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情債難了 第七章 微塵

他眼神微震，終於還是拒絕，「不。你不能。」

「為何不能？！我要與你一起。無論生死！」她執拗地堅持。

他抱緊她，低嘆道：「我、會擔心你。會因為害怕失去你，而不能全心應戰。我、怕他將你帶走。而且，你若跟我走，皇上便不能安立京都，國無主，亂勢禍國，生靈塗炭！」

生靈塗炭？！她眼神有些恍惚起來，這曾經是她深諳的急切的願望，如今，卻成了她的不願。萬分不願，因為無殤，因為愛！

御天征戰四方，爭霸天下之心，她總覺得是因自己之故，心中難安，心意難平。她，果真是紅顏禍水？！妖妃禍國？！

「池兒，別想太多！」他鬆開她，潔膩的手指輕點她的唇，「天意難測，我們、儘力隨心便可。」

「我——」無殤總是輕易地堪破她的心思，讓她無所遁形。而他，攏煙的眸子背後，多少風雲，卻是她永遠也參不透的？

他避開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的秋雨，眼眸也漸而染上一種悲戚，似夢囈般喃道：「此去，是輸局……」

她猛然一驚，揪住他的衣衫，「無殤，你說什麼？」

他轉眸來，凝視她，笑意飄忽，輕描淡寫般道：「此去，是輸局。」她的手緊了些，臉色蒼白，眼睛深深地望進他的。

「對付鳳御天便是對付自己，要戰勝自己本就不易。而他的軍隊實力……卻是天鑒不可及的……」

對付自己？戰勝自己？無殤這是說的什麼呀？！她被他的話震驚，嘴唇顫抖，眼睛流露出深深的驚疑、不安和憂切，手無意識地絞皺他的衣衫，期望他能給她答案。

他卻只雲淡風輕一笑，莫名地一問：「人有三魂七魄。池兒、可相信這世間有魂魄分離之事？」

魂魄？分離？她如墜雲霧，頭腦被他的話擠得生疼。無殤，他說的什麼呀？她急，他漫不經心，她忍不住捶他，淚都流下來。

他輕輕環住她，任她似孩子般發泄，唇邊始終吟著輕淺的笑意，眼眸里情緒複雜到晦沉。疼惜的、溫柔的、悲愴的、凄迷的、痛楚的……就像海，納了百川，沉澱下深沉的陰暗。

她哭累了，鬧累了，安靜地靠在他懷裡。啞了聲音說：「無殤，我不逼問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他吻了吻她的發，當作回答。動作輕柔地將她抱到床上，蓋上被子，看她合了眼，靜靜地守著——

許久，一聲輕如微風的低喚，她毫無動靜。他難捨的眸，流露深沉如夜的痛楚，最終絕然離去——

……

乾平殿。

鳳流軒臨窗而立，眼神被風吹透，帶著秋雨的涼意。

「你、來了？」清潤的嗓音帶著長生菊的味道，凄迷、微涼。

言無殤默默地走近，並不應聲。鳳流軒回過頭來，晃了晃手裡的玉色瓷杯，金黃澄澈的液體流動，他低頭瞥了眼，笑說：「菊花茶，蓮卿可喜歡？」

言無殤目光逡巡，靜了下，勾起一個迷離的笑意，「秋，已經夠深、夠涼。」

聞言，鳳流軒眼裡浮出一絲苦澀，嘆道：「是呵，到處都是秋的味道。」萬物蕭索，人心凋零，情緣蒙霜！

言無殤忽然拿起桌上滿杯的菊花茶，仰頭飲盡，菊花清涼微澀的味道頓時溢滿口腔，涼意順著喉嚨直抵內心。

將杯子擱置桌上，他深望著鳳流軒，「情深如斯，你我皆沒有退路！以後，但憑天意，盡人事！我、不會退讓，不會放手！」

鳳流軒忽而輕蔑一笑，「你不退讓？好！三千年守候，我也累了。如今，再不甘只當沉默的守護者，我要爭取！而你——早該煙消雲散，卻又為何……如今，要和自己相爭，天意弄人？還是因果循環？」

言無殤輕聲一笑，眼眸中痛楚一閃而過，嘆息道：「此去，你要守護好她。夜鸞不死，於她、終是禍患！」

聞言，鳳流軒面色微震，驚疑地盯住他，「你是說——夜鸞？」

言無殤面色凝重地輕點頭。

鳳流軒神色飛快地變換，「夜鸞，她不是被鎖無量山了嗎？」

「你在此地，她會甘於受困？」言無殤意味不明地一笑，「你對她無半分情思，也不曾注意她半分，她縱是在你身邊，你許也不知道！」

「……」他為何提到夜鸞？那個為他要妄動逆天劫的女子？！鳳流軒疑惑的目光在他臉上探究，他臉上的神情並無半分痕迹可尋，終於忍不住深問：「夜鸞？莫非你已有她的消息？莫非她……已經在這宮裡了？」說到最後，鳳流軒心情緊張起來，若夜鸞真箇在宮裡，以池兒目前之力，怕是不能對付她的！

「我只是有此感覺。」言無殤隨意地自一邊的雙鵰龍鳳瑞祥圖的烏木椅坐下：「她若在，倒也是不必過於擔心。畢竟，她如今也如同池兒一般，身為肉身凡胎。只是，得細心謹慎一些，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鳳流軒面色一凜，「萬一，也不允許！」絕不允許任何的傷害！

言無殤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如此，你、便要提防那媚晚華！」

「晚妃？」鳳流軒驚訝，旋即面色微變，似自言自語一般道：「她、自是個有手段的人……若非是因著池兒……」

「為著池兒，更要提防那媚晚華！」言無殤輕吸氣，繼續道：「宮中之事，你是知曉的，只因那媚晚華之姿容似極了池兒，故而你一再縱容。如今，池兒已回，你還要如何？」說到此處，言無殤的語氣激動起來，忽而頓了下，平定了情緒，忽而一嘆，「你之愛，太過軟弱。要知道，愛、包容，卻並不等於要縱容一切！」

語罷，竟是頭也不回地走出大殿，只留下神情震動的鳳流軒，空對滿殿的清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