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金安(十三)
「這,這是……」
沈望舒看著滿目的大紅,還有沸沸揚揚的喜樂,竟覺得眼睛酸澀起來。
「你既然出宮,我自然不能辜負你,叫你難堪。」貴妃出宮之後該往何處去?
對不住,朝中的大臣們只在乎的是貴妃趕緊出宮給自家在宮中討生活的女孩兒騰地方,哪裡管得了貴妃在哪兒呢?可是阿玄卻不能叫沈望舒落在一個尷尬的境地。他今日大張旗鼓地帶著迎親的隊伍大張旗鼓地來迎接沈望舒,就是要叫朝臣們都看清楚,自己重視愛惜著沈望舒的態度。
她並不是無所容身。
他戀慕著她,連一點小小的委屈,都不願意她有。
他赫赫揚揚地來迎娶她,什麼都是最好的,什麼都不敢有一點的懈怠。
只有被攝政王珍重的王妃,才是這京中宮裡宮外的第一人。
比在宮中做一個莫名其妙的貴妃,還要風光。
「可是你的名聲……」攝政王看上了帝王的貴妃,千方百計地給弄出宮娶走,還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熱熱鬧鬧來娶,這隻怕會叫天下人都非議他了。
他的名聲可怎麼辦?
如此迫不及待,不是更昭顯了攝政王的狼子野心?
以臣謀君……覬覦後宮……
「只有你是最要緊的。」阿玄見沈望舒眼眶微紅,從袖子里取出了帕子來給她輕輕地擦著眼角,認真地說道,「旁人說什麼,我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你的心。」
他輕輕地咳了一聲,方才紅了臉,再也沒有了一個叱吒朝堂的攝政王的威儀,只有一個無措的愛惜著心上人的尋常男子那般地說道,「我也得不及想要見你。」叫沈望舒出宮之後等著他,他慢慢兒籌備盛大的婚事確實穩妥,可是他卻輾轉反側,總覺得夜長夢多。
他得把她娶過來,叫她在天下人眼裡只是自己的王妃了,才能安心。
給他這種不安的,正是沈望舒身後,正扶著宮門口淚流滿面的惠帝。
他滿眼的痴望,可憐無助,只等著沈望舒回頭看一看自己。
攝政王閣下的臉頓時就陰沉了下來,伸出了修長的手,覆在了沈望舒顫動溫熱的眼睛上,親手扶著她就往宮車上走。
宮車上已經下來了許多美麗喜氣洋洋的宮女,圍攏在沈望舒的身邊請安拜見,又急忙將許多的首飾給沈望舒戴起來,又將一串兒搖曳的紅水晶垂簾戴在了沈望舒的頭上。
只見珠光流動,流光溢彩,本就艷絕的女子,那剎那的光彩叫天光都失色。不過是帶了幾分喜氣,可是這前貴妃,如今該稱呼一聲攝政王妃的女子確實美麗得艷冠群芳,許多拜在攝政王麾下的朝臣們見了,都忍不住在心中唏噓了起來。
這般絕色,威風凜凜,怨不得叫攝政王丟不開手,寧願千夫所指,也要費盡心機地搶過來寵著護著了。
此時此刻,誰還記得被奪了貴妃的惠帝呢?
阿玄只是含笑看著沈望舒上了宮車,看著鮮紅的珠簾嘩啦啦地垂落,露出隱隱約約端坐的那個心愛的女子,招了招手,自己上馬。
他用陰沉警告的眼神看過了惠帝,對他那雙眼中的怨恨視而不見。
是惠帝先辜負了他心愛的女子,既然如此,如今這幅樣子做給誰看?!
他既然丟了她,他就不會再給惠帝第一次機會,叫他搶走自己的愛人。
他心裡卻又感激惠帝,將沈望舒推到了自己的懷裡,又覺得惠帝有些可笑。
他的目光落在惠帝身後匆匆而來,露出了一個輕鬆笑容的荷嬪的身上,心裡冷笑一聲,知道沈望舒曾被這兩個算計,已經在心裡記恨,臉上卻不動聲色,只帶著賀喜的朝臣與僕人們浩浩蕩蕩地向著攝政王府而去。
沈望舒從未來過攝政王府,可是當宮車穿過了一處寬闊的朱門,行到了一處華麗奢侈不讓後宮的庭院之中,看著畢恭畢敬的下人請自己下車,沈望舒卻覺得,自己沒有一點的不安心。
這裡是阿玄住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她笑了笑,想將手放在面前奴婢的手中,卻看著那個似乎大氣都不敢喘的下人,被一隻修長的都扒拉開了。
阿玄身姿修長,玉樹臨風地佔據了方才下人站立的地方,眼睛里露出隱蔽的得意。
他伸出手,對沈望舒微微一笑。
沈望舒看著那下人連滾帶爬的跑了,這才握住了阿玄溫熱的手,跳下了車來。
阿香委委屈屈地上前,卻叫阿玄給示意一邊兒呆著去。
一個笑嘻嘻的英俊侍衛提走了這小宮女兒。
「你怎麼看起來倒十分怕人?」沈望舒早就聽人說過攝政王的威名,那以前還給過貴妃耳光呢不是?只是她沒有想到,阿玄竟叫人這樣畏懼。
「誰知道,其實本王十分和善。」阿玄咳了一聲,目光游弋地說道。
沈望舒哪裡會相信這個,偏頭微微笑了一聲,伸出手捏了捏阿玄的耳朵。
阿玄猝不及防地扭頭,咬了咬她的指尖兒,目光火熱。
似乎是因在自己的王府之中,他竟然變得膽子大了起來,沈望舒被咬得臉上微微一紅,竟覺得自己比不得這個在宮裡還對自己十分規矩的青年的厚臉皮。
只是她與阿玄沸沸揚揚地在京城之中繞了一圈兒,如今天色將晚,她只看見了王府中不要錢地點著許多的紅燈籠,還有更多的下人們流水一般將宴席都端到了院子里的宴桌上,不由急忙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阿玄卻坦然地抬手握住了她的,帶著她立在了眾人的面前。
他今日大婚,雖沈望舒在宮中不知道,可是京中有些身份的,卻無不知曉。
那時勛貴世家與宗室都不知攝政王要迎娶誰,只是從不憐香惜玉,都被懷疑都斷袖之癖的攝政王竟要迎娶王妃,這可真是一件大事了。
也是因為這個,今日攝政王府的宮車出門,跟著來看熱鬧的勛貴宗室才這樣多。
都想瞧瞧迷住了攝政王的究竟是何方神聖啊!
只是看著阿玄與沈望舒十指相扣地立在眾人面前,看著阿玄臉上要昭告天下的堅決,一時也沒有人再說些掃興的話。
惠帝雖然被奪了貴妃十分無辜,可是這世道哪裡是能講理的地方呢?貴妃出宮,也有這些勛貴世家的私心所在,比起他們想要叫貴妃消失的齷蹉,攝政王只愛著這一個女子的心似乎乾淨了許多。
左右各取所需,攝政王得到自己的王妃,後宮少了一個跋扈的貴妃,也算是皆大歡喜了。
因此,面對沈望舒,竟無人再說一句不是。
「日後,你們見攝政王妃,該如見本王。」阿玄與眼前所有的勛貴宗室說道。
這是頭上又多了一個祖宗的意思,不過自然無人敢反駁的,一時,又有人羨慕貴妃……攝政王妃命好。
「不必如此。」沈望舒輕聲與阿玄說道。
阿玄安靜地看著她,眼裡的執著,卻叫沈望舒忍不住心裡酸澀一片。
「我知道你待我的心。」她握著阿玄的手認真地說道。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這是我對你的心。」阿玄搖了搖頭,見眼前京中的勛貴宗室的人物都對沈望舒不敢露出輕視與鄙夷,這才將心裡的擔心放下來。
他本還想要殺雞儆猴來給沈望舒樹一樹威風,誰知道這群傢伙縮得這樣快,竟叫自己拿捏不住。有些遺憾地掃過了這群「攝政王果然不懷好意!」,滿頭大汗的勛貴,阿玄憋著心裡的壞主意,對著一旁瑟瑟發抖的喜婆招了招手。
親王娶妻自然是十分莊重的,沈望舒與他拜了不知多少的祖宗,方才一同往後院兒去了。
她被迎到了王府的正院,端坐在一處鋪著十分柔軟綾羅的紫檀木雕著鸞鳥的大床上,與阿玄喝了交杯酒,卻不知自己的臉上生出淡淡的薄紅,一雙艷麗的艷麗波光瀲灧生輝,在珠光之下越發嬌艷欲滴。
她目光流轉,就生出無邊的風情,對似乎愣住了的阿玄微微一笑,見這青年執著酒杯看著自己,卻看見他的一雙眼,只看著自己的眼睛。她的絕艷的美色對他來說,似乎都比不過她的那雙眼睛。
他看了很久,俯下身來,將溫柔泛著淡淡酒香的薄唇,印在了她的眼睛上。
「找到你了。」他帶著幾分釋然地說道。
沈望舒卻叫他這一句,幾乎掉下了淚來。
她聲音有些嘶啞地應了一聲,伸出手臂抱住了阿玄的脖子一瞬,感到他低沉地笑了一聲,這才捨不得地鬆開了手。
她不知道阿玄有沒有記起自己的前世,可是從他的眼睛里,她只看到了對於尋找她的執著。她有些心疼地看著阿玄,卻覺得就算自己不詢問,也知道若是她沒有來到這個世界,他會是什麼樣子。
他就會像書中的攝政王一樣,無妻無子,孤零零地在這空蕩蕩的王府里一個人過完一生,得到了許多人的畏懼與恐懼,卻沒有一個人真心地在意他的喜樂與冷暖。沈望舒把額頭抵在阿玄的額頭上,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往後,你都有我了。」
阿玄的大手用力地抓著她的手腕兒,滾燙,叫她感到有些痛楚。
他看她許久,方才鬆開了手,小心地扶她歪在床邊,帶著那些意猶未盡,覺得貴妃果然很會迷惑人的女眷們都走了,不許她們打攪。
沈望舒經過了這一天已經十分疲憊,又驚喜又忐忑,就在屋裡昏昏欲睡,直到自己被人輕輕地放倒,又感到重重的身體壓住了自己,叫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由急忙睜開眼睛,卻見明亮的燭火之下,阿玄一雙眼睛放光地看著自己。
那眼神似乎是要吃人,沈望舒頓時就一個機靈,那點兒睡意全都不見了,推了推阿玄強笑道,「你素來是個規矩人,你別忘了,在宮裡你可規矩得很。」
「在自家王府還規矩什麼。」規矩是叫人知道沈望舒是個好女子的,如今好女子已經嫁給他,阿玄哪裡還忍得住?
他抱著懷裡柔軟的妻子,小心地解開她的衣裳,看她紅了臉,覺得如今的她美麗極了。
「我的望舒。」他喃喃地說道。
沈望舒本在等待他繼續,聽到了這個,卻突然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這一世,貴妃的名字並不是望舒,可是阿玄的口中,卻喚出了這樣的名字。
「你怎麼……」
「我只是覺得,該這樣喚你。」阿玄也有些迷茫,可是比起迷茫的,卻是他空蕩蕩的心,慢慢地因眼前這個女子的存在變得圓滿起來。
他垂頭看著身下的沈望舒,看她一臉複雜地望著自己,垂目低聲說道,「我只是,找了你太久。」他從幼年起就開始尋找她,哪怕不知她的容顏,不知她的身份,可是在見到每一個女子的時候,他都可以立時就知道,都不是她。
他看到沈望舒的眼裡落下淚來,全是對自己的心疼,低下頭將那些淚珠兒都卷到自己的舌尖兒。
「你找了太久了。」她只是來了這麼短短的時間,可是他卻找了她這麼多年,沈望舒心疼他,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襟。
「我不覺得辛苦。」阿玄輕輕地將她攬在懷裡,聽著她的抽噎,卻並不覺得難過。
他從未感到尋找她是一件很叫自己難過的事情,他覺得自己甚至可以永遠地尋找下去。只為了找到自己的心愛的人。這彷彿是天命的愛人,叫他永遠都不能改變的戀慕,在她落在他的眼裡第一眼,就能叫他知道她是誰。
望舒,就該是她的名字。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他滿心的憐愛,伸出自己的手將沈望舒臉上的眼淚都擦乾淨,方才對她一笑。
「該安寢了。」他垂頭,覆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沈望舒身軀一顫,可是想到了他為自己那麼多年的尋找與獨處,又忍不住憐惜他幾分,因此在他冒著綠光的眼睛里,主動湊了過去,輕輕地咬在他精緻的鎖骨上。
這彷彿是放開了一隻十分可怕猛獸的信號,沈望舒就聽見這青年一聲低沉得叫自己頭皮發麻的笑聲,又被他重重地壓住,火熱的手在自己的身體上到處逡巡起來。直到他真正地與她纏綿在了一處,沈望舒才不得不承認,不論是那一世的阿玄,體力都相當不錯。
也或許……是當了太久的和尚?
原諒攝政王妃這點小小的惡毒吧,至少當沈望舒輾轉在青年有力的身下,幾乎要斷了自己的氣的時候,是真的需要憐惜的。
那青年的汗水一滴一滴都落在她的身上,又被他親自伸出舌尖兒捲走,沈望舒緊緊地抓著搖曳的床幔,發出了求饒的嗚咽。
她伏在火紅的錦被裡,感到這青年的吻,順著自己的脊背一路向下,延伸出一片的戰慄。
她的眼角微紅,不知是歡愉,還是難過。
「最後一次。」這青年在她耳邊信誓旦旦地保證,沈望舒看不見他的臉,卻感到他炙熱的呼吸與喘息,都在自己的耳邊。
他的聲音裡帶著極致的滿足,沈望舒卻只想回頭給他一下子。
這是今晚地四次「最後一次」了!
不過事實證明,這一回,攝政王的信譽還是能夠保障的。
就在沈望舒要掀開新婚夫君罷工的時候,這青年用力地抱著她一瞬,將她柔軟的身子攬在了懷裡,滿足地抱著她一起睡了。
這一覺睡到天亮,沈望舒就迷迷濛蒙中就感到阿玄的嘴唇在自己的發間逡巡,她勉強睜開眼睛,卻見阿玄正將整個臉都埋在自己的發間。他的模樣又饜足又快活,還帶著幾分餘下的清明。看到沈望舒看過來,阿玄親了親她的眼角,翻身將她摟在懷裡。
沈望舒趴在這青年寬闊堅硬的胸膛上,只覺得安心極了。
「叫你累著了。」阿玄伸出修長的手指,繞著沈望舒的青絲柔聲說道。
「確實很累,今天叫我歇歇吧。」沈望舒再強悍的人也架不住這麼折騰了。
「……」阿玄垂頭繞著她的頭髮,假裝沒有聽見。
他卻在心裡罵了一聲惠帝混賬。
沈望舒還是完璧,只要洞房他就試出來了,卻在心中越發痛恨惠帝。
要怎樣的算計,才會叫惠帝連碰都不碰沈望舒一下,叫她在後宮之中凋零,只為了在他的面前樹個靶子?!
想到沈望舒吃的苦,阿玄沒有自己是她第一個男人的愉悅,只有對沈望舒的憐惜。
他不在意她是不是完璧,只在意她會不會難過。
「往後,我一定替你報仇。」他輕聲嘆息了一聲,抱著自己心愛的妻子,不由想到昨天夢裡,他看到的那一段夢中的景象。
他似乎端坐在堂中,對面卻是一個陌生端莊的女子,她生得不及懷裡的女子美艷絕倫,可是他卻看到那雙相同的眼睛的時候,就敏銳地知道,那就是自己心愛的姑娘。他看著夢中的女子與自己的點點滴滴,卻又覺得熟悉極了,彷彿那個他附身看著一切的那個人,本就是他。
那個女子在夢裡,喚他一聲「季玄」。
阿玄的手微微用力,卻飛快地放開。
「望舒啊。」他低低地喚了一聲,如同夢裡季玄喚著他的妻子,也如同如今,他喚著自己心愛的王妃。
沈望舒察覺到他心緒之中莫名的悸動,心有所感,聽到他輕聲喚自己的名字,抬頭蹭了蹭這青年的脖頸,模樣兒懶散。
阿玄眼裡帶了幾分笑意,翻身把這女子壓在床上,卻並不再動作只是將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輕聲說道,「往後,別忘了我。」
沈望舒迎著他溫柔深情的眼睛,有些迷茫,不知他為何說出這樣一句十分無關的話來,可是隱隱約約,卻又覺得自己聽懂了。
「經歷百世,我也絕不會忘記你。」她輕聲保證說道。
彷彿是因她的保證,阿玄眼裡的笑意越發地盛大,他忍不住俯身在沈望舒的眼睛上親吻了片刻,直到自己呼吸急促,沈望舒的臉色有些勉強,方才不舍地鬆開了自己的手,翻身穿上了衣裳。
他穿戴好了,方才叫屋外的侍女進來服侍沈望舒,見打頭的就是在沈望舒面前十分得用的宮女阿香,想了想方才對阿香吩咐道,「日後,好好服侍王妃!」不再是貴妃,而是他的王妃。
阿香素來有些畏懼他,想到昨天被提走,癟著嘴委屈地應了。
沈望舒並不在意。
她救了阿香一命,她的命運比從前被宮中爭鬥暗害而死有個鮮明的不同,也算是被她改變的一段人生。
她還是豆蔻年華,可以嫁給一個自己喜歡,也喜歡自己的夫君,生幾個可愛的小孩子,叫自己的人生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不過似乎阿香對她還有幾分依戀,又年紀小,因此沈望舒並不急著將她嫁出去,只是叫她跟在自己的身邊。
她穿上了簇新的大紅色的衣裳,與阿玄一同到了王府,坦然地在這王府下人們畏懼的目光里接了管家權,方才與阿玄一同去前院用膳。雖然她是第一次和阿玄用膳,可是叫人驚訝的是,阿玄似乎知道她喜歡的每一樣兒的膳食,不管是小菜還是湯水,都是她極愛的口味。
「和阿香問過了?」她笑問道。
阿玄安靜地看著她滿足地用膳,笑了笑,輕聲說道,「夢裡我知道的。」
這個笑話倒是頗有趣,沈望舒就微笑點頭笑道,「多夢著些。」
她也是知道自己喜歡吃鴨子的,阿玄卻覺得心裡沒有半點不痛快,彷彿自己經歷的那些也不過是一場夢。如今這個女子,她坐在他的身邊,眼裡心裡的是他,就足夠了。
他安靜地陪著沈望舒用膳,時不時地吃掉一些沈望舒不喜歡的菜色,待吃得差不多了,方才與她和聲說道,「這上京裡頭,咱們就是規矩!往後你不必與任何人賠笑,不喜歡的人,也就不必見。」
他比皇帝還風光,自然他的王妃,也得是女人裡頭的頭一份兒。
至於什麼還沒影兒的皇后……
阿玄心裡冷哼了一聲,垂目,覆在沈望舒的耳邊,將自己的大頭沉甸甸地枕在沈望舒的肩膀,有些無賴,又彷彿是一隻吃飽饜足了的大貓。
「至於宮裡,不去也罷。」他並不喜歡宮裡的那些妃嬪,雖然裡頭的妃嬪不少都是走了他的門路入宮,不過也都只是交易罷了。
他見沈望舒微微頷首,便抱著她輕聲說道,「你放心,我總是會給你報仇!」惠帝竟敢把她當做棄子,想想阿玄都覺得惱怒,他感到沈望舒搖頭,便輕聲說道,「聽我的。他們不該髒了你的手。」他知道沈望舒是個有仇就報的性子,卻不願她再因惠帝費心。
就算是費心報仇,也叫他不樂意。
「你想怎麼報仇?」沈望舒捏了捏近在咫尺的耳朵,笑問道。
她的笑靨如花,就在眼前,攝政王哪裡還想到別的,仰頭就吻住了她的嘴。
只是雖然他並不喜歡叫沈望舒再與後宮有什麼牽連,然而惠帝卻再三地邀請阿玄與沈望舒入宮。待知道沈望舒真的與阿玄圓房,他竟稱病,三日沒有上朝。
不過朝中並不需要惠帝決斷朝政,因此他上不上朝的,意義不大。
他再三下旨邀請阿玄與沈望舒入宮,然而阿玄卻並不理睬,沈望舒與他正新婚燕爾,自然也顧不上尋惠帝的麻煩,也不知阿玄究竟在外頭做了什麼,直到他臉上帶了幾分輕鬆地與她說要一同入宮,沈望舒方才盛裝打扮一番,與他一同往宮中去了。
如今的宮中百花齊放,大抵是沈望舒離宮之後,惠帝幾乎大病一場,因此如今帝王在妃嬪的眼裡就跟小可憐兒差不了多少了。
湯湯水水噓寒問暖的,一群殷勤的妃嬪圍在惠帝的面前,真是百花齊放。
荷嬪早就不知道被擠兌到哪塊兒茄子地里去了,自然別想在這個時候出風頭。
不過這大抵是惠帝心中所願。如今後宮奼紫嫣紅的,自然也顯不出他真心疼愛的人兒了。
他在後宮設宴,口口聲聲款待沈望舒,然而沈望舒與阿玄見了他,卻幾乎叫他那雙含情脈脈失去所愛的眼神給噁心死。
她也不看惠帝對自己的愛慕的眼神,見妃嬪之中最上手還有一個空位,容妃十分恭敬地從一旁走來,扶著她就往那空位去。這空位凌駕在所有的妃嬪之上,與皇后的位置也差不多了,不過沈望舒卻知道,這是阿玄的體面,也不客氣,徑直坐了那位置。
她坐在最上首,下頭的妃嬪都不敢在她的面前高聲嬉笑。
光彩奪目的美艷女子,也確實艷冠群芳,無人能比。
容妃最近因在惠帝面前「懷念」貴妃,因此頗有幾分得寵,她默默地拂過了自己還十分平坦的小腹,眼角閃過一抹得意之色,看向了坐在最角落的荷嬪。
荷嬪越發地消瘦了,蒼白單薄,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散了去,她對容妃看向自己的目光沒有什麼感覺,只是怔怔地看向那高高在上,就算出宮之後,依舊風光無限,叫人侍奉的沈望舒。她的眼裡閃過幾分憤恨。
那個位置,本來該是她的。
「王妃坐在我等上手,於理不合。」荷嬪明明知道不該在惠帝面前攻擊如今的攝政王妃,可是卻忍不住。
她想到惠帝這段時間對貴妃的懷念,就覺得心肝兒疼。
「荷嬪這話就錯了。」容妃單手壓住了自己的小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方才用討好的語氣說道,「不必說王爺的身份體面,只說王妃,」她見荷嬪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如被雷劈一般看著她的小腹臉色都扭曲了,這才含笑奉茶與沈望舒說道,「王妃乃是正妃,我等卻只是陛下的嬪妾!王妃自然該坐在我等上首,獨享尊榮。」
她果然感到阿玄滿意的目光。
她如今有了身孕,卻要想得更多。
只有得到了攝政王支持的妃嬪與皇子,才能在後宮立足,或許日後會有更遠大的前程。
攝政王並不是一個容易討好的人,可是卻對自家王妃愛惜到了極點,討好了攝政王妃,豈不就是討好了攝政王?
果然,她賭對了。
「什麼?!」荷嬪頓時秀目圓睜!
她的心就如同被捅了一刀一般。
只做個嬪妾,不能光明正大地與惠帝在一處昭告天下,本就是她心中的暗傷。她沒法兒承認自己如今對於帝王面前,只是一個妃妾,更叫她難過的是,她甚至比不上容妃,只是一個小小的嬪妾。
她想到最近惠帝對她的冷落,還有對後宮妃嬪的眷顧就覺得心肝兒疼,且不知從何時開始,惠帝,再也不提將她立后的事情了。她前些時候又堵著了惠帝一回,哭泣哀求,叫惠帝對她憐惜了幾分。
可是當她隱隱地提起封后之事,惠帝卻避而不談。
彷彿當初的承諾,全都是鏡花水月。
荷嬪忍不住露出一個慘笑,看向上手那個看都懶得看自己一眼的女人。
都是因為她,惠帝的心,如今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轉變了心意,想要將后位從她的手中搶走。
他如今想要將自己所能給予的雙手奉上,可是這個女人卻不稀罕了。
她唾手可得的,卻是她拚命想,卻再也得不到的東西。
帝寵,攝政王的寵愛,妃嬪們的敬畏與討好,憑什麼這些都叫眼前這個女人得到,可是她卻一無所有?
她白白用青春在暗地裡當了帝王多年的真愛,可是卻如同錦衣夜行,沒有一個人知道,就算她吵嚷出來,可是誰又會相信?
荷嬪只覺得自己多年的期盼都成了一場空,叫容妃擠兌之後,又見她得意地拂過小腹,頓時眼中生出了絕望。攝政王妃佔了帝心,容妃有了惠帝的血脈,到頭來,她也不過是一場空罷了。她想到這裡,只覺得喉間一片腥甜,眼前發黑。
「容妃說得對,也只……配坐在上頭。」惠帝急著想要沈望舒看到自己的真心,急忙在一旁說道。
這一句如同壓倒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頓時就叫荷嬪嘔出一口血來。
「晦氣。」阿玄坐在惠帝的下手,見惠帝還在用深情的眼神去看沈望舒,便十分不客氣地與惠帝冷冷說道,「陛下不必討好我家王妃。她是本王的妻子,日後,可與陛下沒有什麼關係。」
他頓了頓,用很無恥的嘴臉,彷彿忘記這個王妃是怎麼從帝王手中搶過來的一般說道,「覬覦臣下之妻,可不是明君所為。陛下是畜生不成?!」他義正言辭地指責了一番,就聽見噗嗤一聲。
沈望舒笑容艷麗,目光瀲灧,正撐著下顎笑得花枝亂顫,顯然阿玄的話很對她的胃口。
惠帝卻被深深地傷害了。
他怨恨地看著明明奪走了自己的貴妃,卻還在自己面前如此張狂昭示貴妃不屬於自己了的攝政王,眼中露出幾分冷厲。
他不耐地去看正伏在小案上嘔血的荷嬪,抬了抬自己的下顎。
荷嬪本因他的這一句話心神都被動搖,痛苦得幾乎死掉,可是看到他對自己露出的表情,又努力地振作了精神。她自然是得了惠帝的意思,要在宴席之中要了攝政王的命。
砒/霜她都下到了酒水裡,如今得了惠帝的命令,她就見自己的心腹宮人小心翼翼地給眾人上了清冽清香的酒水,目光一閃,緩緩起身,在妃嬪們詫異的目光里,捧著自己的酒杯,裊裊走到了沈望舒的面前。
「喝啊。」惠帝雙手捧著酒杯,也對阿玄示意。
阿玄只是冷冷地看他,在惠帝以為自己就要暴露的瞬間,仰頭喝了自己杯中的酒水。
見他喝了酒,惠帝的眼中就是一喜,努力地壓制住了自己心中的喜悅,急忙將自己的酒一口喝下。
荷嬪見攝政王喝了酒,越發露出喜色,對沈望舒越發柔和地說道,「嬪妾衝撞了王妃,這一杯酒,就當做嬪妾的賠罪!」她仰頭先干為敬。
沈望舒卻並不預備原諒她,也不接這酒杯,由著小臉兒綳得緊緊的阿香將那酒杯奪下,潑在了地上。
阿玄本在荷嬪敬酒時起身,見小宮女還算有用,露出幾分滿意。
「賤婦的酒,髒了本王妃的眼。」沈望舒心中微動,一臉漫不經心地說道。
荷嬪臉色微變正要開口,卻突然聽見自己的身後,傳來了一聲酒杯落地的的脆響。
與其同時,傳來了宮人們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