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一)

天君(一)

當這滴眼淚落在她的手背,她感到深切的痛楚。

明明他的刀鋒近在咫尺沒有刺入她的身體,可是心口卻莫名地疼痛。

她同樣握緊了手中的靈劍,卻不能更進一步。

「舒舒。」這個男人依舊在低聲呼喚。

她冷冷地收回了目光,眼中閃過更深切的殺機。

從沒有人這樣喚過她的名字,哪怕是曾經將她一手養大的師尊,也沒有。

以為自己叫幾聲,就可以叫自己放他一條生路?

她不喜歡這突如其來的不適與軟弱,慢慢地將靈劍,一寸一寸從他的丹田拔了出來,看到他單膝跪在自己的面前,雲空之中,無數的仙衛與妖獸之下,彷彿是認輸,卻只是冷笑,抬頭看向更高遠的雲空。

那無盡的虛空之中,彷彿有另一雙眼睛在緊緊地看著這一切,可是她卻並不在意,退後了一步,長發飛揚,高聲喝道,「這是北地神國!永遠,永遠都不會臣服仙庭!」她的面容冷厲而強硬,長發揚起的瞬間,那些妖獸同時發出了咆哮。

「天君!」如喪考妣的聲音在她的面前傳來。

那仙庭討伐而來的戰車之上,傳來了悲絕的哀鳴。

一道青虹自戰車而來,轉眼就落在了她的面前。

這是一個雙目怒睜的英俊的男人,他修長俊美,一雙眼睛赤紅,扶住了跪在她面前一聲不吭的那個青年。不知是鮮血還是凌亂的長發落在他的手上,他幾乎是在用悲痛來質問道,「天君,為什麼不殺了她?!」

他的話令她不明白,又似乎有莫名的明白,她看到那個長發漆黑的青年微微挑起了頭。那是一張俊美到了極點,甚至用語言都無法形容的青年,彷彿世間一切的風姿,日月星辰的光輝,都匯於他的身上。

那雙漆黑的眼睛里,閃動的是最美麗的光。

可是此時這雙眼睛卻黯淡而傷感,他抬頭靜靜地看著她,似乎連自己的傷口都顧不得。

成王敗寇而已。

她半點都不同情這個青年。

若不是她搶先一步,若現在被捅一刀的是自己,誰又來憐憫她的?

「玄曦天君,技不如人,就不要在我的面前露出弱者的姿態,只會叫人看不起你。」她冷冷地說道。

「你!」玄曦天君並沒有說話,然而他身邊的青年卻大聲怒斥道,「叛逆!若不是天帝仁慈,北地神國早就被蕩平於三十三天,你以為仙庭拿你等無可奈何?若不是天君為你等出言,你們……」他雙目憤憤,怒視著冷笑的女子。

那女子的臉上露出的是最無情與傲慢的表情,彷彿她的眼睛里從未有感情,也彷彿是……她之所以在三界聲名赫赫,本就是因她……沒有人世的感情。

「北地神國,永不朝天。」沈望舒冷冷地說道。

「永不朝天?!」那青年被她的狂傲氣得渾身發抖。

他大聲笑道,「好一個永不朝天!」

這等對天庭全然沒有敬畏,甚至永遠不會臣服的亂臣賊子,哪怕是拼上他們的性命,也要將這神國從三界抹去。

不然,仙庭,天帝,漫天星君的尊嚴蕩然無存。

「天君,您聽了這等大逆不道的反叛之言,還要放過她?」他垂頭對無聲的青年大聲問道,眼裡閃過一抹深切的失望。

他在玄曦天君無聲的回答之中,難掩悲憤地說道,「驚魂鍾,輪迴塔……屬下已經為天君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可是為什麼炸裂輪迴塔的,卻是天君您自己?」

當這兩人交鋒,彼此刀刃相向幾乎要同歸於盡的時候,他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驚魂鍾,將眼前那驕傲而冷厲的女子的神魂一瞬間制住,順便將她投入輪迴塔。明明只要在那無盡的輪迴中消磨她的神魂,不用多久,她就會在輪迴之中失去仙靈護體,煙消雲散。

他在輪迴塔為她安排的,都是最悲慘,最能湮滅精神與鬥氣的寄宿之體。

可是卻驚恐地發現,當這女子的神魂進入輪迴塔,竟然無法消磨她的神魂,還令輪迴塔中的那無盡輪迴變得面目全非。

哪怕是生在最悲慘的人身上,可是她依舊能夠逆轉乾坤。

明明玄曦天君進入輪迴塔,是為了將她的神魂徹底斬殺,毀滅她的神魂,從未在外抹去她的法體,可是這青年沒有想到,不知是遭遇了什麼,玄曦天君的神魂同樣變得不穩定起來。

他曾經將靈魂的刻印深埋入玄曦天君的神魂,保證他能夠在她出現在輪迴世界中的第一時間找到她,進而在她立足不穩的時候殺死她。可是明明一切都計算得很好,他確實找到了她,可是為什麼……

卻出現了偏差?

「那是舒舒。」玄曦天君低聲說道。

「什麼?!」

「我的舒舒。」他捂著自己流著鮮血的丹田,目光卻執著地仰頭,安靜地看著那雲空之上無比驕傲,飛揚的女子。

他的一滴眼淚從精緻的眼角滾落。

他終於明白,當他和她初見的第一世,當他是高高在上的魏王,而她只是一個委頓在地,露出蒼白笑容的受傷的女孩子,他把她抱在懷裡時心中的悸動,或許並不是愛情。

那或許,是找到了自己的仇敵,因此自靈魂而升起的殺機。

那感情來得太激烈,令他分不清心中的戰慄究竟是什麼感情,於是他覺得自己愛上她,娶她回到自己的王府,然後在日夜朝夕相對之後,真正地愛上了自己的妻子。

他死死地記著一切,或許是輪迴塔保證了他的神魂與記憶不滅,那或許本來不過是為了保證,能夠叫他記得要殺死眼前的女子。可是他愛上她,記得她,尋找她,然後一世一世地愛上她,最後整個命運,都偏離了方向。

「我不後悔。」他輕聲說道。

哪怕……她回歸法體。

徹底地忘記他。

還將他視作生死仇敵。

可是他依舊從不後悔對她的愛。

哪怕她忘記,可是只要有他一個人記得就足夠了。

他永遠都記得她,記得他們之間的愛情。

他已經無法向她揮刀。

這場戰爭,還有爭鬥,原來真的是他輸了。

「天君!」那女子的靈劍似乎帶著詭異的靈氣,刺入了玄曦天君丹田的傷口卻從未有過癒合,甚至還在侵蝕他的法體,那傷口之上,已經化作了漆黑的顏色,現出幾分恐怖。

青年顧不得對玄曦天君怒其不爭,急忙從虛空之中抓出了幾枚靈丹,塞入玄曦天君的口中,急切地說道,「望舒少君乃是上古靈劍通靈,據說通靈化人的那一日殺氣衝天。她一向妖異,天君您身份貴重,我們不能耽擱。」

就算是仙庭的仙衛盡墨,也不能令玄曦天君有一點的事。

因為玄曦天君是……

「走不了了。」玄曦天君卻只是垂了自己一雙修長的睫羽,淡淡地說道。

「什麼?!」

當他抬起頭震驚地看向四周,這才發現無數的靈光向雲空之中交匯而來,其中隱隱的殺意與威壓令人毛骨悚然,幾乎是轉眼之間,所有的仙衛竟然就被團團包圍,那些靈光散去,就看到其中雲海被撥開,無數的妖獸仙獸緩緩地露出巨大的身體。

那些妖獸在雲海之中若隱若現,一聲聲的低沉的咆哮,令這青年雙目一縮,抬頭指著望舒少君厲聲喝問道,「北地神國,真的要與仙庭為敵?!」

「難道不是仙庭覬覦我神國世界?」望舒少君冷笑質問,指著這青年聲音冰冷地說道,「顛倒黑白,仙庭無恥,真是令人大開眼界!明明是仙庭,爾等,覬覦我神國富饒,至強的戰力。為何要在這裡擺出一副你們才是正義的嘴臉?」她頓了頓,一雙手死死地抓緊手中的靈劍,這是她真正的法體,是她化形之後的原型,低聲喃喃地說道,「北地神國當年,曾應仙庭邀請,無數妖獸進入仙庭,可是如今,他們在哪裡?」

「他們只是戰死了。」

青年臉色有些不好看地說道。

「他們其實做了你們的炮灰!」望舒少君厲聲道,「天庭之下人人平等,可是為何仙衛尊貴,衝鋒陷陣都是我北地屬民?!他們的命就不是命?你們就高貴,比我們高出一等?!」

她雙手顫抖,難掩臉上的怨恨,輕聲說道,「並不是!我們並沒有比你們低賤。既然仙庭看不起我等蠻夷,那就破天而去,又如何?!」她忍不住想到那些曾經應天庭宣召,前往仙庭的年少的屬民。

那個時候,他們還相信著仙庭,相信仙庭的庇護。

可是結果卻並不是這樣。

最優秀的少年們戰死在不知名的地方,永遠都不能回到故土。

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繼續臣服?

她要維護自己屬民的真正的命運。

「不過是一些妖獸……」青年冷冷地說道。

妖獸不過是蠻夷,北地蠻荒,就算化身為人,可是依舊低賤。

「這話,去和你們仙庭的司水星君,和你們仙庭的大妖英招說去吧!」望舒少君頓時冷笑。

她的聲音在雲空之中震蕩,有更多的妖獸,慢慢地彙集在她的身邊。

它們用巨大的身體將她保護住,然後巨大的獸目之中,露出深切的痛楚。

「那是我們的錯。」玄曦天君突然說道。

「天君!」

「我早就對師尊說過,既然歸於仙庭,生而平等,就不該將這些屬民的命視為螻蟻。所謂的仙庭高貴,不過是因我等的出身。可是真正的高貴,卻不是躲在別人用性命鋪就的染血的路上。有多少的尊榮與榮光,就應該付出多少的鮮血。我們本應該走在最前。」

俊美的青年微微揚起了自己的下顎,那雙眼睛里透出的光彩,令人無法轉移目光,他輕聲說道,「榮光加身,就更應該維護這份榮耀。」

「說得比唱的都好聽。」

真的這麼覺得,還來討伐她?

望舒少君只想一口唾在這青年的臉上!

「你怎敢質疑天君!」青年大怒。

「公平搏殺,為何背後傷人?!驚魂鍾!好無恥的手段,我為什麼不能質疑他?!」望舒少君指著玄曦天君,美貌絕倫的臉上,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低聲說道,「玄曦,當日,是你定下規則,你我鬥法,生死勿論。你死,仙庭退兵。我死……」

她頓了頓,聲音冷酷地說道,「神國遠遁三十三天,永不出世。可是你貪生怕死,背後用驚魂鍾偷襲我,這等為人,真是令人厭惡。」

她不知為何,說著這樣冷酷而厭惡的話,看到那青年仰頭,幽深的眼睛里的那無法言喻的痛苦,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難以自持。

那是一種……怎麼可以看到他傷心……

望舒少君猛地沉了自己的臉,一隻手點在自己的額頭。

並沒有被人下了迷魂咒,看來,自己是想多了。

「驚魂鍾是我的法寶,不是天君的。」那個英俊的青年急切地說道。

他拚命地維護著玄曦天君的聲望,發現那些仙衛的臉上露出遲疑,不由大聲辯解。

可是他還是迷惑了一下。

比起被打了一記驚魂鍾,望舒少君明顯更應該記恨的是自己被打入輪迴塔,那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可是望舒少君卻一字未提。

彷彿是……將那炸得四分五裂,此時化為烏有的輪迴塔,給忘記了一樣。

青年的眼裡閃過驚疑不定的神色。

他當然知道背後傷人是小人的行為,然而他受命保護玄曦天君,如果玄曦天君在此地隕落,所有的仙衛,包括他,都得死。

不想死,他就只能哪怕偷襲,也得叫玄曦天君勝出。

如果不是望舒少君的戰力竟然遠超想象,這兩個人幾乎將半邊天都打碎,甚至動搖了這片天地的根基,令得星河搖曳,群星墜落,他不會插手這兩個人的爭鬥。一想到這裡,這青年就忍不住同時嘔出一口鮮血。

驚魂鍾雖然完好,可是輪迴塔卻被玄曦天君打碎,傷到了他的本命元神。此時他眼前有些模糊,然而卻一動都不能動。

無數的妖獸將他鎖定。

「你是他的屬下,當然是他的責任。」望舒少君冰冷地說道。

她挑眉看著這青年吐血,突然問道,「你又是誰?」

「你!」這青年目眥欲裂。

望舒少君這句話,顯然是對他的侮辱。

只有在她眼中的無名之輩,才會被她無視。

仙庭仙衛與北地妖獸們爭鬥十年,望舒少君竟然沒有記住他的名字。

他氣得再次嘔出一口血。

「你這也不怎麼樣。」望舒少君目光冷冷地落在玄曦天君的身上,突然冷笑了一聲。

她手中的靈劍,遙遙指住了這個氣質尊貴,如同眾星捧月立在仙衛之中,哪怕重傷依舊風姿卓絕的青年。

長風而起,他的長發吹落在臉上,可是他的眼神卻那麼悲傷。

「玄曦,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望舒少君冷冷地說道,「若天帝,看到你的頭被掛在神國的上空,他一定會知道,他本就不該來討伐我們。」

她笑起來的樣子帶了幾分凜冽與鋒芒,那光彩奪目,連日月星辰都無法掩飾的光彩,都在她的身上。哪怕說著最殘忍的話,可是依舊那麼美麗奪目,令人心悸。她的話音剛落,妖獸們便開始咆哮,而這個美艷的女子的眼中,卻露出一抹悲憫。

那是與她鋒芒畢露的眼,完全不同的情緒。

「就用你的死,叫天帝知道,沒有誰的生命,是低人一等。」

她喃喃地仰頭,握著永不離身的靈劍,彷彿透過無盡的蒼穹,看到那天外的號稱最尊貴的人。

「我們的生命,和你們這些中天仙人的生命,一樣寶貴。」

她自天上,冷冷地看了下來。

玄曦天君仰頭看著她。

她美艷得光芒萬丈,他卻只能在這裡無聲地看著她。

「你說得沒有錯。」

他垂了垂自己的眼睛,輕輕地說道。

他一直都秉承著生命沒有輕重貴賤,妖獸和那些成長在仙庭之中的仙衛同樣平等,可是他不能否認的是,擁有著那種高高在上的傲慢的仙人並不是少數。

他雖然身份在仙庭之中格外高貴,可是卻依舊無法左右所有人的想法。甚至……他的這樣的想法,會叫他同樣受到仙庭的仙人們的鄙夷。他們會說……啊,玄曦天君,真是侮辱了我等的榮光!

他已經不再和這些人爭執,只不過謹守自己的本心而已。

在他麾下的妖獸,擁有和仙衛一樣的地位。

可是他也只能守住自己的麾下。

他從未想過,會有一個女子擁有這樣的勇氣,揭竿而起,破天而出。

她帶著自己的屬民,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反抗天帝。

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期望和驕傲,她也要去爭奪,而不是蟄伏在仙庭之中,慢慢地帶著自己的屬民衰落。

「你很好。」這就是他的舒舒,又驕傲又美麗,彷彿無盡的光,彷彿將前路的暗淡都照亮。

跟在她的身後,就會感到無邊的勇氣,彷彿什麼都可以做到。

「我當然沒有錯,是天帝錯了!」望舒少君冷冷地說道。

她看著自己面前那些巨大的妖獸,彷彿想到這些年,這些屬民給予自己的信任。既然它們追隨她,那她就一定要為它們搶出這一線生機。留在仙庭,它們只會被符召一個一個地送去那些不知名戰火紛飛的戰場,成為那些仙衛的踏腳石、盾牌。

這萬年的生命與掙扎,都只會化為須有。

可是她站在這裡,哪怕戰死在此地,卻或許會為它們破開一條回到北地的道路。她輕輕地撫摸著手中嘶鳴的靈劍。

當她從靈劍之中化靈而出,當她懵懂地以上古名劍之名為自己之名,她就絕不辜負這個名字。

玄曦天君嘴角勾起一個微微的笑容。

罡風大作,雲空之中狂風咆哮,可是他巋然不動,哪怕丹田之中,鮮血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就算被重重圍困。依舊不會恐懼。

他在這個時候,突然就想,如果能死在她的手裡,或許也很好。

可是他不能死。

因為他更加想到,如果他真的死在她的手裡,當她總有一天回憶起了從前的一切……

她一定會很痛苦。

他最不想的,就是她為自己痛苦。

「今日,是我輸了。我願信守承諾,於我有生之年,永不進犯北地神國。」他漆黑如星辰的眼睛看著詫異的女子,眼裡閃動的,是無法掩飾的愛意,輕聲說道,「從今以後,北地就是你的屬國。」

就算沒有進入輪迴塔之前,他也同樣沒有想過,要將北地神國掃滅。因為當他得到天帝憤怒的宣召,知道竟然有一個女子膽敢破天而出的時候,只感到了真切的好奇。他對天帝的憤怒不以為然。

做錯就是做錯,仙庭的榮光,也不是因一個女子的反叛就會湮滅。

依依不饒,只不過會令人感到天帝的心胸並不寬廣。

可是天帝一定叫他帶著屬下趕來,他來了,又和望舒少君定下契約。

他堅信自己修鍊萬年,號稱仙庭至強不會落敗,因此定下了那樣對她網開一面的契約。

即使她死了,他同樣會放過北地的這些妖獸,只要它們不再出現在仙庭,就保住它們的性命。

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他愛上她,然而她卻忘記他。

他不能殺死自己的愛人,可是愛人卻可以毫不留情地送他去死。

「你已經被包圍了,還說這麼虛偽的話作甚?」望舒少君覺得玄曦天君真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傢伙。

這個有著仙庭最尊貴光輝身份的青年,竟然如此厚顏無恥。

明明被包圍馬上就死,以為認輸了就能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地跑了?

做夢去吧!

她一揮手,妖獸們就向下方的仙衛包圍而來。

那每一次踏空而下,都引得空間震蕩,那些仙庭的仙衛同時緊張地握住了手中的戰劍,然而他們同樣知道,這些妖獸足以把他們撕碎。

天帝,竟然低估了北地妖獸的強橫。

「你想要什麼?」玄曦天君太知道自己的舒舒了,開口說道,「要如何,你才願意放過我們?」他雖然愛著自己的愛人,可是同樣不能拿自己麾下的仙衛的生命做賭注。

他們以性命追隨他,他就得為他們的生命負責。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可是比愛情更重要的是屬於自己的責任。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身上已經破損的戰甲變得明亮起來,抬眼,露出一個風華絕世的笑容。

「我願立誓,此生,與望舒少君永不為敵,如違此誓,三界之內,形神俱滅,再不入輪迴。」

「天君!」青年的聲音悲戚地傳來。

望舒少君沉默地看著這個身姿修長,英俊落拓的青年。

哪怕是敵人,她也不得不承認……他是自己見過的,最光明磊落的男子。

可是除了這個,她只是冷笑。

「你一個人,無法代表仙庭。」她眯著眼睛說道。

「……」玄曦天君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確無法代表整個仙庭,沒有權力,也沒有辦法。

望舒少君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只要手揮落,玄曦天君今日就一定會死在此地。

他是仙庭最尊貴的存在,都說日後會繼承仙庭,成為天帝。

一旦隕落在此,只怕三界動蕩,而北地神國,會遭受到仙庭最慘烈的報復,那最後的一點生機都會斷絕。

因為此時,已經不是生死與人無尤的鬥法了。

哪怕是為了仙庭的最後的臉面,她日後只怕都要帶著自己的屬民,在追殺中度過,可是如果不殺死玄曦天君……

望舒少君變得更加舉棋不定,然而她面上卻不動聲色,依舊殺機凜然。

「望舒!」就在她反覆比較是不是該要了玄曦天君的命的時候,就聽到遠遠的天外傳來了一聲青年的呼喚。

一道光霞自天邊席捲而來,轉眼就落在瞭望舒少君的面前,露出了一位文弱的清俊的青年的身影。他臉上帶著極致的焦慮,幾乎是撲到瞭望舒少君的身上,顫抖地說道,「快,快跟我去看看碧落,她,她暈過去了!」他眼裡有眼淚落了下來,在轉頭看到殺氣騰騰的戰場,還有那些鮮血之後,露出一抹不忍。

「你又殺生?」他低聲問道。

望舒少君冷冷地看著他。

這是她的師兄。

她自靈劍化形之後懵懂弱小,是她的師尊,上古上仙無名仙將她收入門牆,收入了北地神國。

她從小就生活在北地,在無名仙的身邊修鍊,直到無名仙在有一天突然消失,留下了自己的兩個弟子。

一個是望舒少君,一個就是眼前的這個悲天憫人的青年,清苑仙君。

他們背負著無名仙從前的責任,帶著這些屬民在三十三天艱難地求生,以為仙庭會是能夠保護大家的庇護者。

「滾。」望舒少君冷淡地說道。

她手中靈劍一聲輕鳴,透出淡淡的殺意。

清苑仙君嚇退了一步,抿著嘴角,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當初我就說過,不要背叛仙庭,你不聽我的話,如今……居無定所,每天都在廝殺,從不安穩。」他是和望舒少君絕然不同的性子,在她猛地看向自己的冰冷如刀的目光里低聲說道,「我們好不容易才得到仙庭的庇護,安穩不過千年,可是你……」

他輕聲嘆息,在望舒少君難以置信的目光里搖頭說道,「的確,仙庭徵用了很多妖獸,它們也的確戰死,可是就算它們不戰死在戰場上,同樣也會死在這危險的三十三天的世界里。」

「我們不能當做炮灰死去。那和死在三十三天的爭鬥里,完全不一樣。」望舒少君冷冷地說道。

她握緊了手中的靈劍,努力不要捅眼前這青年一劍。

他的身上有無名仙的最後留下的烙印,她曾經被無名仙下過神魂的禁制,永不能傷害烙印中的那個人。

她要輔佐他,永遠鎮守神國。

很不公平,可是望舒少君卻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

無名仙將懵懂弱小的自己從初生的死亡之中帶出來,賜予她強大,那麼她就得知道感恩。

守護這些屬民,本來就是她心甘情願,唯一不大開心的,只不過是要忍受一個蠢貨而已。

哪怕清苑仙君被人稱頌,具有無數人讚譽的美德,然而望舒少君的眼裡,他也就只是一個蠢貨而已。

「我真的不明白你。」清苑仙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下意識地轉頭,目光落在仰頭,面容清冷的玄曦天君的身上。

他愣了愣,詫異地問道,「玄曦天君?」

當那尊貴的天君將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容,凌空飛起,落在了這個俊美絕倫的青年的面前,微微施禮低聲說道,「見過天君。」他頓了頓,和聲說道,「五百年前,我有幸與天君在天帝宴席上有過一面之緣。」他目光似乎是在懷念,又似乎在微笑著說道,「我還記得天君的風采無雙。」

他是親近這樣風度翩翩的仙人的。

因為清苑仙君本就是一個清雅的人。

這翩翩的風姿,顯然不是粗魯的北地妖獸們,或是能一劍捅死人的望舒少君所能比擬,就連手持驚魂鐘的那位青年仙人,臉上都露出淡淡的溫和。

「你是誰?」玄曦天君突然問道。

「我乃北地神國之主,清苑。」優雅的青年越發溫煦地說道。

他白皙清雋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緋紅。

為了這個稱呼而羞恥。

無名仙是一個很有惡趣味的傢伙,明明只是聚攏了一些粗糙而野蠻的妖獸,那就叫獸國好了,偏偏叫什麼神國,如此往臉上貼金,頗在三界被人嘲笑。

他每每這樣自己提起,都會引來旁人的笑聲。

可是玄曦天君卻並不覺得好笑。

他俊美的臉清冷漠然,沒有一點的人氣,彷彿什麼都無法叫他有片刻的動容。

他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再次問道,「你和舒舒是什麼關係?」

「舒舒?」清苑的目光落在玄曦天君那蜂腰上巨大的創口,他和望舒少君做了萬年師兄妹,當然知道這是望舒少君的手筆,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帶著幾分不贊同地皺眉說道,「望舒真是心狠手辣,天君心胸寬廣,請不要和她見怪。」他頓了頓,深深施禮說道,「北地神國得天帝庇護,深深感激,不敢違逆天帝。還請天帝網開一面,我北地神國,會派遣三千妖修,進入仙衛。」

他緊張地看著臉色平靜的玄曦天君。

「你和舒舒是什麼關係?」形勢彷彿一下子就顛倒。

明明方才陷入死地,然而當清苑仙君出現的這一刻,似乎自己的地位變得格外高了起來。

玄曦天君卻抿了抿嘴角。

「舒舒?」

「望舒。」

「她是我的師妹。」清苑仙君柔和地說道。

他臉上的笑容真誠而溫暖,玄曦天君一雙狹長的眼,卻忍不住看向臉色冰冷的愛人。

這一刻,他的心裡突然很不舒服,彷彿是因為,當那麼多年前的愛人自己從未遇見,而她和另一個男子青梅竹馬地長大,師兄師妹地渡過了那漫長的只有彼此的歲月,這叫他的心底涌動的都是醜陋的嫉妒。

然而叫他心中安慰的是,望舒少君看向眼前這清俊溫和的青年的目光,充滿了冰冷的厭惡,那沒有更多的感情的眼睛,叫玄曦天君鬆開了自己緊握的手,重新變得面無表情。

「誰能做主?」他開口問道

「我。」清苑仙君認真地說道。

他手中握著一隻白玉印,手中晶瑩溫潤的光彩之下,所有的妖獸都退後了一步。

並不是畏懼,而是……它們都非常尊敬這玉印。

望舒少君知道是為什麼。

那是無名仙留下的最後的東西,所有被無名仙庇護過的妖獸,都會心甘情願的聽命玉印的主人。

「以我之名……」清苑仙君目光憐憫地看向自己的師妹,歉意地說道,「望舒,對不住,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結束這場爭執了。」

他已經不願意再這樣狼狽地在三十三天奔波,每天都陷入到無盡的和仙庭的爭鬥中去。他想要一個和平的生活,可以當一個真正的愜意優雅的仙人,而不是困居蠻荒北地,永遠不能走入真正的仙庭中。想要太平,這本沒有什麼錯,屬民們,應該同樣會理解他。

他不想再為了什麼……妖獸的地位,而艱難地生活了。

那是師妹的理想,卻不是他的。

望舒少君用最陌生的目光,看著這個青年。

「你若放棄,從今日之後,你我就再無關係。」她冷冷地說道。

清苑仙君目中閃過不舍,卻堅定了目光,高高舉起玉印。

「不必你立誓。」玄曦天君突然開口說道。

他掃過倔強地立在雲空,哪怕被自己的師兄丟在一旁也無所謂的女子,慢慢地說道,「你們已經戰勝了我,我會向天帝求情,請他從此對北地神國網開一面。」

他頓了頓,淡淡地說道,「不會再要求北地妖獸進入仙衛搏命,你們不會再低人一等,也會賜給你們新的疆土,從前的恩怨與衝撞,就此了結。」他提出了這樣令人難以拒絕的條件,之後,誠懇地看住了高立雲空的持劍女子。

「放過我的屬下,作為人質,我願意跟隨在少君身邊。」

「寸步不離。」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快穿之炮灰有毒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快穿之炮灰有毒
上一章下一章

天君(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