就落了下來,輕柔地壓住她的唇瓣輾轉吸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