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夫(十)
「老三這個混蛋!」
二皇女終於是出離地憤怒了。
她一把就格外狂暴地掀翻了眼前的紅木桌子,雙目赤紅,呼哧呼哧喘粗氣,兇狠地瞪著眼前被摔碎的茶杯。
如果目光能夠殺人,三皇女殿下早就去見祖宗了。
不過顯然三皇女現在不在這兒,她只能對著茶杯發泄了,可是二皇女還是忍不住走來走去,如同困獸一樣氣得透不過氣兒來。
畢竟叫沈望舒這麼比對著,哪怕她已經覺得自己對靖北侯府給足了面子,如今不顯眼兒了不說,還會叫人覺得自己對這門婚事並不如三皇女那般急切開心。可是天可憐見的,她真的已經儘力了好么?又不是鸞王那種不上朝隨便玩兒的廢材,她不可能只把注意力關注在靖北侯家的小公子身上啊。
她忙得很,能表示自己把靖北侯府放在心上,已經是莫大的真誠。
可是鸞王別的不行,討好就太會了啊,把方玄捧得上京皆知,所有人都知道鸞王愛重正君,對婚事滿意得不得了。
至於二皇女對自己的賜婚……呵呵……
靖北侯一家子如今看二皇女的眼神兒都有些不對了。
二皇女真是受不了這討厭的皇妹了,從前這皇妹蠢蠢的,說什麼都聽對她好一點兒就感動得不行,跟大皇女眼瞅著就翻臉,她還覺得挺高興的,畢竟這種蠢貨如今也不多了不是?
可是如今是什麼情況呢?怎麼三皇女變得有些不一樣兒了?不僅在宮裡罵林貴君,在外給她添堵,似乎還機靈了起來。她又在女帝面前得寵,素來喜歡掐尖兒,女帝但有好的必定先給她最好的那份兒。
不知怎麼,女帝最近愛屋及烏,對方玄屢有賞賜,顯然是很滿意方玄這個女婿。
彷彿是一夜之間,女帝對方玄的態度就變得不同,如果三皇女沒有在裡面插手,殺了二皇女也不信。
可是再這麼下去也不行啊。
靖北侯是二皇女天然的援手不錯,可若二皇女再被這麼比對著……靖北侯心裡也會嘀咕一下的。
二皇女實在是沒辦法兒了,她再也不能接受沈望舒的逼迫,沉吟了一番,眼前一亮。
既然老三這麼喜歡玩兒夫妻情深,兩情相悅,那她就破了這假面具,叫老三再也不能翻身,叫人都知道老三的虛偽,叫方玄和老三翻臉不就好了?
因此她眯著眼睛想了想,心中一動,便命人預備了宮車,重新打扮之後便往宮中去了。她先是往林貴君的宮中去,卻見愁雲慘霧,林貴君臉色蒼白憔悴地坐在宮中,雖然依舊錦衣美玉,可是渾身上下卻帶著幾分衰敗,就連曾經繁華的這個宮室,都變得暗淡了幾分。
看到二皇女進門,林貴君的眼裡露出幾分光亮,急忙招手叫自己的女兒過來,看她有些不滿地看向四周,臉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怎麼這麼臟?」二皇女抹了一把手邊的桌子,竟然抹了一手的灰,頓時皺眉。
在宮中,如果這麼不幹凈,那怠慢的宮人早就杖斃了。
林貴君便嘆了一口氣。
女帝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他的面前,也不叫他侍寢,走到哪裡都只帶著年輕乖巧的柔君,他挨了女帝一腳的事兒已經宮裡都知道了,如今女帝對他視而不見,哪兒還有他的好日子過呢?
不僅宮人們怠慢起來,就連宮中各處對他的要求都變得敷衍,畢竟如今這宮裡,已經不大算是他的天下了。他就算空頂著一個貴君的名頭又算什麼?寵愛才是真的,若女帝願意,她隨時可以捧出一個柔貴君來。
同樣也可以叫林貴君消失。
「陛下不見我,他們自然就不大理睬我了。」他有些傷心與哀怨地說道。
他不由想到當年,哪怕他盛寵於宮中,女帝對鳳君的不喜天下皆知,可是就是沒人敢怠慢鳳君的一切。
不僅是他是女帝的正君,還是因他出身世家,身份尊貴叫人無人敢踩他。
鳳君的榮光不僅來自女帝,還來自自己本身。
如林貴君這樣的宮人出身的君侍卻不一樣。
他出身卑微,只依靠女帝的寵愛,沒有了寵愛就會被打出原型,從前也就算了,可是林貴君如今落到這個地步,不由自主就嫉妒起了當年鳳君的一切,也終於明白,自己和鳳君之間的不同。他在他的面前再得意,可依舊是個奴才,鳳君才是主子,就連整個後宮,都認定了鳳君才是主子,而他永遠都不過是當年那個卑賤的宮人。
一旦失寵,兩個人的差距就這樣鮮明。
林貴君甚至一直在心底懷疑,自己真的戰勝過鳳君么?
他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白的頭髮。
鳳君正當盛年的薨逝,把自己的時光定格在最美,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這些奴才!」二皇女臉色鐵青,用力拍桌。
她其實也感覺到了宮中對自己的冷淡,並且在朝中,因林貴君的失寵,頗有些朝臣對她疏遠,叫她不得不在朝中更加努力,更加拚命地做事拉攏這些朝臣,不然她真的唯恐大皇女隨時都把自己給踹到天邊兒去了。
也因自己的這麼忙碌,得到了一些朝臣的肯定和讚美,因此才忽略了一些靖北侯府的小公子。皇位都要沒了,誰還管什麼小公子不公子的事兒啊,她恨恨地說道,「日後女兒有那一日,非把這些奴才都處置了不可!」
林貴君卻知道她只是放放狠話罷了,嘆了一口氣給她一個台階兒下問道,「你進宮做什麼?」
「老三最近春風得意的,我看不慣。」二皇女便皺眉說道。
「你還管她?」林貴君看著這個拎不清輕重的女兒繼續嘆氣道,「她就是個廢物點心,你不如去盯著大皇女。」大皇女才是他們父女的大敵呢。
林貴君如今在宮中不大好使了,當然不知道廢物點心也有不動聲色叫人吐血的本事,二皇女苦在心底口難開,哼了一聲方才抱怨道,「父君不知,這丫頭如今出落得厲害,我瞧著比老大還難纏。」
她將賜婚只有沈望舒的作態都說了,這才恨恨地說道,「我就知道這兩個都不是好東西,若靖北侯真的對我不滿,這哪裡是結親,簡直就是結仇!父君,你幫幫我,與母皇說點兒……」
她正要說些陰謀,叫林貴君在女帝面前吹點兒枕頭風,卻見林貴君搖頭道,「陛下許久沒來我這兒了,有什麼話兒,我說不上。」
二皇女默默地沉默了。
她忘記了,林貴君失寵了啊。
「靖北侯對你再不滿,她兒子嫁給你,就和你捆在一起,莫非還能倒戈到大皇女那兒去?」林貴君比二皇女精明多了,見二皇女愣住了,便低聲說道,「你們是天然的同盟,不管你對正君什麼態度,她只要有野心,想成為未來女帝的岳母,都得與你聯手。小情小愛算什麼?你真是被逼急了。」他盛寵後宮幾十年也不只是光憑美貌的,將靖北侯之事與女兒開解,見她露出淡淡的笑容,這才繼續說道,「陛下面前才是你該使勁兒的地方。」
「您說得沒錯。」二皇女的眼睛頓時就亮了。
她之前一葉障目,確實忘記,既然已經賜婚,那靖北侯和自己就是一家人。
靖北侯瘋了才會去和大皇女交好。
「去給你母皇請安去吧。」林貴君柔聲說道。
他的容顏依舊美艷,可是卻已經帶了幾道皺紋,叫二皇女看了同樣在心底遲疑了一下。
她父君已經不能得寵了,為了能在女帝身邊更加有影響力,她是不是應該……
討好一下柔君?
「那女兒先走了。」她心中遲疑,不過到底還沒有修鍊了那麼厚的臉皮去在柔君面前折腰,因此垂了垂眼睛沒有更多地說些什麼,只是起身在林貴君的隱隱期盼之下去了。她一路走到女帝的宮門前,聽見裡頭傳來了少年稚嫩的笑聲,閉了閉眼方才求見女帝。
不大一會兒就見女帝叫她進門,諾大的殿宇之中空蕩蕩的,並沒有少年的蹤影,不過卻帶著淡淡的甜膩的香氣。
二皇女跪下給女帝請安。
「去見過你父君了?」女帝的聲音有些黯啞,彷彿方才和少年已經進行到了關鍵的時刻,又似乎漫不經心地問道。
「是。」二皇女恭敬地說道。
女帝目中就露出淡淡的不喜。
一進宮直奔林貴君處,和林貴君說了這麼多話才來見她這個母親,二皇女心裡孰輕孰重,真是一看就知道。
對於二皇女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女帝當然不會開心。
她的臉色有些發沉,不過二皇女是自己僅有的三個皇女之一,她還是願意忍耐的,忍了忍方才有些不快地說道,「他如今越發不把朕放在眼裡,可見恃寵而驕!你不可學你的父君,如此無德妄為,不敬君上。」
這就是很嚴厲的話了,頓時就叫二皇女的頭上冒出了冷汗。她什麼都不敢反駁,急忙恭敬地磕了個頭,這才聽見女帝命她起身,畢恭畢敬地坐在了女帝身邊,做恭順狀。
只是這樣子太溫順了,完全沒有女兒對母親的親近放肆,女帝就越發不高興。
她不由想起沈望舒在她面前放肆嬉笑,無拘無束的樣子,
「婚事準備得如何了?」女帝手邊還有一把彎刀,刀鋒雪亮犀利,刺得二皇女眼睛疼。女帝一邊把玩這彎刀,一邊看著二皇女慢慢地說道,「靖北侯與朕說,禮部正忙著你和阿鸞的婚事,你也得上心一些,莫非與朝臣飲酒,比自己的正君還要要緊不成?」
她想到有人與自己告知,二皇女最近頻繁與朝臣飲酒,似乎感情不錯的樣子,再想想毫無野心,就為了成親著急的沈望舒,一顆心就偏得厲害了。
二皇女這是想做什麼?
想到最近在朝中,大皇女經常被幾名朝臣攻殲,不得不退避三舍,不大管事兒了,女帝看向二皇女的目光就帶了幾分審視。
「兒臣命人往靖北侯府中送了東西的。」二皇女急忙說道。
她同樣唯恐女帝以為她不喜這門賜婚。
「阿鸞可是天天在方玄面前。」妻主的愛重才是男子的光彩,如今雖然依舊有不少人發酸非議方玄醜陋卻謀取鸞王正君之位,不過同樣有很多的男子羨慕他。
被妻主重視的男子,在外才會被重視。
沈望舒多閑啊,二皇女哪兒能和她比,猶豫地說道,「可是兒臣很忙……」
「忙就讓些差事給你大姐,你大姐不忙。」女帝淡淡地說道。
「兒臣會努力抽出時間的。」大皇女讓權,似乎是被自己這一方的朝臣給攻擊怕了,二皇女才搶了幾件要緊的差事,哪裡肯還給大皇女,急忙笑著說道,「母皇擔心兒臣辛苦,兒臣知道。只是兒臣也想大婚之前多做一些事情,叫未來的王君以兒臣為驕傲。」
她笑得很真誠,可是女帝卻更加沉默。一時之間宮中就沉寂了下來,二皇女不得不努力尋找另外一個話題,笑著說道,「母皇手上的彎刀看起來尋常,實則鋒芒畢露。」
這彎刀上沒有什麼寶石點綴,可是卻刀鋒犀利,透著逼人的寒意。
「要賞給方玄的。」女帝淡淡地說道。
最近她隔三差五就賞賜方玄,二皇女都嫉妒死了,都想問問這母皇,是不是忘記靖北侯府里還有她的正君呢?
賞老三正君的時候,別忘了她的正君啊!
這不是為她未來的正君抱不平,而是女帝重視方玄,不外是沖著三皇女,這才所有人眼裡,豈不是三皇女在女帝的心裡比二皇女得寵得多麼?
二皇女臉色就有些僵硬了。
「方將軍真是有福氣。」她笑著說道,努力維持自己雍容大度的翩翩大女子風範。
可是如果換做是三皇女,知道自己的正君沒得到好東西,那早就跟女帝鬧騰了。那才是一言一行都出自本心,完全不會在母親面前有一點的遮掩。女帝的心裡對二皇女的虛偽有些失望,不過垂了垂眼睛含糊地說道,「你也是有福氣的。」
但凡這女兒如果不高興了,出言為自己正君爭取一二賞賜,女帝都能佩服她一些。可是看著二皇女那隱隱的討好與閃爍的目光,再想想三皇女放肆的神采飛揚,女帝心裡不由做了一個對比。
到底生父不同,血脈不同,就差別極大。
鳳君再不好,可血脈尊榮,因此兩個女兒不論資質,都生而尊貴。
可林貴君就算生出美貌的女兒,這女兒怎麼看怎麼就帶了幾分奴才的小算計。
算了……
女帝心裡冷哼了一聲,命人把彎刀送去京郊大營賞賜給方玄,順便完成了自己那個三皇女給自己發布的每日任務之一——賞賜女婿,這才鬆了一口氣,知道這倒霉閨女不會來自己面前打滾兒鬧騰了,與二皇女問道,「你進宮又做什麼?」
別說,沈望舒來打滾兒要求大婚之前必須叫京中都知道她這個女帝對方玄的重視,很煩。可是這皇女不來自己面前蹦躂,女帝還覺得蠻失落的。
女兒不在自己面前多無聊啊,雖然二皇女不大得她喜歡,不過聊勝於無,女帝就分出幾分心思關心一下這皇女。
「兒臣也是進宮來看看母皇。」二皇女見女帝笑了笑,心中一定,急忙露出一個淡淡的憂慮的表情,欲言又止。
女帝的目光一閃。
「你還有事?」
二皇女在這樣的目光凝視里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她敏銳地覺得自己即將說出的話,並不會被女帝喜愛,可是她是真的忍不住。
曾經庸碌無能的三皇女超越了她,不管是在什麼方面,她都無法忍受。
「您給兒臣與三皇妹賜婚,兒臣心裡感激母皇對兒臣的愛重。」二皇女心一橫,還是決定給三皇女上點兒眼藥,露出了一張誠懇的臉認真地說道,「只是兒臣提皇妹委屈!方將軍再好,可是他……」
二皇女含糊了一聲,這才繼續說道,「皇妹從前錦衣玉食的,什麼都是最好的。您如今給她賜了一位將軍,這太叫人擔心了,不如給她賞賜一二貼心懂事的小侍,也有叫方將軍在外忙碌的時候,皇妹不至於無人服侍啊?」
她露出一張為妹妹擔憂的臉,頓時就叫女帝笑了。
「方玄確實很忙。」女帝溫聲說道。
二皇女的眼睛頓時就亮了,急忙探身道,「所以……」
「可是你皇妹不忙不是?」女帝的臉微微一沉,看著二皇女那張失望的臉。
她彷彿第一次看清楚眼前的這個女兒。
「皇妹這追著方將軍跑……」
「朕都沒說什麼,你何必抱不平。」女帝的臉色徹底變得冷淡了。
她終於明白二皇女進宮是為了什麼了。
不是為了她這個親娘,不是為了林貴君這個生父,只是為了給三皇女添堵。
沈望舒與方玄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她這個女帝在他們還未大婚之前賜小侍,豈不是說明她對方玄不滿,不樂意這門婚事?或許,二皇女還打著妹妹看見了美人兒就忘了正君的主意。
女帝並不是不允許皇女之間對皇位爭奪起來多用一些陰謀詭計,可就算是陰謀,她也希望那些都是一些光明正大的手段,而不是內宅之中的陰私,下作到了極點。女帝更加失望,擺手說道,「你不必說了。」
「母皇。」二皇女覺得自己似乎搞砸了什麼,不由慌張地喚道。
「你若是覺得自己虧了,朕就賜給你兩個小侍?」女帝越發不耐了,更加厭惡林貴君,將好好兒的皇女給教成了這麼個猥瑣的樣子。
這些日子她被柔君勸著,本對林貴君有了幾分轉圜,正想回頭尋個時間去看望這從前寵愛過的男人,畢竟做了多年的夫妻,總有些情分在。可是如今她覺得還是不必了,不然她不能肯定自己會不會把大耳瓜子抽林貴君的臉上去,更加淡漠地說道,「還是,兩個不夠?」
「沒,沒虧。」二皇女訥訥地說道。
女帝看著她誠惶誠恐的樣子,頓時就笑了。
「莫非是兩個不夠?行,難得你借著你皇妹來問朕要點兒東西,給你四個,你可是朕的好閨女。」
女帝是個大方的人,自然不忍女兒後院兒寂寞,揚聲就命四個美貌精緻的少年進來,臉上的笑容不達眼底,溫煦地說道,「二皇女特意問朕求幾個美貌的小侍,這般急切,罷了,朕就把你們給了她,好好兒服侍二皇女與正君吧。」
她這話出口,那幾個香風撲鼻,臉上帶著羞澀的少年裊裊走到了二皇女的面前,恭敬地拜下,還未待二皇女阻攔,就已經成為她身邊服侍的小侍。
二皇女傻眼了。
她是來給三皇女上眼藥的,什麼時候成了她要小侍了?
還未大婚就往宮中女帝面前討要小侍,豈不是在說她是個好色之徒,對靖北侯的嫡子不滿?
靖北侯還能繞得了她?!
二皇女直接的渾身發冷,怔怔地看住了自己的母皇。
不過女帝的面前向來沒有她說話的份兒,因此她只能訥訥地帶著四個美貌動人的小侍往自己的王府中去了。
此事並沒有瞞住多少人,不提靖北侯在家氣個倒仰,也詛咒了一下女帝竟然不看從前伴讀的情分公然給自己添堵,只沈望舒正在京郊大營愜意地喝著甜甜的甜湯,看遠處方玄帶著士兵操演,正覺得自家男人真是英武,就見到鸞王府的侍女走到自己面前,將女帝賜二皇女小侍之事說了。
「本王就知道,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二皇女叫自己氣得亂了方寸,這不就倒霉了么,沈望舒哼笑了一聲。
「殿下?」
「咱們就當不知道就完了。左右是皇姐忙的事兒,與我有什麼相干?」沈望舒決定把米蟲事業進行到底,哼哼唧唧地趴在柔軟的狐狸皮毛里慢吞吞地說道,「當初林貴君給我小侍,叫我好色之徒的名聲滿天飛,如今老二的這個可是母皇親自鑒定過的,也得算的上是色膽包天了吧?」她一笑,越發美艷無比,輕聲說道,「就這麼個東西,如果不是……豬隊友,如何能勝過我家皇姐?」
大皇女上輩子可是被三皇女給坑慘了。
侍女默默地站著,等待她的吩咐。
「與大皇姐傳個話兒,該叫念玉那美人兒知道賜婚之事了。」沈望舒溫聲說道,「如此,才能叫大家都知道老二的多情不是?」
一開始就叫念玉出馬,哪兒有如今四個小侍之後的出場啊。
「知道了,還有呢?」三皇女多陰險啊?侍女覺得最近的天都燦爛了,急忙問道。
沈望舒陷入了思索。
侍女更加不敢說話了,唯恐打斷了自家皇女一肚子的陰謀詭計。
「阿玄說今天的湯挺好喝的,回家再給本王燉一鍋來,多放鴨子啊!」
侍女沉默了,轉身就走,突然懷疑自家皇女的腦子裡是不是都裝的男人。
沈望舒笑眯眯是目送最近格外有性格的心腹走了,這才看見方玄快步走回自己的身邊。他身上還帶著汗水,被陽光照在身上,帶著叫自己心曠神怡的強壯。
沈望舒滿足地撲進他的懷裡,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順便把女帝賜給方玄的彎刀拿出來獻寶,偏偏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很挑剔地說道,「母皇越發小氣了,這麼好的彎刀都不知道給放幾顆寶石,枉費我的叮囑了。」
她哼哼了一聲,仰頭期待的看著自己的愛人。
方玄垂頭,順著沈望舒殷勤端上來的碗喝了一口湯水。
沈望舒捏了捏他的耳朵,笑了。
她的眼睛里晶瑩流轉,彷彿閃動著星光,方玄忍不住垂頭將嘴唇印在她的眼睛上,低聲說道,「舒舒。」他頓了頓,眼裡閃過淡淡的淚光,輕聲說道,「不要對我這麼好。」
有了她的愛,他會覺得自己存在的這個世界都變得虛幻起來。這就彷彿是一個夢,叫他永遠都不想醒來。彷彿是……他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夢醒了面對他的,一定會是一個嚴酷的現實,她不再會繾綣地看著他,對他微笑。
他動了動自己的嘴唇。
他無法告訴他,他到底夢見了什麼。
那些曾經的世界中不同的畫面,不同卻現實的愛情和甜蜜,都化作了一雙無情的眼睛。
那是舒舒的眼睛。
可是她為什麼用那樣冷酷得彷彿沒有一點感情的眼睛在看著他?
那雙眼睛里的鋒芒,令方玄感到恐懼。
這雙眼睛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他的夢裡,令方玄每晚都不敢入睡,也越發不能離開沈望舒哪怕一天。他看著眼前這雙溫柔充滿了愛意的眼睛,不由有些恍惚,有些好奇。
究竟發生什麼,才會叫他的愛人用那樣的眼睛看著他?
是從前,還是未來?
方玄靜靜地合上自己的眼睛,將所有的恐懼都慢慢地壓制在心底。
他不想知道那麼多,只要肯定眼前的愛人在愛著他,相信她永遠不會傷害自己就足夠了。那些夢境……不管是什麼來歷,他都不想再去想了。那些畫面,他不想再記得了。他突然有些釋然,輕聲說道,「現在的才是真實的。」
他只會珍惜眼前的一切的幸福,不會再被那些夢境困擾,也不會再為那些夢境感到恐懼。彷彿是放下了這些,令方玄的心裡更為沉重的東西都消失不見。
沈望舒敏銳的感到他在變得輕鬆起來。
壓在這個男人身上不知名,彷彿無法出口的重負,都在慢慢地消失。
「這才乖。」她希望方玄快活地過日子,踮起腳尖兒獎勵地親了親。
方玄嘴角勾起了一個淺淺的笑紋。
「不對你好,我能對誰好啊。」沈望舒賊兮兮地把自己的手環住方玄強壯有力的腰肢,進而嘴角抽搐了一下。
那個什麼……據說這個世界的美少年標準都是婀娜細腰,不堪一握啥的,她家阿玄這腰……有點兒粗,有點兒硬,一點兒都不柔軟纖細好么。
不過那個審美沈望舒受不住,眉開眼笑地扣住自己喜歡的男人的大粗腰,滿意地說道,「咱倆真是絕配。」
方玄的眼裡笑意更加深刻了。
他從未懷疑,這個美貌絕倫,眉開眼笑的女子,會對自己有厭惡的一天。
這種自信,令他不再有一點兒的畏懼與擔心,甚至都不再自卑自己的形象。
然而雖然方玄自信了,不過上京之中對他不自信的多了去了。
鸞王雖然廢物點心,不過在女帝面前有寵愛,親姐姐還是女帝倚重的大皇女,美貌驚人,哪怕正君是個醜男令不知多少的世家少年哭得不能自己。不過再想想,正君是個醜八怪才更合適啊。不醜,那側君怎麼冒出來呢?怎麼得寵呢?
不得寵的醜八怪,當了正君也就是擺設不是?
雖然鸞王殿下最近經常對方將軍獻殷勤,不過看到她對一個醜男都這般愛重,想要嫁給她的小公子們……
更多了。
因此,當沈望舒滿懷對方玄的愛意開開心心回家之後,她就愕然地發現,自己的王府變得彷彿忙碌了一些。
上門拜訪的人也多了,初時她還不知道這些人所為何來,可是當一位世家出身的大人在自己面前隱晦地提到要將自家的小兒子給她做個側君的時候,沈望舒臉上親近的笑容就猛地沉下來了,看著眼前的中年女子有些冷淡地說道,「本王從未想過側君之事。」
「殿下不必客套,我家那孩子對殿下愛慕已久,雖無緣為殿下正君,不過側君……」
三皇女的側君,也算是高貴了。
能何況方玄高大強壯得不像是個男人,又在軍中風霜雨雪地廝混,能不能生出孩子還兩說,若不能生,那自家兒子就算是側君,也與正君無異了。
這女人並不是第一個打這個算盤的人,卻是敢第一個開口的人,含著對沈望舒親近的笑容笑道,「那孩子是個懂規矩的,日後一定會好生照顧殿下與方將軍的起居。」
她能在沈望舒面前有一席之地,可見身份同樣貴重,不過沈望舒卻覺得她噁心極了。
她喝了一口茶,突然發現這是一個非常要緊的問題。就算她打定了主意與方玄一生一世,可是這些外人卻完全不相信自己對方玄的感情。
也或者是……她們就算看到她和方玄之間的感情,可是依舊要在自己的王府里插一腳,畢竟三君四側的完全不算什麼,就算沒感情,可是能生出她的血脈,就會逼到方玄的臉上。沈望舒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偷偷給自己遞過來的單子。
「這是什麼?」她沒有接,臉色平淡地說道。
「這是方將軍在太醫那兒的脈案。」這女人溫煦地說道,「不大好。」
沈望舒的目光慢慢地飄遠了。
她彷彿看到了自己曾經經歷過的曾經。
那似乎是她和阿玄相遇的第一世,那個時候她還叫著他魏王,他們大婚十年沒有子嗣,同樣有人偷偷將太醫給自己診脈的單子,送到魏王的面前。
她替太后檔的那一刀到底傷了身子,也傷了根基,因此子嗣艱難,雖然太后沒有多說什麼,不過隱隱的還是有下面會察言觀色的朝臣想要將自己的女兒送到魏王府來給他們夫妻「分憂」。
沈望舒的嘴角勾起,慢慢地重複著當年魏王同樣的話,輕聲問道,「不能生?」見眼前的女人拚命點頭,她只覺得時光流轉,眼睛里酸澀不已,繼續輕聲說道,「不能生,那就不生。本王實話告訴你,此生就算血脈斷絕,本王也不會親近第二個人。」
他那樣維護過她,如今,就輪到她來保護他了。
「殿下?!」這女人臉色微微一變,不敢置信地看著沈望舒。
堂堂三皇女,難道真的要斷絕自己的血脈?
「本王這輩子,只會和自己心愛的男人生下子嗣。」沈望舒端茶,臉色平靜地說道,「如果我是大人,就閉上嘴,不然本王隨便在外說說,你們家小公子的名聲,你們家所有公子的名聲就都別要了!」
她張眼,目中露出淡淡的狠戾,看著臉色變化的女人,甜蜜地說道,「若外面有阿玄一點不好聽的流言,本王就算在你的頭上。世家雖然勢大,本王也不怕玉石俱焚。」
「信不信,本王一句話,母皇抄了你一家?」
她的話音剛落,那看見她就跟看見鬼,彷彿想不到素來庸碌的鸞王會露出這般鋒芒的女人已經落荒而逃。
她並未在外多說什麼,然而沈望舒卻不厭其煩,再也懶得應付這些討厭的人。
沒過兩天,鸞王府恢弘華麗的朱漆大門前,豎起了一個高高的牌子,一行大字有力雄勁,鐵畫銀鉤。
「側君與狗,不得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