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夫(十三)

丑夫(十三)

如果說被女帝厭惡是晴天霹靂,那麼被親生女兒背叛,就是天崩地裂的絕望。

彷彿是,此生唯一的信念都徹底崩塌,再也不復存在。

特別是柔君命人帶著傲然的表情,用可憐的眼神看著瑟縮的人,林宮人只覺得絕望。

他身上一切的光彩都被剝奪,然而倒在自己敵人的面前,看著他對自己露出譏諷的嘲笑。

就算是當年鳳君看到他的那種心情,恐怕都不及此時心痛的萬分之一。

因為他沒有了女帝,卻有自己的女兒們在全心地愛著他,就算是在他死後,依然會為他報仇。

沒錯兒,是報仇。

他現在終於明白,不論大皇女從前對他是多麼的厭惡,那麼如今三皇女對他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復仇。

曾經三皇女用最愚蠢的假象在他的眼前活著,將所有的仇恨都埋藏在了心底,在他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她的時候,安然地長大,最後露出了獠牙。

其實這個懂的隱忍,懂的偽裝的三皇女,比大皇女可怕一百倍。曾經加註在鳳君身上的痛苦,被三皇女毫不留情地全都還給他,如今,三皇女一定是在用高高在上的嘲笑在高處看著他的吧?就如同他曾經自以為是地看著三皇女的愚蠢。

他現在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什麼樣的敵人。

如果是從前,他一定會緊張地去提醒自己的女兒,要比警惕大皇女還要警惕三皇女鸞王。

可是如今……他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為之付出一切的女兒早就把他丟在腦後,在帝王的厭惡前,連他的女兒都避之不及,甚至願意去聯手柔君。

他這一生,就彷彿是笑話一樣兒。

林宮人抱著那些柔君送來的珍寶痛哭失聲,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死去,可是他卻看到有許多的宮人快步進來。他們什麼都不做,也什麼都不說,只是把他圍在中間。

許久之後,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宮人溫和地說道,「鸞王殿下說了,恐宮人傷心太過傷了自己,因此來看著您,不然您若有什麼好歹,豈不是令二皇女傷心?」林宮人抬起美貌猶存的臉,彷彿能夠透過這宮人,看到三皇女的冷酷。

死亡是解脫,可她要他就這樣痛苦地活著,一直活著。

林宮人渾身都在顫抖,聲音嘶啞地問道,「三皇女……」

「您放心,殿下與陛下在一起用膳,過得很開心。」這宮人繼續平和地說道。

鳳君過世,並不是所有身邊的服侍之人都跟著陪葬了,他是鳳君曾經的身邊人,如今……就這麼守著林宮人,也是好的。

「都是陛下的錯,若陛下對鳳君有情,那我也不可能進位!」林宮人顫抖地說道。

這宮人只是笑了笑。

可是這個笑容,卻令人感到打心裡生出恐懼來。

沈望舒和女帝在一同用膳,她這個身體養尊處優,因此習慣了挑三揀四,不過女帝心情煩悶,看到沈望舒這般挑剔,倒覺得多了幾分趣味,帶著幾分縱容地看著她用膳,之後突然開口說道,「靖北侯府的那孩子病得不輕,恐怕你皇姐是沒法大婚,不然,你先大婚好了。」

她見沈望舒抬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自己,只覺得心中愉悅,又覺得女兒十分可愛,越發溫和地說道,「想必你也等不及了。」

「兒臣多謝母皇!」沈望舒合掌對女帝拜了又拜。

女帝笑了幾聲,之後揉了揉眉心。

她看著自己的女兒就感到很愉悅,這種愉悅,叫她連對後宮的厭棄都少了不少。

柔君的小心思她不是看不出來,不過是恐她日後駕崩,因此在找退路。

可是二皇女能做出勾結柔君之事,顯然並不是那樣清白無辜。

她這個時候,不得不想到了當年鳳君對自己全部的愛。

或許是詛咒,當鳳君死去,她很風流快樂,無數的美人與柔情,叫她一度忘記了曾經的男人。可是或許是年紀大了,她更懷念當初的那個簡單卻會嫉妒,會擺出一張規矩的臉叫她初一十五留在自己宮裡的男子。或許是因為這個,所以她才會默許了林貴君這些年的改變,默許他穿上曾經他穿過的青衫,做出一副高潔的樣子。

可是她卻再次看破,他永遠也成為不了他。

所有人都對她懷著一些期盼,可是唯一的真誠的愛,卻再也沒有了。

女帝突然覺得眼前對自己微笑的女兒有些殘忍。

她用最簡單的語言,和對方玄的感情來喚起她對鳳君的懷念,然而回憶到了當年,留給她的或許只是後悔與痛苦。

這種思念與再也不能得到,令女帝每晚都無法入睡。

她無法再看林貴君一眼,不僅是因對他不規矩的厭煩,更或許,是她無法面對當年自己因林貴君而對鳳君造成的傷害。

那些傷害,如今都還給她了。

就算有再多的小侍,也無法叫她忘記他。

女帝看著沈望舒的時間太長久了,沈望舒沒心沒肺地夾著眼前的好看的菜色吃得香噴噴的,抬頭,看到自己的母親正用複雜的目光看著自己,偏頭笑眯眯地夾了一筷子燉鴨子來給女帝,笑呵呵地說道,「母皇嘗嘗!阿玄最喜歡這個,兒臣也想叫母皇嘗嘗看。」

她提起方玄臉上是真切的戀慕,是真切得完全沒有一點虛假的感情,女帝看著她的感情,突然有些羨慕,有些嫉妒。

「阿玄,阿玄,你心裡都是阿玄。」她無奈地說道,「你是真的懼內啊。」

「他是我愛的人,愛惜他有什麼不對呢?」沈望舒不以為然地說道,「這不是懼內,是愛。」她唏噓地眨了眨眼睛。

女帝摸了摸自己被肉麻出來的雞皮疙瘩,指了指沈望舒,半晌沒說出什麼話來。

沈望舒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又殷勤地給女帝夾菜,安慰道,「您放心,兒臣不是娶了正君忘了娘的人,以後您在兒臣心裡依然可重要了。」

她笑起來的樣子帶著十二分的狡黠,眉眼艷麗,可是女帝卻能隱隱在她的臉上,尋找到與鳳君相似的痕迹。

懷念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女帝的眼睛變得有些黯淡,這種黯淡,令她甚至都不願再去看一看柔君了。她頭一次覺得,這後宮里,自己是孤零零的。

年少夫妻老來伴,她的鳳君死了,於是再多的男子,都依舊叫她寂寞。

「多進宮來看看朕。」這一頓飯總是有吃完的時候,看見沈望舒吃完了飯就笑呵呵地推了碗要出宮去尋自己的愛人,女帝垂了垂自己的眼睛,在女兒點頭中又溫和地說道,「回頭叫你大姐帶著她閨女進宮,朕多看看。」

大皇女在她心底更像是一個滿意的皇女,是個合格的繼承人,而不是一個女兒。可是她同樣是鳳君所出,女帝對她的心裡就多了幾分看重,見沈望舒繪聲繪色地描述那胖嘟嘟的小嬰孩兒,目光溫柔了起來。

「下回叫大姐帶。」沈望舒點了點頭,笑眯眯順走了女帝的一個寶石戒指,沒有什麼芥蒂地走了。

直到走出宮門,她方才回頭靜靜地忘了一眼這繁華的後宮,嘴角帶了淡淡的笑意。

她是個孝順的皇女。女帝的養育生育之恩在這個世界是絕對的,大皇女再忌諱當年鳳君之死,可若是她弄死了女帝,大皇女同樣不會原諒她。

那麼,就叫女帝活著好了,她後半輩子都懷念鳳君,懷念那個再也回不來的人,就這麼遺憾地度過一生。而林貴君同樣被妻子女兒一起捨棄,失去一切地苟延殘喘,這就足夠了。她得到了三皇女的人生,要做的也只有這些而已。

大皇女之女被女帝看重,大皇女日後就會更加穩固。

至於二皇女……

沈望舒只不過是笑了笑。

二皇女在接受靖北侯的建議,去勾結柔君的時候,就已經被女帝厭棄了。

前朝勾結朝臣,後宮勾結寵君,如此野心勃勃,充滿了咄咄逼人之勢,女帝怎麼可能還會繼續容忍她。

越蹦躂就死得越快,偏偏二皇女不能不蹦躂。

生父失寵,自己再不蹦躂兩下,以後女帝心裡會不會記住她是誰都是兩說呢。她又沒有大皇女姐妹的出身,一旦失勢,等著她的就是徹底的敗落。

二皇女還得感謝她,她答應了靖北侯長女的請求,想辦法不要把她的弟弟嫁給二皇女,不過賜婚是聖旨,既然不能抗旨,就只能送二皇女去死一死了。

念玉出現在靖北侯府門口當然是其中之一,靖北侯關於柔君的妙計乃是她長女含糊的一點點「不成熟」的想法同樣不需要有什麼好在意的。沈望舒覺得這樣兒挺好的,一切塵埃落定,二皇女身邊,有念玉的相伴,她豈不是滿足的念玉的一片真心?

三皇女那樣愛過念玉,當然要成全念玉的愛情。

「殿下?」一旁侍女引著宮車走過來,看到沈望舒嘴角越發美麗的笑容,低聲喚道。

「沒事,走吧。」沈望舒淡淡地說道。

她能夠幫助大皇女的也只有這些。

她只會這些陰謀詭計,因為她本就只是一個小女子,那些前朝的大道之爭,或是朝政對她來說並不熟悉。

那是大皇女的戰場。

大皇女也確實比她更合適至尊之位,因為她其實並不懂這些,只能做個輔助之人,就比如當年那個世界,她只不過是躲在後宮,奉承后妃太后,拉攏宗室王妃,而不會給那位潛龍在朝政上有一點的建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裡雖然安穩,可是卻帶著莫名的涼氣,直到宮車回了方玄的院子,她看到方玄靜靜地坐在門口等著自己回家,那些在陰謀中的晦暗與冰冷才都消失不見。

在方玄的面前,她才是真正的鸞王,一個什麼都不愛想的廢物點心。

沈望舒從高高的宮車裡對起身而來的高大男人飛鼠撲。

方玄信手張開雙臂,把撲過來的女子牢牢地抱在懷裡。

沈望舒滿足地蹭了蹭他的臉,哼哼了一聲。

「真是一個有力的懷抱啊。」她覺得自己更愛他了。

方玄打橫把這對自己撒嬌的女子抱了起來。

公子抱。

那個什麼……堂堂大女子,被男人公子抱了。

鸞王府的侍女們都絕望了,看著竟然還美滋滋完全沒啥丟臉感覺的鸞王殿下。

這麼丟人,叫人看見,那以後三皇女廢物點心的名聲就更聲名遠播了好么。

當然,顯然也早就天下皆知了。

「宮裡都好了?」方玄在愛人的強烈要求下,還抱著她在原地多轉了幾圈兒,叫她摟著自己的脖子,看她一雙眼睛里都是快樂的笑意,又覺得自己五大三粗沒有什麼不好。

若他沒有這樣強壯,就不能抱起自己的愛人,不能叫她這樣快樂。

若沒有這樣強壯,他又怎麼來保護她呢?

就算他是男子,本來被人保護的男人,可是他卻依舊希望自己可以更強悍一些,可以保護她。

她既然願意安逸,那就叫他來守著她就好了。

「母皇說要咱們提前大婚。」沈望舒修長的手指慢吞吞地劃過他的胸口,一點兒都不含蓄地說道,「我很開心,你呢?」

「什麼時候?」

「什麼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大婚?」方玄開口問道。

他似乎比沈望舒還要著急的樣子,沈望舒眨了眨眼睛,摸了摸他的下顎,挑眉問道,「你希望是什麼時候?」

高大的男人的臉突然就紅了,他動了動嘴角,作為一個男子本應該很矜持,不應該露出恨嫁的樣子,可是還是低聲說道,「明天。」

他希望明天就能夠嫁給自己的愛人。

沈望舒刮目相看。

她真是沒想到哇……就算是女尊的世界,自家阿玄還是這麼厚臉皮啊。

「太不矜持。」她笑嘻嘻地說道,「不過本王喜歡。」

不過明天大婚是肯定不可能的,那禮部還不往死里詛咒要逼死人的鸞王殿下啊。沈望舒一邊決定明天就叫親姐大皇女去逼死禮部,那樣被詛咒的就不會是自己了,一面板著手指頭算了算,哼哼著說道,「十天,我只給她們十天!」

這句話就非常有霸氣了,不過禮部以靖北侯為代表非常心情複雜就是了。當大皇女一臉晦氣地坐在禮部正堂,對禮部尚書為代表的官員們要求十天完成鸞王大婚的時候,靖北侯真是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殿下,十天是不是有點兒匆忙?」

「本王相信禮部。」

「可是還有很多沒有籌備。」

「本王相信禮部。」大皇女用公事化的表情繼續說道。

大清早兒妹妹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打滾兒抱大腿要求十天大婚,大皇女的心情真是特別鬱悶。

「要不從簡?」

「從簡不行,務必什麼都不能少。」她真的不想這討厭妹妹有任何不滿意,再來家裡打滾兒了。

蕭王君都要笑死了好么。

「那十天來不及啊。」靖北侯雖然和二皇女狼狽為奸,可也不敢公然忤逆大皇女呢。

「本王相信禮部。」大皇女折騰半天,終於回歸了這句話。

靖北侯第一次覺得大皇女大概聽不懂人話。

或許所有人都覺得她聽不懂人話。

不過既然大皇女聽不懂人話,那禮部就不得不捏著鼻子做事了。

靖北侯倒是往女帝面前告了大皇女一狀,這麼便宜的好事兒如果不告一狀,那二皇女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呢?

然而出乎靖北侯的預料,女帝似乎對大皇女逼迫禮部完全不放在心上,而是命禮部照大皇女的意思辦。靖北侯這就覺出一些不對勁兒了,出了宮就往二皇女的王府去,就見二皇女本就帶了幾分緊張地在屋子裡轉來轉去,見了靖北侯就跟見了救星似的撲上來,「大人!」

「殿下怎麼了?」靖北侯遭遇了大皇女的折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呢。

說起這個二皇女就十分抑鬱。

她雖然想要和柔君搭上關係,不過也不是想要捨棄生父的,因此今日借著看望生父的借口入宮。

先去見柔君,柔君拒絕見面,叫二皇女驚疑不定,她又去見林宮人,可是林宮人卻並沒有出來見她。

宮外有人把守,可是並不代表林宮人不能出來和她相見,畢竟女帝沒圈了林宮人不是?可是就算二皇女百般要求,生父卻沒有對她有任何一句話。

後宮的異動,令二皇女惶恐不安。

更叫她不安的,是女帝的態度。

她失望地從後宮出來,又去給女帝請安,女帝雖然接見了她,可是態度非常冷淡,說了幾句話,竟然就抹了她的差事叫她把手頭的事情都交給大皇女,並叫她歇歇。

二皇女被女帝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得渾身發冷,總是覺得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她將心中的擔憂與靖北侯說了,靖北侯同樣露出了一抹憂慮之色。她和二皇女坐在一起很久,方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只怕陛下心中,您不是儲君的人選了。」

「為何?」

二皇女驚呼,萬萬想不到靖北侯竟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若女帝不立她為太女,就憑她三番兩次把大皇姐姐妹往死里得罪,想也知道以後沒好兒啊。她的手都在顫抖,低聲怨恨地說道,「難道皇位要拱手讓人?本王不服!」

她和大皇女差什麼呢?不過是出身罷了,大皇女是鳳君嫡女,她是宮人所出,難道這是她願意的么?血脈是她無法選擇的,可是其他的一切,二皇女自認與大皇女沒有什麼不同。女帝的偏心,令二皇女心裡怨恨到了極點。

靖北侯同樣不願意。

好不容易可以有個從龍之功,她已經礙了大皇女的眼,二皇女上不去,她也得跟著倒霉。

她確實是比二皇女更狡詐的人,眯了眯眼,竟然就想到了一些,對二皇女耳語了幾聲。

二皇女聽到她的主意,眼睛頓時就亮了。

「如此,大皇女姐妹就都在你我的手中。」靖北侯微微一笑,一隻修長優美的手猛地用力攥緊!

她頓了頓,又對二皇女笑著說道,「只是殿下若當真有那一日,微臣家中那個逆子,也請殿下好生愛護啊。」她不動聲色地說道,「還有那位念玉……」

「本王和他沒有關係,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二皇女露出親近的笑容,毫不猶豫地說道。

靖北侯當然道謝,之後與二皇女告別。

倒是沈望舒,這一日正在街上與方玄一起逛街。

自從賜婚之後,鸞王殿下就非常熱衷逛街這個活動,並且帶著自家愛人在上京到處遊走,到處炫耀顯擺,到處彰顯……

方將軍是有主兒的了。

這種小心眼兒令大皇女嗤之以鼻,然而方玄卻甘之如飴,並且感到非常幸福。

他喜歡和洋洋得意的沈望舒一起在街上走,看上京眾人的驚訝和震驚,也喜歡看那些投在自己身上的羨慕的目光。因此,只要沈望舒邀請,他就必定會跟著沈望舒出來逛逛,並且提著大包小裹,在眾人看鸞王殿下如同看渣女一樣的目光里無怨無悔任勞任怨。他也知道,十日之後,自己就要與沈望舒大婚。

想到大婚之後要在一起,方玄的臉就紅了。

沈望舒哼哼了一聲。

方玄自動往愛人的嘴裡塞了一塊麥芽糖。

沈望舒順勢舔了舔這人粗糙的手指。

方玄不自在地垂了垂眼睛,可是卻沒有把手從沈望舒的嘴邊拿開,而是露出了默許與縱容。

這顯然是要求再舔舔的意思,鸞王殿下賊頭賊腦看了看前後左右的,發現人不多,急忙又舔了舔他的手指。

艷麗嫵媚的女子,眼角彷彿含著一縷流光,風流多情地舔著他的手指……

方玄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灼熱難耐,彷彿很想和愛人有更多的接觸。

他的身體順從了自己的心意,慢慢地往沈望舒的身邊靠了過去,那女子似笑非笑,目光含情,彷彿是要看他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

就在方玄垂了眼想要厚一次臉皮的時候,卻聽見不遠處一處喧嘩的府邸門裡傳來少年尖銳的哭聲,之後,一個白衣憔悴的少年被幾個人生拉硬拽地拖了出來,並塞進了車裡。沈望舒跟著好奇地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在那少年的身上,不由一怔。

那是念玉。

那這裡就應該是靖北侯府了。

「這是怎麼了?」她好奇地問道。

靖北侯府跟出來的下人雖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不過她華衣奢侈,美貌高貴,看起來就不是尋常人,急忙賠笑說道,「一個上門訛詐的小子罷了。雖然瘋瘋癲癲的,不過咱們侯府有好生之德,不和他追究什麼,只送他回自己的家裡去就完了。」

這下人吆喝了一聲,沈望舒就見這馬車往京外去了,明顯是要將念玉送回自己的老家,不由怔忡了片刻,露出一個涼薄的笑容。

念玉的家人之前就要將他嫁給不堪的人。

沒了清白,後父當家,他回到家裡只怕沒有好下場。

可是又與她有什麼相干呢?

若念玉沒有藉助蕭王君之力,他本也只不過是要嫁給一個尋常的人,而不是上一世的風光。

方玄將沈望舒單薄的肩膀攬在懷裡,低聲說道,「不喜歡他。」

「你不喜歡他?」沈望舒側頭見方玄抿了抿嘴角點頭,突然笑眯眯地問道,「他若回家,只怕會很凄涼,你不會不忍心么?」

若心愛的人在眼前這樣問自己,誰會說出一些嫉妒醜陋的話來令自己面目可憎呢?

可是方玄的心底,卻敏銳地感覺到,或許愛人想要聽的並不是那些掩飾了真心的虛偽,而是自己的真心話,因此他壓低了聲音低沉地說道,「咎由自取而已。他想要迷惑你,我厭惡他。」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垂頭就看到沈望舒帶著笑意看著自己,他這一刻,竟然不在意有許多人在自己身邊。

他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用最虔誠的心情,將自己的嘴唇和她的觸碰在一起。

這一刻,他不知為何,覺得幸福得想要落下淚水來。

「舒舒啊。」他低聲喚道。

口齒銜接的地方,傳來女子一聲帶著笑意的回應,方玄的眼睛里閃過淡淡的星光。

「你別忘了我。」他低聲說道。

「不會忘,死都不會忘,」方玄的惶恐有些莫名其妙,沈望舒非常想要好好兒安慰他。

方玄應了一聲,默默地把自己的嘴唇和她的合在一起。

陽光正好,方玄覺得,自己一輩子,或者……無論什麼時刻,都不會忘記她。

他和她就這樣在陽光底下親昵,不顧別人的目光和議論,沒過幾天,鸞王和方將軍在大街上公然親熱的話題就在上京蔓延了。

換個時候,女帝只怕又要把沈望舒叫進宮中往死里罵了。

可是她此時用冰冷充滿殺機的眼看住的卻另有其人。

二皇女與靖北侯同時戰戰兢兢地跪在她面前的地上,感受著女帝身上傳來的冰冷的恐怖的氣勢,嚇得渾身發抖。

「沒有什麼想和朕說的?」女帝看了看自己曾經的伴讀,再看看自己的皇女。她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從小的伴讀心裡充斥著野心,為了不叫這份曾經的情分褪色,因此她不敢將她放在顯赫的位置上,只是想叫她老實點兒,安分地給自己做個好友。

她也知道這個皇女心裡期盼自己的皇位,可是作為皇女,誰不想做女帝呢?她不可能為了這點小小的野心就殺死自己的皇女。

可是沒想到她的一點仁慈,卻叫她們想要先弄死她了。

「陛下的意思,臣不明白。」靖北侯心裡有鬼,不由訥訥地說道。

女帝什麼都沒說,只是笑了笑,目光落在二皇女的身上

二皇女連話都說不出來。

「靖北侯,你的長女與朕密告,你想知道她說了什麼么?」女帝突然問道。

靖北侯的臉頓時就白了。

她確實將自己與二皇女的計劃與長女說了,長女堅決反對,母女倆談崩了,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長女會將此事密告帝王。

也對,比起鋌而走險若失敗就一家死光光,還不如繼續侯府尊榮,安分度日。

靖北侯的腦中飛快急轉,之後突然大聲道,「陛下!臣對不起陛下!」她仰頭,淚流滿面,指著震驚的二皇女高聲道,「二殿下想要趁鸞王大婚行刺陛下,將刺客清算在大皇女的頭上!臣已經勸過她不要這麼做,沒想到二皇女喪心病狂,一力要行刺陛下。可是臣的兒子要嫁給二皇女,她也是臣的兒媳,臣心裡一軟,捨不得告密害了她。是,是臣的私心,是臣對不起陛下啊!」

她趴在地上哭得可憐極了。

二皇女卻驚呆了。

靖北侯的突然指證,言之鑿鑿,叫她都有點兒懷疑,行刺女帝是不是自己的主意了。

「母皇!」二皇女驚恐叫道,「不是兒臣!」可是她迎著女帝那雙無情的眼睛,卻覺得自己所有的力氣都沒了。

一切的雄心,彷彿在這雙眼睛里,都化為烏有。

「母皇。」二皇女再次喚了一聲

她看著眼前的窮途末路,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自己本不應該是這個境地,而是應該……

她才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朕不想詳查。」若說女帝之前還有幾分不信,可是到了現在,她什麼都信了。她有些失望地垂了垂自己的眼睛,再看二皇女與靖北侯,就已經沒有波瀾,淡淡地說道,「朕也不想株連,你們自盡,各自給彼此一個體面吧。」

她看著驚慌地爬過來央求自己的二皇女,就覺得她是這麼叫自己厭煩,這個皇女,就彷彿是自己的恥辱一樣,不僅是她的懦弱卑賤,還是她對自己的背叛。

她是她的母親,可她要殺了她。

沒人倫的畜生!

「二皇女……玉碟除名,永遠不再是朕的女兒。」她聽見二皇女凄厲的哭聲,起身,揚長而去。

沈望舒知道二皇女與靖北侯突然在宮中暴斃的時候,其實多少有些遺憾。

她還有很多的陰謀沒用呢,二皇女就已經招了女帝的厭棄,這得是多麼倒霉呢?

英雄無用武之地,也叫人蠻唏噓的。

不過討厭的人都不見了,沈望舒又覺得日後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米蟲了。

女帝賜死二皇女之後,就越發地寂寞,她有了更多的美人,可是卻越發地憔悴,在朝政上也越發倚重大皇女。

沈望舒和方玄大婚之後就再也不理睬前朝,而是安心地當自己的富貴閑人。

這一生她過得很幸福,女帝和之後即位的大皇女都很疼愛她,方玄也珍重她,從未叫她再有一點的費心的事情。沈望舒覺得自己很幸福,她這一世生來尊貴,一生也同樣在尊貴之中,不僅方玄在保護她,她同樣在保護著自己的愛人,當很久很久過去,她沒有一點遺憾地睡在床邊,身邊是她同樣年華老去的愛人。

「你幸福么,阿玄?」她已經很老了,老得下一刻就要斷氣,卻還是忍不住執著地問道。

男人低沉卻滿足的聲音回應她,「我很幸福,舒舒。」

他已經變得蒼老的手握住她的,溫柔卻有些用力。

「不要忘了我,舒舒。」他沒有說更多的話,只是輕輕地說道,「別忘了我。」

他的話里彷彿還帶著更多不堪重負的感情,沈望舒應了,閉上眼睛,然後感到握住自己的手,在那一刻同樣失去了力氣。

意識消散的時候,她似乎聽到了身邊的親人痛哭的聲音。

她沒有流淚,卻只是覺得不滿足。

她想要永遠地和阿玄在一起,而不是一個輪迴,又一個輪迴地和他相遇。

這個奢望還沒有在她的腦海里定型,她的意識卻在回歸的瞬間,被迎面而來的大火撲滅。

那激烈的火光升騰,將整個金色空間都籠罩其中。沈望舒驚恐地看到這彷彿會焚燒天地的火焰在不顧一切地燃燒,那金色空間之中的書冊都在一片片在火光中化作虛無,這不顧一切的燃燒,彷彿是火焰要將這片禁錮的空間徹底燒毀。那些書冊消散的時候,沈望舒的眼睛用力睜大。

書冊的背後,露出了大片大片金色的符文,那明明很陌生,從未見過,可是沈望舒卻感到異常熟悉。

她被火光逼迫,無法靠近那枚燃燒的金丹,那金丹上,彷彿浮現了淡淡的虛影。

模模糊糊,彷彿振翅欲飛。

「阿玄!」她尖叫了一聲。

金色的空間在轟鳴,轉眼之間,沈望舒就消失在了原地。

她猛地睜開眼睛,身體里彷彿還能感受到火焰彷彿能連靈魂都燃燒的灼熱,渾身都在戰慄。

她的身邊,傳來了少女的怯生生的哭聲,沈望舒努力動了動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竟然被人捆成了一顆粽子,身邊還有一個清麗單薄的少女,穿著棉布裙子,穿著白色的布鞋,充滿了女孩子的純美與美好。

她同樣被捆著,卻透過對面那隱隱約約的縫隙,傷心欲絕。

縫隙不過是窗帘罷了,窗帘的對面,傳來男女激情纏綿時的聲音,女子嬌媚的呻/吟,男人激烈的衝撞與喘息,還有最後的低吼,都蠻清楚的。

沈望舒沒想到自己一穿越,就被迫看了一把活春/宮。

而那男人在激烈之後,慢慢地從他那張據說是什麼king型號的超級黑色大床上下來,充滿了霸道總裁風範地披了一件睡衣就緩緩地走到了她們的面前,重點看住了那女孩子。

他的目光又冰冷又殘酷,充滿了虐臉情深。

沈望舒默默地扭著自己的手臂,把捆綁不大專業的繩索從身上扒拉下來。

「哥,哥哥。」女孩子哽咽地哭了起來,迷濛的眼睛里都是對這男人的愛和痛苦。

「誰是你哥哥?!」那英俊得可以天打雷劈的男人垂頭捏住了女孩子的下顎,殘酷地說道,「你以為你媽嫁到我們南宮家,你們這兩個拖油瓶就是千金大小姐?告訴你,你以後就是個玩物!」

似乎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側頭,甩開那女孩兒,對眨著眼睛的沈望舒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輕聲說道,「你也是。你媽才嫁進來你就知道勾引我,就這麼想做我的女人么?好啊,我成全你。」

沈望舒笑了笑,似乎帶了幾分嫵媚。

她在這男人探身過來的瞬間,坐在地上將自己有些酥麻的腿腳用力踹出。

正中他隱藏在睡衣之下的堅硬!

「腿麻了……哥哥。」她起身拿起手機,看著男人猛地扭曲倒在自己的面前,咔嚓一聲給他拍了個可以叫他紅遍大江南北的睡衣照,清純地說道。

和打醬油的一樣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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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炮灰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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