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有事要奏
新政進行得如火如荼,順帶還把北方土地兼并嚴重的現象給緩解了。北方的土地兼并,一般都是那些地主放高利貸,利滾利之後,迫使農戶破產,那沒有值當的東西了,自然就把田產給吞沒了。
這種巧取豪奪背後,影射的是大順百姓抵禦風險的能力極為低下,家人有個大病什麼的,就要傾家蕩產。莫說這時,便是後世,不也是一樣?這也是陸承啟設立福利院、養濟院和施藥局的根本意圖,讓所有人都看得起病。當然,這新政難免會觸犯一些人的利益,但又有何懼?就拿那些擁有幾百畝田地的大地主來說,誰叫你巧取豪奪人家田產的,現在耕種不了,荒廢了,還要交稅,怪得了誰?
朝廷早就倡導賣地經商,你貪圖安逸,想坐著收錢,也是自己的選擇。新政一出,兩個月內地價跌到了谷底,你再急著拋售,可一時間,誰有能力買得起這麼多田產啊!越是拋售,就越是恐慌,若不是皇莊大肆購進,怕很多地方的經濟都要崩潰了。畢竟大順的農業比重還是佔到了八成,農業不穩,商業也跟著玩完。
朝中大臣,家中也有很多田產。雖然他們貴為朝廷命官,不用交稅,可是沒有佃戶願意幫他們種地了,他們也蹦達不了哪裡去。寒門出身的官員還好,家中不過幾畝貧瘠的田地,可一些高門大戶,可就要哭了啊!
這不,半個月以來,許多朝廷官員圍堵陸承啟,就是哭訴新政的種種不好,說什麼地價大跌,佃戶跑光,田地荒蕪……甚至危言聳聽,說再這樣下去,大順就「大廈將傾」,萬劫不復……
反正怎麼誇張怎麼來,陸承啟卻好整以暇,拿出監察司調查的資料,江南人口翻了一翻,而且趁冬季開墾的土地,已經高達幾十萬頃……
這一下,群臣無力反駁了。當然,這些文官是不會乖乖認輸的,又旁敲側擊起來。陸承啟記憶最深刻的就是剛剛調回長安,還未曾派遣官職的張方平,連日來請求覲見,還不停地上奏。其中一篇奏疏是這麼寫的:「……夫平均者,不舍豪強而征貧弱,不縱奸巧而困愚拙,此之謂均也。故聖人曰:」蓋均無貧。「
然財貨之主,其功不易。織紝紡績,起於有漸,非旬日之間,所可造次。起於勸課,使預營理。絹鄉先使織紝,麻土早修紡績。先時而備,至時而輸,故王賦復供,下民無困。如其不預勸戒,臨時迫切,復恐稽緩,以為己過,捶撲交至,取辦目前。富商大賈,緣茲射利,有者從之貴買,無者與之舉息。輸稅之民,於是弊矣。租稅之時,雖有大式,至於斟酌貧富,差次先後,皆事起於正長,而系之於守令。若斟酌得所,則政和而民悅;若檢理無方,則吏奸而民怨。又差發徭役,多不存意。致令貧弱者或重徭而遠成戌,富強者或輕使而近防。守令用懷如此,不存恤民之心,皆王政之罪人也……其民若水,可使船浮,亦可使船覆。夫戰如火,久戰則引火燒身。倘若陛下一意孤行,則必將覆舟、焚身也……」
原文太長,還引經據典,說新政這裡不好,那裡不好。每次陸承啟都「虛心納諫」,然後就是不改,氣得這小老頭髮飆了好幾次,匆匆跑進皇宮,找陸承啟論理。陸承啟怕了他,現在是一見到就躲,甚至想讓吏部調他離開長安,這種「耿直的忠臣」,實在是太難伺候了。
不過,張方平說得也有道理,一味殺富濟貧,也不是個辦法。但這些地主不聽勸,硬是不肯賣地經商,怪得了誰?難道要讓手中沒有資本的農戶去經商嗎!而且沒人不知道,經商的利潤,比種地高多了。可這些地主就像茅坑裡的石頭,又硬又臭,擺明了仗著朝中有人,跟朝廷對著干。
如果張方平的言辭再懇切點,說不定陸承啟會接納一部分。但他的奏摺語句,像一把刀子,把新政砍了個體無完膚。要是換了個皇帝,說不定他又要被貶了。
好不容易昨日躲過了一劫,陸承啟今天剛剛到垂拱殿「上班」,還未坐熱龍椅,高鎬就臉色古怪地走了進來,陸承啟一看,心中「咯噔」,苦笑道:「又來了?」
高鎬點了點頭,不敢去看陸承啟:「陛下,要不要自殿後走?」
陸承啟想了想,一連躲了張方平六七日了,今日再尋借口,怕其餘官員會有風言風語。「罷了,罷了,宣他覲見吧!」
「遵旨!」
高鎬退出去后,一個身材高瘦的官員進來了,長揖一禮,開聲說道:「參見陛下,臣有事要奏!」
陸承啟擺了擺手,說道:「張卿,不忙不忙,朕正琢磨一件事,你來給朕說道說道,該怎麼做?」
張方平一愣,只好忍住要說的話,默默地立在一旁。
「來人,給張卿賜坐。」
「謝陛下!」
待得張方平坐下后,陸承啟劈頭蓋臉地就問道:「張卿認為,這錢民放錢,是弊政嗎?」
張方平一愣,然後認真地說道:「有弊有利!」
陸承啟嘆了口氣,說道:「是啊,利在能解一時之圍,過後卻窮困潦倒。朕記得,先前皇家銀行沒有出台放貸業務時,錢民放錢,好一點的是二分息,更有甚者三分息,且利滾利,錢滾錢。一個農戶,哪有這麼多錢還?」
張方平愕然:「現在不是有朝廷放貸嗎?」
陸承啟嘆聲道:「是啊,皇家銀行搶了很多人的飯碗,他們不樂意了。這些錢民,又是大地主,坐擁百畝田產,甚至千畝田產,便是收佃租,亦能活得很是瀟洒。可那些佃農就慘了,沒有自己的田地,哪怕朝廷只收一成稅賦,他們也要交四成,奈之如何?」
張方平很聰明,知道陸承啟想要抑制土地兼并,沉思了一會,才緩緩地說道:「陛下,據臣所知,百畝田產地主並不多……」
陸承啟冷笑道:「他們都把田產歸於朝中官員名下,當然不多!」
張方平驚愕地說道:「陛下,此事當真?」
陸承啟知道,他是耿直過了頭,殊不知政策的空子,是朝廷官員鑽得最多。「掛田產在官員名下,可以免稅,他們純賺佃租,朝廷收不上一分稅賦,實為可惡。國庫為何先前如此艱難,不就是這些人太多了?又是放錢,又是收租,真箇是富可敵國啊!」
張方平是個謹慎的人,疑惑地問道:「敢問陛下,此事是從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