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補全)
薛家祖上也曾輝煌過,高祖時期出過一后兩妃,鼎盛一時。就連當今聖上都是薛家女的後代。
不過那些輝煌都是曾經了。
還是女子締結出來的輝煌。
到了大燕王朝第六位君主這,薛家早已只剩個空架子,子孫眾多,卻無一人有所建樹。
都是些芝麻小官,薛父也不例外,只在兵部領著一份閑職。
眼下一襲青色錦袍,趕來給陸明笠和陸錦心請安的便是薛陌父親薛琥,身旁跟著的是髮妻柳氏。
「見過威烈將軍,見過郡主。」兩人對著身穿華服的陸明笠和陸錦心恭敬行禮。
陸明笠是個討厭繁文縟節的,一進門就交代了薛陌別讓薛府的那些長輩們,兄弟子侄們過來拜見。不過薛父薛母一看就是才從外頭風塵僕僕歸來的,不知者不罪,何況又是好兄弟的親身父母,也就哈哈笑著免禮了。
倒是陸錦心乍然見到「公婆」,羞得兩條小腿都晃晃悠悠,有些不聽使喚啦,才下了「情郎」肩頭,就又撲倒在了「情郎」大腿上……
一張小肉臉要多窘,有多窘,紅撲撲的,比塗抹的胭脂還要色彩明艷。
薛母柳氏見自家大兒子與攝政王府的二爺和郡主這般熟絡,開心得喜上眉梢,忙熱情張羅著招待稀客,讓丫鬟洗了好些才帶回來的新鮮水果,又指揮小廝搬來好幾架摘葡萄的木梯,最後嘮叨地囑咐了薛陌好生招待,才拉著薛父退下去了後院。
「薛哥哥,為嘛你和弟弟年齡相差這麼多呀?」攀附在木梯上的陸錦心,扭過小腦袋看向在二叔懷裡吭哧吭哧地吸著葡萄的小肉球,有些期盼地小聲問扶住木梯的薛陌。
薛陌父母一看就是感情好得時刻要黏糊在一塊的那類主,若是不出意外,應該早就生出一窩窩的兒女啦,為嘛只生了薛陌薛寶兩個,還年齡相差懸殊。
陸錦心想起自個娘親是難產傷了身子,才多年沒給她生個弟妹的,莫非薛陌的娘親也是這般?後來經過調養又能生了?
想到這兒,陸錦心望向薛陌的眼神都格外亮了幾分。她知道若是娘親始終不能生育,爹爹遲早會被逼得納妾生子的,最好的結果也是從其餘幾房過繼個堂弟。
她想要親弟弟。
陸錦心的這番心思,薛陌眼下是體會不到的。上一世有人欺負他弟弟時,就連帶辱罵過他娘不知羞,一把年紀都能做祖母了,還夜夜干那事,弄出個屁大的肥兒子來。
說起來,薛父薛母成親晚,生薛陌時,年紀就不小了,又隔了十三年才懷上薛寶,兩鬢都有些許華髮了。被一群無知的小孩嘲諷,也是難以避免的。
是以,面對錦心「為何年齡懸殊」的問題,薛陌是有些不大自在的,何況她一個小孩子也不適宜知道大人的事,最終選擇含糊過去,不回答。
不回答就不回答嘍。
小錦心依舊雙眸發亮,她有得是辦法讓薛陌開口。
大不了偷偷讓二叔問他嘛。聰明的小腦袋有幾分得意地點點頭,為自個的聰慧鼓個掌。
想著娘親有望生出個帶把的小弟弟來了,陸錦心咧著嘴笑得分外開心。
卻是看得扶梯的薛陌心內有些緊張,以為這小郡主又要問出什麼更讓他不願回答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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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哥哥,那匹受傷的馬好些了么?」在薛陌身邊逗留了好幾個時辰的陸錦心,面對二叔催他回去的眼神,腦子裡迅速拎出個能堵住二叔嘴的理由。
那匹馬可是在攝政王府門前受傷的呢,又是薛陌的「兄弟」,不去看望看望怎麼成?
陸明笠拍了下自個的頭:「瞧我這記性,將正主給遺忘了,該打,該打。」說著又看向了小侄女,調侃道,「還不是你貪吃,才來的葡萄園。」要不然,他一進門就去看望那匹戰馬兄弟了。
那匹馬在他受傷期間,還駝過他呢。
陸錦心見自己「奸計」得逞,懶得與二叔鬥嘴,得意地扭扭小屁股。
薛陌本不願讓他倆去打擾那暗自神傷的馬兄弟,可經不住陸錦心誠懇的眼神,況且陸明笠與戰馬兄弟也是有幾分情誼的,一時難以拒絕。
通往馬廄的路,再乾淨都是髒的。薛陌自然不會讓郡主高貴的腳去踩踏那有些泥濘的道路。面對陸錦心朝他張開的手臂時,毫不猶豫地抱起她來,坐在自個手臂上。
小肉球薛寶從來只貪吃,對馬匹什麼的不敢興趣,才不要去什麼馬廄呢,依舊坐在葡萄架下吃著葡萄。可一抬頭,那個漂亮的小姐姐被大哥抱走了,立馬囔囔著也要去馬廄。抓起幾串葡萄,邁著肥腿猛地跟上去。
才剛靠近馬廄,一股淡淡的味兒便飄入了錦心鼻子。說實話,上一世的錦心一直討厭這股味兒,很是排斥騎馬。可眼下或許是真心心疼薛陌的愛馬,小小的錦心難得沒有微蹙雙眉,乖巧地伏在薛陌肩上。
才剛踏入馬廄,一匹棗紅色大馬率先映入眼帘,正在草場上悠閑地溜達吃草呢,對著青蔥的草,高傲地撩撥一下,又撩撥一下,彷彿吃飽了正在調.戲草兒。
而大紅馬的側後方,一匹毛色烏黑的大黑馬正抬頭望向遠方,彷彿對吃食已是不感興趣,在擔憂自個的未來。才三天時光,原本壯碩的身體已是瘦了好幾圈,皮毛都不再黝黑鮮亮了。
錦心瞬間感覺到了蕭索落寞的滋味。
薛陌眼底更是哀痛了。
錦心突然有些後悔,自個不應該此時送匹野性十足的汗血寶馬來刺激瘸了的大黑馬的。當即掙扎著脫離薛陌懷抱,要跑過去安慰那匹可憐的大黑馬。
「郡主不可,地上道路太泥濘,會弄髒你繡鞋的……」薛陌低頭瞅了瞅昨夜才下過雨,地上滿是泥淖的小徑。皺著眉對小郡主道,「還是我抱郡主過去吧。」
「薛哥哥,我要親自跑過去安慰它……」看著大黑馬蕭索的身影,小錦心紅了眼圈。上一世她那麼大了,它還活蹦亂跳的呢,這一世她才六歲就遭此橫禍,定然是她重生改變了命運的緣故。
她是那個罪魁禍首。
小傢伙癟著嘴都快哭了,「自己過去才有誠意,我要自己過去……」
小錦心是倔強的。
看著隱隱泛有淚光的小郡主,薛陌有一瞬的恍惚,上一世摔落在地渾身傷痛的她也是這副表情,讓他心疼不已。不自覺地服從了,抱她的手臂鬆了松。
小傢伙飛快跳下懷抱,絲毫也不嫌棄地撒開兩條小短腿跑過泥濘之路,微微喘地停在消瘦的大黑馬跟前。
越是靠近大黑馬,錦心水漉漉的大眼睛越是蒙了層水霧,看不真切了。
水霧中,她想去摸它頭,安撫它。
可它渙散的眼神壓根不看她,彷彿毫無知覺似的,一副自生自滅的表情。
小錦心「哇」的一聲哭出聲來:「你不要這樣……」她內疚極了。
這一哭,哭得薛陌整個人徹底震住了。從她掙扎著下地,他就感覺錦心對他的戰馬兄弟感情非同一般。
怎麼會這樣?
明明今日才第二次見不是么?
前世今生的事齊齊飄過薛陌腦子。
可問題是,上一世的郡主也沒與他的馬有更多的接觸啊。
若論起奇怪來,這一世的小郡主有好些方面都不一樣了,比如她對他的熱情和黏糊勁,比如她沒有上一世初遇時那麼肉乎乎了。
難道這些變化,都與他記得上一世戰況,提前一年凱旋而歸有關?闖入了她六歲不一樣的生命里……
此時此刻,似乎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薛陌看著哭抽了的小郡主,有些手足無措。
一旁的陸明笠,趕緊上前去抱侄女,溫柔哄她:「馬兄弟今兒個累了,才不想搭理你……乖啊……」
哪知,聽到這話,錦心哭得更傷心了。它是要死了,才會這樣的,上一世的它活潑極了,她看到過的。
哭著推開二叔,不要他抱。
轉過身,一把摟住了馬脖子:「不就是一隻腿不好使嘛,我們不嫌棄你,薛哥哥也不嫌棄你……你別這樣……」哭得淚花花的小肉臉,使勁兒往馬脖子上靠,雙手箍得緊緊的,生怕死神跟她搶。
一想起昨兒夜裡,她還為薛陌能與她擁有情侶馬了而興奮不已,就更是愧疚到不行。
早知道它已沉寂蕭索神傷成這樣,說什麼她也不會送個身強體壯的汗血寶馬來礙它的眼的。
它對薛陌的意義,她懂。
她要留住它。
小傢伙哭得眼淚兒珍珠似的顆顆掉,盡數蹭到了大黑馬脖子處的毛上,黏黏糊糊,濕濕噠噠的。
周圍突然安靜了,沒有二叔勸慰的聲音,沒有薛陌疾走過來的腳步聲,也沒有薛寶吧唧吃葡萄的聲音。
彷彿有一隻溫暖的大手拂過她的頭頂,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