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59.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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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居然有種已經放過防盜章的錯覺……

簡嫃《浮在空中的魚群》

序:弄潮人

春江花月夜,躑躅的人聽倦了濤鼾。

忽然,被眼前層生層滅的光影懾住,捋袖想探江水溫了不?這一去靠不了岸,變成弄潮人。

鶯飛蝶亂,都是前身土地,弄潮人以水為鄉。卻發現潮水有信,當然無情;載沉載浮雖能破浪,終究不宜樂居。

倒提江水,弄潮人疊波為梯,投宿空中。

十二星次二十八星宿,長空無邊疆,眾星各有戶籍。晴時多雲,偶有閃電策鞭、雷雨驅趕,無處落籍的弄潮人,只能幫玉兔扶臼,借一口糧;幫吳剛礪斧,貪一陣桂花香。天地無私啊!百代光陰這一卷古冊,載的都是過客名字。弄潮人脫鞋解衣,一拋袖,網得浮在空中的魚群。

四簍魚群,都收在書里白紙芋葉上。

多餘的話,不必說了。鄉鎮多風雨,都城炎涼;生活荼靡,文學里清寂。戀是誰都會戀的,偶爾有怨,也不是打心坎兒的怨。人之一世,貪的不就是一塊有情有意的地嗎?

所以,得四簍魚,仍不應該忘筌,真正絢爛的那一群,仍浮在空中。

(民國)七十七年,有雨的四月,人在台北簡媜

我想,美大概是指某種運動狀態之中激迸出來的特殊心情吧。客觀實體的存在誠屬必然,有時它以隱微、暗示的方式出現,最重要的是我們的主體運作,將自己的生命全然投入運動場內,遂能目睹畫卷而神遊山河,因歌聲而遙想昔日繾綣。客體仍是客體,不會消長盈缺,美的是運動之後的自己。

同樣地,簞食瓢飲不美,美的是居陋巷不改其樂的人;竹篁短籬不美,美的是採菊東籬下的人。在我們夜眠不過數尺、日食不過三頓的現實生活中,日漸繁複精緻的物質材料有時可以引起一聲驚呼,但總是瞬間即滅。對設計者而言,他可能透過創造的過程掌握到美;對銷售者而言,他也可能經由販賣過程,因擁有再運用的資金而油然心喜;可是,對擁有它的消費者而言,透過交易行為而得到的東西,能在我們的生活中引發多長的驚呼、激勵多重的美麗,就很值得玩味了。

要使生命酣暢美麗,首先得跳出這個遊戲範圍,把心釋放出來才有可能。

我們回不去那個古老的時代了;浸糯米、推石磨、蒸粿、染硃砂、揉粿團、按花豆餡、用粿模印出紅龜粿。在祭祀諸神、祖宗之後慢慢咀嚼粿香,覺得天上的眾神與祖宗的靈魂與我如此親近,甚至同吃一塊紅龜粿。那種經由勞動創造出來與萬有貼心的美,絕不是花一百塊到市場買幾個粿冰到冰箱去所能享有的。

因此,當我們驚覺到已失去過多,試圖藉著搜集鄉下老瓮、紹興酒罈、石鑿豬槽、木製粿印、粗坯陶碗……,希望引發一點魂牽夢縈的溫暖之餘,也應該從現在的生活出發,摸索自己的美學章則,一種使蓑衣斗笠與皮爾卡登同等美麗的東西。

【行書】

路是人的足譜,鳥爪獸跡、花泥葉土無非是插圖。我走累了,坐下,變成一枚雕樑畫棟的印章。

行路不難,難在於應對進退而不失其中正;難在於婉轉人際而猶有自己的字裡行間;難在於往前鑄足之時,還能回頭自我眉批;難在於路斷途窮之際,猶能端莊句點,朝天一躍,另起一段;行路頗難。

稚童的學路、醉漢的碎步,以及懵懂年少的錯足,都將被季風吹散、被雨水遺忘。留下的版圖,應該給實心的人去走,把大地鑄成一塊文章,讓星子們夜讀。

然而,我是累了,左腳邁出的黎明永遠被右腳追隨的黃昏趕上。時間裡,季風一目十行讀亂我的字句,我不敢想像在長長的一生里,我的足音能否鏗鏘。

堤岸是路的鑲邊,我要在此洗心濯面,流水真是喧嘩的觀眾,任它們去品頭論足。過去,是一篇不予置評的狂草步法,我且落款,送給逝水;未來的空白會被行走成什麼?誰也不敢預料。也許是斷簡殘帙,也許是驚世之作,也許是不知作者為誰的一段開場白。

也許是無字天書。

【不鎖】

時常第二天在陌生的早晨醒來,重新摸索自己的秩序,遂不可能攜帶過多的雜物。人可以極其簡單,只要有數尺之地夜眠,幾種空白的紙、墨水豐沛的筆寫些日升月沉的故事,就可以把日子過好。於是,我發現自己至今尚未擁有「百寶箱」,無法翻箱倒篋一一曆數珍奇;也許,我曾經有過,也囤積了一些美物,可是物換星移之後又一一親手摧折。情在物在,情盡物滅;物之所以珍貴,乃因為人心相印足以生輝,既然心生別意,再美的物都是落花流水。

【夢的狼牙】

夢是一匹狠獸。

通常在月黑風高的夜,夢以它的鷹眼逡巡時空交疊的罅隙,以狼牙嚙破價值系統的鐵絲網、道德規律之柵欄,又躡手躡腳避過現實定位這枚地雷,來到主人的睡榻,開始梳理鵬翼,準備它的夜歡。

人在床上輾轉,因為夢的龍爪正在舞蹈;人若汗澤淋漓,必是自己的夢獸與他人的夢獸正在抵斗或繾綣。

【初裳】

雲是樹林的披肩,風是碎石路的紗帕,而剛走入文學國度的人,總喜歡用散文作短衫,拿小說裁百褶裙,詩是紐扣。

【伏流】

文學如同溪澗,允許不同姿勢的流覽與品位。好尋思的人,臨流自傷,說人生也是不可眉批的東逝水。自詡清高的人,水清濯纓,水濁濯足,一向自在。至於率然天真的人,俯身溪岸,一咕嚕一咕嚕地暢飲,把自己喝成一條支流。

【參商】

不必觀天象,你的指掌自能屈算人事。若有酒,何不空杯?若有驛車,何不共游?人生動如狡兔,靜如處子,一旦揚鑣分道,若要相見,須問參商。

【天爵】

露,宿於草脈;蝶,戀於花房。露與蝶是草與花的冠冕。至於人世重名,只是「趙孟能貴之,趙孟能賤之」的履歷;天所賜予的玄端章甫,卻往往在於:一片春陽、一座童堤、一樁無法典當的姻緣、一段不可變賣的文學。

【唱晚】

所有的笙歌琴音收束於一個指勢,繁華之後,只剩空夜裡的上弦。歌偏陽春,你的知音再給你一次熱切的掌聲,下一曲呢?依稀,生命到達了彼岸,你收起弦琴,站起,深深一揖:「我倦欲眠君可去。」

【沉著】

古來功名,無不在鑼鼓聲中隱隱然寂寞。

色衰愛馳的,是美人心事;尚能飯否?是將相塊壘。然而,我們難道不能在名韁利鎖之中做一個脫巾獨步的逸士;在倉惶歲月中揚鞭,做一個誓死無悔的輕騎!

等到老來,且讓我沉劍埋名,獨與綠杉野屋惺惺相看。如果你仍愛策馬高游,倒不妨擇一個日閑氣清的節令,來與我對弈;我當捲袖煮茶,捻須鏖戰,似當年戰場。

兵卒已盡,將帥相逢,吾仍有下一步棋。

【高古】

吾垂垂將老,鞋履都破了。

上山伐木,下山沽酒,吾乃野樵一名。薪材賣給城裡頭的好人家,那升起的炊煙恐怕遮得住一個日頭!城南那個磨刀老王,見著我就嘀咕:「你還剩幾兩力氣能使?多喝酒才是正事。」

說得是,吾今日起早,照常上山,故意不拿眼睛瞧那些撈什子大樹小枝,可也怪,不看就不會走路,瞎子一樣;好比看到漂亮的娘兒們,正當的男人都會犯癢。

吾下山第一要事,抓著老王的膀子求他:「快,給我打一把亮刀!」

【典雅】

春風好媒妁,說動一樹榴紅。偶來雨多,茅屋又新破,且戴一笠,借故去訪鄰居家老叟。

巡著江岸梅林,一顆顆睡飽了的梅子,正是青里一抹紅透,得著此刻無人,且摘它個兩袖清風、一袋新酒。世間的功名不能裱壁,就向天地討一筆閑錢糊口。

正算計著老叟家的那隻古瓮,怎麼著,一輛快馬馳過,濺得我一身泥濘,定睛一探,可不是城裡那位竄了功名的新進?

且拼春風一嘆,還好,近日雨多。

【洗鍊】

半夜不眠,推門至院落,院中的蓮霧樹熟了,有一枚紅果悄然墜落,我剪一段月光裹住心傷。

七月的蟲聲是炸了線的唐詩三百,格律皆破,獨獨押一個錫韻:寂寂寂寂寂寂。我說:漁人哪,你竟不如一隻蟲子,你三年未歸。

瀚海無路,只有等字,你不妨托星月當信差,若我裁得一截銀白的咸布,漬痛了傷口,我便知曉,你已無法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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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醒來我變成了妖艷賤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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