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情債難了 第六章 疑雲
西風蹂躪月凄迷,燈漏更殘意遲遲。
靜坐芸窗,眼凝暝暝夜色,有微雨飄進,涼絲絲地吻上她玉潔的肌膚,她恍然地伸出手去,感覺雨絲,糾纏難解。一如她此刻的心緒,雜亂糾結,解無可解。
無殤,怎樣了?軒,又如何?而晚華,是個謎!激動的情緒一旦平息,她心底潛藏的疑惑便如雨後春筍突突地鑽了出來。
原以為,親情失而復得,可如今卻似掉進了雲里霧裡。晚華,對於舊日的往事竟是一問三不知!只那麼兩句后,她不再問,疑問深埋,便只有等自己慢慢地拔除。
「娘娘?」輕柔低婉的嗓音,是漱蘭!
她側眸一笑,指著桌子對面的椅子,「坐吧。不必拘禮!」
漱蘭臉微抽動,眼睛看著她蒙上一層輕薄的水霧,終是默然地坐到她對面。神情,動作皆有幾分拘束。
她瞥了眼窗外,方轉臉過來,溫和地笑問,「漱蘭,方才你說要我防著晚妃,卻是為何?」
「……」漱蘭垂了眼,沒有應聲。
她淡淡一笑,「你是料不到我與晚妃乃同胞姐妹罷?」頓了頓,嘆息道:「姐妹、也有嫌隙之時。」
漱蘭抬眼迅速地瞥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睫,擱在膝頭上的手指不停地翻絞。
「漱蘭,你一心為我,我是知道的。我也將你當自家妹妹,有話,但說無妨!」她語氣誠懇,眼神坦白地凝著漱蘭。
漱蘭靜默了一會,才又抬眼看她,眼睛里一片潮濕,聲音輕哽:「娘娘……」
她溫和一笑,靜待漱蘭繼續說下去。漱蘭吸了吸氣,聲音低道,「年前,自晚妃娘娘進宮之後,先是皇后暴斃,后又到貴妃娘娘遇刺薨逝,再後來又是淑妃、靜嬪……還有、太子和笑爺……」
她心猛地一揪,驚問,「太子和笑爺怎麼了?」
「娘娘不必擔心,笑爺一切安好。只是、只是太子忽患腿疾,如今行動不便。」漱蘭看著她漸而擔憂的臉色,聲音更低了些,摻著濃稠的憂切。
她心頭震驚,這都是晚華所為?!不可能!難道五芒可使人性情大變?!還是——
心潮久久難平,怔了半日,漱蘭一聲低喚方讓她回了神。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摒退漱蘭。
內殿空曠清冷,她凝看光滑可照人的地面,憶起當日嫦娥廣寒之預言,如今,可算是印證了那一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軒自不是后羿,可明月宮卻成了名副其實的廣寒宮,而她,便是受困的嫦娥。嫦娥是奢望永生,她,卻是為鎖心之怨!也是,可悲可嘆可怨可憐的嫦娥!
悔恨凄愴之情自心底汩汩湧出,她抑制不住伏到桌上低聲哭泣,窗外的雨愈發綿密,風雨無聲,惟有她悲泣之音如同午夜幽魂的悲怨在殿內縈繞。
一聲輕嘆,「池兒——」如午夜夢回的甜蜜記憶,她渾身一震,定了半晌,方鼓起勇氣慢慢地抬頭,轉眼,窗外便是熟悉的身影。無殤?!
她幾疑是自己的幻覺,忙地揉了揉眼睛,已有清涼的手指握住她的,低柔的嗓音隨著那絕世無雙的眼眸里煙氳水繞的溫柔輕瀉而出,「池兒——」
「無——殤?」她吶吶地開口,怔仲間他已輕靈地翻過欞窗,站到她跟前。她扭過身子,驚奇欣喜地仰望他,眼裡的水氣愈發地盛了,迷離了他清雅無匹的身姿。
「池兒。」一聲低喚,她已被擁入熟悉的懷抱。清淚淋漓,染濕他的白衣。
他疼惜的目光輕漾,伸手撫摸她的發,一遍一遍地傳達他綿密如雨,悠長似水的情思。
無言相擁,情潮狂涌。他疼痛難捨,她悲愴難當。
良久,他鬆開她,輕柔地抬起她的臉,撫平她的淚痕,「池兒,可好些了?」
她只定定仰望他,並不言語。好?卻如何是好?有愛難言,有情難守,這一世情債卻要如何終了?
他讀懂了她眸中意,惘然一嘆,手指細細摩挲她光潔的臉,忽然問道:「池兒,可見過晚妃了?」
她怔了下,點點頭,迷惘的眼眸期待他的答案。他眼波微略,眼神銳利了些,聲音微沉地道:「對於晚華,我知之甚少。只是,直覺告訴我,晚妃,只怕不是池兒的晚華!這點,想必池兒已有所覺!軒要帶你走之時,我沒有阻止,是知你若不親察,定然不會相信。如今你已知曉,定要追查真相,怕是暫不願離宮罷。」
「我——」她頓時語塞,無殤已窺穿她的心思,她還能說什麼?此事事關晚華,她的妹妹,她唯一的親人,若不能查個水落石出,要她如何安然離開?更何況,還有軒……
要拋開一切,與無殤一起,談何容易?只怕,要成為此生最大的奢望——
想到此,她心一陣鈍痛,抑制不住的悲傷差點讓她落下淚來,她極力壓抑,不輕易流露,不想讓他憂心。
他靜靜凝視她,「世有魂馳夢移之說,莫非是魂魄錯位,讓……他人之魂附身晚華?」
聞言,她猛然想起疏雲,想起疏雲臨死的那聲姐姐,還有疏雲給她的熟悉的感覺。莫非,真箇是魂魄錯位?她是歷劫千年,背負幾千年記憶而再生之人,那麼世間之魂馳夢移也並非沒有可能。
「池兒。」他捏了捏她的肩膀,她驀然回神,「無殤?」
「我——」他遲疑著,說道:「天覺鐵騎已然壓境,天鑒危急。過兩日,我要出雁門關……」
「什麼?!」她驚叫打斷他,「你要率兵親征?」看他慎重點頭,她直覺地脫口道:「不要!」她不要他陷入任何的危險!他若有個萬一,她如何能承受?屆時的她,將會變得如何可怕,結果是不可想象的!
「池兒——」他輕嘆著撫摸她的發,「此戰,我非去不可。」
他眼中的堅持,她知道不可動搖,頓了頓,抱住他,「讓我與你一道!」
他眼神微震,終於還是拒絕,「不。你不能。」
「為何不能?!我要與你一起。無論生死!」她執拗地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