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一百章
沈靈原本沒打算隱瞞自己的行程。不過，在他說出自己要回國之前，沈真先在郵件中對他說了來A校參加講座的事情。沈靈查了下日曆，發現二者時間重合了。於是他索性就不說了，以免沈真分心。
好吧，或者也可以說沈靈就是故意不說的。
哪怕是習慣於將事事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沈靈，他內心深處也不是全然自信。愛情這種東西是計算不來的，這一點就連沈真都知道，沈靈難道會不知道嗎？他知道。所以，他其實有些近鄉情怯。
出國的行為算得上是一場冒險。
沈靈知道這場冒險必不可少，然而他也擔心在這個過程中會出現什麼不可預估的意外。
如果沈真那時的萌動僅僅是出於一種轉瞬即逝的激情呢？藝術家的激情就是這樣，他們愛的時候可以無比瘋狂，不愛的時候又可以無比冷漠。如果沈真的生命中忽然出現另一個不可替代呢？沈靈即使是最高明的執棋者，他能夠增加的也只是己方的勝率，其實他並不能保證自己一定會下贏整盤棋。
越是在乎，越是患得患失，越是沒法理智自製。
不過，沈靈比任何人都善於忍耐。而且，比起沈真的悲觀，沈靈要更加不折手段。
他忍了一年，又忍了半年，他忍了四百多個日日夜夜。
而現在，他終於回來了。
沈靈終於見到了沈真。有那麼一刻，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丟了一隻玻璃鞋而魔法失效的灰姑娘，無法順理成章地出現在他的王子面前。世界彷彿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就集中在沈真身上。
美女學生的提問帶出了全新的提問節奏。之前大家的提問都比較專業，從美女學生之後，學生們的問題就比較五花八門了。不過，大家還都有些分寸，即使一些問題生活化了，卻不至於會冒犯人。
團隊中的人幾乎都被學生們問到過，不過更多的問題還是砸向了陳磊和沈真。
沈真很受歡迎。這個認知讓沈靈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灰姑娘」其實並不介意自己身上的魔法是否失效了，即使他無法參加舞會，但只要王子還是場中最受歡迎的人，他就忍不住會覺得驕傲呢。
不過，即使是人/民/幣，也不是人人都愛的。站在沈靈身邊的兩個男生似乎就很不喜歡沈真。
「我是看不出他有什麼本事的……野路子出來的，取得現在的成績不過是他撞了大運吧。」
「呵呵，我覺得《遇妖》八成是其他人代筆的。幾年前，他才多大啊，字認全了沒有？」
「小白臉嘛，有一張臉，那些有錢的人就願意幫他炒作……」
……
沈靈轉過頭說：「不管你們如何否定沈真，你們現在就站在這裡，被迫看著他的優秀。不管你們有多不服氣，你們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和他的作品。至於你們，抱歉，沈真不認識你們，他一點都不在意你們是如何看待他的。當雄鷹於九天攬月時，他根本沒有必要理會小麻雀那無比可笑的妒忌。」
沈靈始終保持著微笑，然而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極其危險的氣息。如果想打架，他也奉陪。
或許是怕他們真的打起來，周圍立刻有人打了圓場。而這一點點騷動並沒有影響交流會的進行。
主持人剛剛叫起的學生又是向沈真提問的：「我想知道沈老師有喜歡的人了嗎？如果沒有，那麼沈老師的擇偶標準是怎麼樣的？你們大家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啊，這個問題是代我家妹妹問的。」
全場又爆發了一陣笑聲。
然而沈靈卻笑不出來。他沉默地站在那裡，後背不自覺地挺得更直了。
沈真有些局促地拿著話筒。陳磊和團隊中的其他人都很八卦地看著他。其實，考慮到沈真現在的年齡，大家也沒指望他真的爆什麼大料出來，但這不還有一個「擇偶標準」的話題可以深挖一下嘛！
沈靈覺得自己在等待宣判，他是無辜的，還是有罪的，這在沈真的一念之間。沈真沉默了兩三秒鐘，才認真地說：「這個問題……其實有些難以回答，可能你們會覺得我還很年輕，不過我的心態已經成熟了（全場繼續笑）。我覺得喜歡不喜歡這種說法太過淺薄。」說到這裡，沈真停頓了幾秒鐘。
沈靈屏住了呼吸。
他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沈真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出來，他已經無法分辨具體的方向了。
「我的生命中存在著那麼一個人，如果可以，我想要給他畫一輩子的畫。」沈真一字一句地說。
剎那之間，沈靈拋開了所有的負擔。在這一刻，過去無數日夜的煎熬都顯得微不足道了。屠龍的勇士拿起了刀劍，因為王子的一句話，他能夠披荊斬棘，他能夠跋山涉水，他能夠靜候果實的長成。
這果實的樣子比希臘神話中金蘋果更美，它的味道比《聖經·雅歌》中的葡萄更甜。
……
交流講座結束時，不少人涌到教室的前排，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書本等東西讓各位老師簽名。沈真身邊就圍滿了讓他簽名的人。他低著頭，有人遞過來一樣東西，就迅速在該物品上籤上自己的名字。
學校這邊的負責老師一直在催促著學生們散場，再加上不少人都拿到簽名了，教室里很快就空了下來。沈真身邊圍著的人越來越少。陳磊一抬頭，竟然注意到了沈靈的靠近，他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然而在陳磊說出什麼之前，沈靈將手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陳磊立刻不說話了。
當沈真幫最後一名粉絲簽完了名，沈靈上前一步，把自己的手遞給了沈真。
沈真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眼前忽然出現的這隻手，難道這人是想要讓他把名字簽在手上嗎？
沈真下意識地抬起了頭。然後，他驚呆了。他甚至懷疑自己的眼前出現了幻覺。
「沈老師，可以在我的手心裡簽上你的名字嗎？」沈靈微笑著說。
陳磊很不解風情地湊了上來：「小靈不是出國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哈哈哈哈，你找你哥要簽名？回家讓他幫你慢慢簽，要多少有多少！對了，等會兒我們和學校老師有聚餐，小靈也一起吧？」
沈靈笑著說：「今天剛剛回來的。我還有一堆行李在外面，所以就先不參加你們的聚餐了。」他順勢又抱了沈真一下，附在沈真耳邊小聲地說：「你去參加聚餐吧，我先回家了。在家裡等你。」
會後聚餐主要是用來積累人脈和交流感情的。沈真很想跟著沈靈一走了之，但做人不可以如此任性。等到聚餐終於結束時，沈真匆匆和陳磊以及其他人告別，然後攔了一樣的士，迅速朝家裡趕去。
坐在車裡，沈真閉上了眼睛。司機以為他在休憩，但其實他只是在回味沈靈的樣子。當沈靈笑著向他索要簽名時，許久的分離所帶來的隔閡彷彿都不存在了，那一刻的場景在他的心中定格成永恆。
下車，跑進小區，再一口氣跑到家門口，等到拿出鑰匙開門時，沈真已經喘得不成樣子了。
門從裡面被打開。沈靈攥著沈真的手，把他拉進了屋子裡。他們用腳後跟踢上門。
尚還擠在門邊，他們根本來不及思考，那些壓抑了許久的情感就使得他們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這是一個濃烈到極致的吻。這也是一場屬於雄性之間的角斗。他們渴望佔有，也渴望被佔有。下/身撞在一起，沈真在親吻的間隙用力喘著氣，有些難堪地說：「硬、硬了。我們先、先停一下。」
沈靈舔了舔嘴唇。他並不滿足於一個十分鐘的親吻，至少也得是二十分鐘的。
「等你長大了再做這些事。」沈真說。他心裡其實還存著某種顧忌。
沈靈緊緊地摟著沈真。他把自己的腦袋抵在沈真的肩膀上，說：「當然，有些事情確實是以後才能做。不過，你不能再把我當小孩子看待了。我不是你的洛麗塔，也不是你的紫之上。事實上，你才是我的泊爾塞福涅，是我哄騙著你吃下了冥界的石榴籽，從此你只能陪我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冥界。」
沈真虔誠地親吻著沈靈的髮絲。沈靈的敏銳在他的意料之外，細想一番，卻又在情理之中。
「是我誘拐了你，卻又卑鄙地希望你能心甘情願。」沈靈說。他在坦白，但他也在示弱。
沈靈總能得到他想要得到的。沈真自我厭棄了那麼久，如何捨得讓自家的小孩陷入自我厭棄的情緒中？沈靈的示弱讓沈真心疼，他小聲而堅定地說：「你所給予的四顆石榴籽不足以使我徹底在你的世界停留。我為此驚慌失措，哪怕是十二顆石榴籽都不足以讓人鎮定，於是我吃完了一整個石榴。」
這是最浪漫的告白。這是屬於陰謀家和藝術家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