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第 105 章
山上的空氣忽然凝滯。岳青峰撐起胳膊,低頭看向連念初,略顯緊張地解釋道:「我一時忘了融合山骨之後身體重量增加,走起路來重心有些不穩,不是故意壓到你的。你先別動,等我跪穩當了把腿抽出來。」
是啊,融入山骨之後多了一塊……確實是得挺重的,難怪一邁步就失衡了。連念初下意識看向他身上多出來的那塊東西,岳青峰自己也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臉上露出些不自在的神色,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連念初心裡猛跳了幾下,眼前跟過電影一樣唰啦唰啦閃過了許多畫面,最後落在一片雪白的大蓮花上。
小蓮花正在旁邊飄著呢,不行!他猛地抬手按上去,想推開岳青峰。一推竟沒推著他的臉,岳青峰反而抓著他的手低笑道:「你在想什麼呢?我答應過你不在女兒面前做出有損父親威嚴的事,哪兒會就這麼在野地里親你,你也忒不信我了。」
他放開按著連念初雙目的手,指尖在他額上輕點了一記:「我多融合了一塊山骨,身體有些突兀不平而已,你偏要照著那兒看,難道我不會害羞嗎?」
說得連念初倒有些慚愧,還在心裡檢討了一下自己不該亂想,應該體量他為了女兒做出犧牲。他搖了搖頭說:「是我想多了,岳兄你起來吧,我以後不看你就是了。」
岳青峰笑道:「說得好像我多小氣似的,我的身體你哪天不看,哪裡沒給你看過?這塊山骨不是當著你的面融合的?你再看看那片湖,融合之後什麼樣子不是清清楚楚的在你眼前?只是多了一片山石,拱得水滿而將溢,你就這樣看我。」
這麼純潔的地殼運動,怎麼搞得好像他做了什麼不能見人的事似的!
連念初也不知是看他好還是不看他好,轉頭看著滿池蓮花,無奈地說:「那岳兄你說怎麼樣?我也不是沒給你看過啊,你原先連我的雌蕊都見過嘛,我也沒說什麼。」他可沒那麼小氣,給人看一眼都要嘮叨半天。
岳青峰忍不住把頭埋進他胸口裡,低低笑著,抓著他的手按在地上,好半天才起身,滿臉笑意地看著他:「是我的錯,阿初你這麼大度,我也不該斤斤計較。何況咱們是戀人,不管是原身還是法體,你要看我都該讓你隨便看的。」
他的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在他耳邊說:「不過不能給滿衣看到,回頭你要看我還是在咱們的洞府里看吧。」
他的呼吸比人類還熱,吹在連念初耳畔,他不只覺著耳尖發燙,連臉都有些不明不白地發熱。
——這話就該用神識傳音,萬一滿衣正好耳力好,聽見了怎麼辦?他女兒可是真真正正純潔無瑕的白蓮花,三十朵花一朵粉的都沒有呢!
他用力推了推岳青峰,傳音道:「你先起來,那邊湖水高,滿衣都看見了!」
岳青峰的吐息吹在他耳邊,看著他的臉慢慢漲紅,也同樣用神識傳音進去:「正是湖水高了才看不見,我用水築出一道堤幕來,咱們在下面,都擋住了。再說,我不過是摔了一下,怎麼就怕女兒看了?我女兒是純潔的白蓮花,不會笑話老父腿腳不好的。」
連念初心裡彷彿被化血刀刺了一刀,又酸又軟,推著他的手先卸了力道,嘆道:「你哪兒老了,我從還沒見著你就覺得你又年輕又好看。就是腿腳不好也是一時的,等回頭再找一片真靈來,你就能站穩了。」
他從掌心托出本體來,看著上面僅剩一絲的紅痕,憧憬地說:「等我變白之後,咱們就去我出身的華光小世界把你最後斬出的那片真靈找回來。你就是看見我開悟的,我覺得找回那段記憶對你肯定有好處!」
岳青峰心裡也酸酸甜甜的,不捨得再占他的便宜,跪坐起來,托著他的腿送出去,讓他好好坐起來。連念初起身之後站起身走到側面扶住他的肩膀,憐愛地說:「我從這邊扶你,這就砸不著我了。咱們也不急著立刻就能站起來,你先坐幾天輪椅,回頭咱再去收集真靈就是了。」
岳青峰含笑說了聲「好」,一手扶輪椅,另一隻手抓著連念初,借力站了起來。若只是這麼站著,重心垂直向下,倒不會摔倒,也不非得坐回棺材里。他便考慮著把輪椅改成拐棍,走近路時拄著拐走,遠一點的就站在平衡車上,跟連念初的自行車並排前行,那可比坐輪椅風雅風流多了。
他抬手朝空中一抓,把輪椅背抓到手裡邁開弓步,找准了重心位置之後便舉起椅子,將其從平衡車上卸下來,準備接著煉器。這回因是回到自己山裡,不怕再有人上來打找,也不用特地回洞府了,就在小蓮花的池塘邊升起爐子,盤坐下來,引地火燒煉輪椅。
這具棺材本就是他自己煉製的,用的也是自己山裡產的玉髓,煉化時也不加減功能,只不過是將一座輪椅拆分成兩塊,再重塑成兩支上寬下窄的腋下拐杖,並不費時間。拐杖出爐時連念初正好回神殿那邊侍候靈植,岳青峰便抓著拐杖中間的握把自己站起來,撐著拐站到平衡車上,徐徐飛向山上,要給他一個驚喜。
果然是驚喜。
彼時連念初剛給靈植培了遍土,怕身上沾了花粉,便扎進旁邊水池裡洗了個澡。剛**地從湖裡爬上來,還沒來得及吸盡衣服上的水,就看到眼前杵著一副極高大的身影,陽光從後面打過來,彷彿給那副身影籠上了一圈金邊。
他下意識抹了把臉,把睫毛上的水珠都抹乾凈了,才看出來自己面前那個站著的人影竟是岳青峰。
那麼俊美英挺、風流瀟洒,就和他年輕時前想象到的恩人一模一樣。這倒不是說他後來看到一個棺材里的岳青峰有什麼不滿,而是對著一個躺棺材、坐輪椅的人,心裡難免總帶些憐惜;和對想象中高高在上的神仙那種純然崇拜的心態不太一樣。
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岳兄!
連念初激動地看著他,渾然忘了自己一身的水還沒吸干。岳青峰皺了皺眉,揮手替他吹乾了水,摸著他額頭說:「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滿身都是水,萬一吸水吸太多了傷了根怎麼辦?」
連念初甩了甩頭髮,低頭看他全身,這才看見他腋下的拐杖,驚喜地說:「這麼快就煉好了?這就能正常走路了?岳兄煉器之能真讓人敬佩!」
岳青峰其實剛從平衡車上下來不久,並非拄著拐自己走上來的。不過他也沒糾正連念初的說法,只搖了搖頭,矜持地笑道:「這算什麼,只是把輪椅拆開來重捏個形而已,回頭我教你,比你做菜難不了多少。咱們要說話也別在這野地里,先回洞府,坐下慢慢看這拐杖。」
他倒不是離了拐杖就站不住,只是真靈仍不足以完全控制身體,站久了容易傷到腳。洞府里的碧玉床卻是和棺材一樣的質地,能承得住他的體重,可以坐下來讓連念初慢慢看他的拐杖。
連念初答應下來,扶他站上平衡車,拿出鎖塵,陪他一起飄回洞府,路上還是不住打量——其實拐杖沒什麼可看的,他主要就是願意多看看站著的岳青峰。
當然,坐著的也沒看膩。
回到洞府後,岳青峰就坐到床邊,把拐杖架在腿上,一手托起杖頭,讓連念初就著自己的手觀看把玩。那副拐看著單薄,實則也是整副棺材煉成的,份量極重,擱在平地上也要留個印子,虧得岳青峰的寢床也是玉髓打制的,和棺材本質相同,承重力相當,才不至於壓壞。
連念初上手摸了摸,覺得跟輪椅的手感也沒什麼區別,只是更溫潤光滑,底面還煉出許多花紋,不會打滑。
岳青峰看著他的手在自己腿上滑動,心頭微動,忽然握住他的手腕說:「阿初,以後我就能陪你到處走動,也能幫你下地幹活,不用你再費力推著我走……」他抬眼看著連念初,眼中倒映著一室燈火,明亮異常:「我終於可以擔起咱們一家三口的責任,做個稱職的一家之主,有句話我也覺得到了當講的時候了……」
他拿著連念初的手,將他的手指捋直,翻掌拿出一枚碧玉戒指套到無名指上,在光滑的戒面上輕吻了一記。
「我愛你。」
當初見到那朵白蓮花時的心情他已經不記得了,可是寄託於渡鴉身上的神念回來,帶回了他們交談的記憶和另一朵白蓮花時,他就覺得這位道友十分可愛了。而且越是深入了解,他就越覺得連念初可愛,無論是白蓮花還是粉蓮花,這些外形的東西都不要緊,只要還是這朵花就夠了。
他把那隻手貼到臉側,溫柔地問:「阿初覺得我如何?」
連念初手掌被他抓得牢牢的,幾乎捂出了汗水,臉上也有些發熱,眼裡只看得見那隻碧玉戒指,結結巴巴地說:「那、那戒指不能戴在無名指,人家、人家結婚戒指才戴在那兒呢!」
他們不是還在談戀愛嗎……突然就戴上戒指了,他感覺有點、有點太快了吧?
岳青峰笑道:「那是小千世界的習俗,不是哪個世界都有的。咱們這裡戴戒指跟已婚未婚沒關係,只是我煉拐杖時多出了一塊玉髓,正好給你弄件法寶護身。戒指可以隨時戴在手指上,比弄成其他形狀的更方便。」反正青峰嶺上下的風俗是他說了算,他說沒關係肯定就沒關係。
連念初被他捏著手來回親吻,熱度簡直從指尖燙到心裡,全身血液都要蒸騰了,哪還有腦子分析不同地區的婚俗?他抽了幾次手都沒抽出來,掌心從拐杖上滑開,落到岳青峰結實的大腿上,慢慢回味了幾遍他剛才的話,遲了幾拍才想起來回答他最初的問題:「唉……我當然……當然也是願意跟你在一塊兒的。」
他這種純樸老實的妖怪雖然不能像岳青峰那麼痛快地說出「愛」來,可也是認真考慮過以後兩人要怎麼過一輩子的。從前看的那些愛情圓光劇里的情節他都過過心,甚至代入他們倆在腦內吵架——分手——複合——被親戚拆散——再複合……如是循環過好幾次,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他很確定,哪怕以後倆人真的會吵架、會誤會,他還是願意跟岳青峰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