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金安(十二)

貴妃金安(十二)

「這就是你的主意?」沈望舒知道的時候,真是哭笑不得。

她看著在自己面前垂頭喝茶,側臉冷峻的青年,忍不住想要掐一掐他的耳朵。

貴妃娘娘自然是個能想敢做的人,伸手,果然用塗著大紅蔻丹的手指掐住了阿玄的耳朵。

堂堂攝政王,看盡了世間美色,都能對美人兒們毫不憐香惜玉抽耳光,顯然是能做大事的人,突然就臉紅了。

他抬了抬手,想說於理不合,可是到底捨不得叫沈望舒的手指從自己的耳朵上下來。

他嗅著獨屬於女子的芳香,繃住了臉,卻耳朵滾燙,只垂目努力平靜地說道,「總不能叫你壞了名聲。」

若貴妃與帝王和離,就算是她有理,可是世人也都只說罵貴妃大逆不道的。

沈望舒又是要嫁給他,若叫人說一句貴妃在宮中與攝政王早有首尾,那沈望舒的名聲只怕往後到死都沾上了污穢。阿玄是不肯叫她沒了好名聲的,也不會為了自己一時的歡愉將沈望舒放在一個千夫所指的位置。

他好不容易想到了這個辦法,自然是十分用心的。

左右也是前朝發難,誰會想到貴妃是否真的想要與惠帝和離呢?

且日後若貴妃要嫁給攝政王,叫人知道了,只會說攝政王居心叵測,與貴妃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又能把荷嬪給拱出來,也得叫惠帝嘗嘗焦頭爛額的滋味。

還有荷嬪,憑什麼躲在貴妃的羽翼之下安穩度日?

阿玄的眼角溫和起來,見眼前美艷的女子笑靨如花,那雙美麗的眼睛里都是自己的影子,就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終於還是抬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兒,看她微微一怔,之後溫柔地看著自己,又覺得滿心的歡喜。前朝之中對叫貴妃出宮「試試」的話題倒是十分火爆,蓋因貴妃得寵,雖如今都沸沸揚揚說惠帝寵愛的不是貴妃,而是荷嬪,不過荷嬪從來名不見經傳,是否有寵,真的難說。

貴妃橫行宮中,乃是盛寵加身,惠帝寵愛她寵愛得看不進去別的女人,這叫已經送了女孩兒們入宮的朝臣們情何以堪呢?

如今好容易有個理由將貴妃從宮中趕出來,給自家女孩兒們騰地方,因此朝臣們就顧不得荷嬪是不是得寵,十分踴躍,積極先幹掉貴妃。

惠帝病怏怏地上朝了一把,聽說此事如被雷劈,知道這是阿玄在使壞,斷然拒絕,也叫朝臣們堅定地認為,貴妃這是必須要出宮不可了!

不出宮,宮裡的其他嬪妃都只能上吊去了!

因此,雖然是阿玄暗中挑頭兒,不過這沸沸揚揚到了如今,都要求貴妃出宮之事,就已經是有人興風作浪了。

他們並不在意荷嬪是否有寵,只在意真正被惠帝愛護的貴妃,是不是能不要繼續礙眼。阿玄雖然已經將那些暗中鬧事的一一記下,不過如今正是緊要關頭,只好等日後再清算。他見沈望舒笑了,忍不住拿自己優美卻帶著薄繭子的拇指,去摩挲這女子柔軟細緻的手腕處的肌膚。

他只覺得滑膩柔軟,只摩挲了一下,就咳了一聲,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不經意般地拿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臉,卻又覺得一股子細緻的香氣,從自己的手指之中透了過來。

阿玄的目光游弋,想要將手指湊到自己的鼻間,又恐唐突了沈望舒,不得不勉強忍耐。

沈望舒卻只是含笑看著他。

他一直都為自己在籌謀,她不知該用怎樣的感情來描述心中的感情,此時此刻,當她知道阿玄為自己想到了這麼多,也只有將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掌中,見他一驚,明明捨不得,卻飛快地放開了自己的手,忍不住心中酸澀。

她勉強忍耐眼中的淚意,仰頭看著這個英俊端貴的青年,輕聲說道,「待我出宮,你可願娶我?」她靜靜地看著阿玄,一笑,露出了幾分真切的情意。

「不必大操大辦,風風光光。只是,我想堂堂正正嫁給你。」

那時,他們兩個可以無所顧忌地手挽著手,立在眾人的面前。

叫世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

「好。」阿玄認真地應了。

他木訥得不知怎樣告訴沈望舒,當她說想要嫁給他的時候,他是多麼歡喜。

「陛下處,你不必擔心。」他想了想,恐沈望舒為惠帝與荷嬪為難,俯身給沈望舒倒了一杯茶,看她含笑喝了,便和聲說道,「陛下雖是天下之主,只是在我的面前總不能抬頭,不必擔心他為難你。至於荷嬪,」他臉色微微冷淡了起來說道,「我已經將她宮中人都扣住,陛下與她親近日久,宮中只怕都知道她許多得寵的痕迹,把柄不少。日後就為了這個,她也不敢來尋你生事。」

「你這樣強勢,怨不得陛下……」沈望舒便嘆了一聲。

哪個皇帝希望身邊有個大權在握的攝政王呢?

「他若容不得,左右皇家子弟多得是,換個人做皇帝也就罷了。」阿玄垂目說道。

若真的要換個皇帝,這一回,攝政王閣下決定選一個才出娘胎的,省的沒幾年就要再換一個沒野心的皇帝。

沈望舒自然不在意他會不會搞死惠帝,只是遲疑地問道,「為何你不登基呢?」

阿玄比皇帝還要掌權,既然如此,為何不自己做了皇帝,好名正言順,也不會叫頭上有嫉妒想要毒死他的呢?沈望舒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做皇后,卻在意阿玄的安危,見他對自己挑眉一笑,英俊落拓,便嗔道,「這是為了你,不然,誰知道哪一日會不會又是一碗砒/霜呢?」荷嬪還想毒死阿玄,可叫她氣壞了。

「我就算廢了他,自己也沒法登基。」阿玄理智極了,顯然也是想過這麼個坑爹的問題的,壓低了聲音說道,「皇位人人盯著,我以攝政王輔佐的身份獨攬朝綱也就罷了,若敢廢帝自立,宗室里那起自人,只怕立時就敢喊一聲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打著為先帝報仇的旗號來攆我去死,回頭,他們還要自己做一做皇帝了。」

與其那般給別人當踏腳石,還不如眼下。且阿玄對當皇帝並沒有什麼興趣,想當初沒遇上沈望舒,他連家都不願成一個。

他想到那時對女人總是沒有什麼興趣,便垂了垂眼睛。

無妻無子,做了皇帝又有什麼意思。

……攝政王多年不肯娶親,又沒有名聲在外的紅顏知己啥的,許多朝臣都覺得自己「懂了」。

他們送給了攝政王許多的美少年。

當然……這個就不要與貴妃娘娘說了,那些美少年們阿玄沒要,后就坊間傳聞攝政王不喜美少年,乃是喜歡美大叔來著。

沒見某某某大人生得極好,因此被贊學問,如今已經是某部侍郎了么,又有誰誰誰的,如今也都因生得斯文溫潤,得攝政王青眼因此官運恆通了。阿玄那時還不以為意,覺得與自己沒有什麼關係,不過如今想到已經是一後背的冷汗,努力用深情的眼神去看沈望舒。

他都顧不得什麼刻板的規矩了。

沈望舒叫他那漆黑的眼看到毛骨悚然,一點兒都想不明白,為何問了一句登基,就叫阿玄這樣直愣愣地看著自己。

她還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不由有些疑惑。

「日後若有流言,萬萬不要相信。」阿玄認真地叮囑著自己的心上人,顯然一顆心已經不知發散到何處去了。

沈望舒哭笑不得,想不明白,自然就不再多想,正與阿玄說著在宮中打包了許多的珍珠寶貝,日後也是個豪富的人了,卻聽見外頭傳來了請安的聲音,之後,一臉大病初癒的惠帝帶著兩個內監進門。

他本無精打采,又帶著幾分煩惱,只是一抬眼就看見阿玄正坐在沈望舒的對面,這兩個人的一雙手,還彼此交握在一處。貴妃美艷絕倫,阿玄英俊挺拔,兩人親昵地在一處,那美滿的畫面晃疼了惠帝的眼。

他眼睛頓時就紅了,用仇恨的眼神怒視阿玄。

阿玄淡淡地掃過他,卻並不鬆開沈望舒的手。

在這個傷害過沈望舒的男人的面前,只有沈望舒鬆手的份兒,他是絕對不會先撒手的。

「你,你放肆!」任誰發現自家後院兒一枝紅杏出牆來也受不了哇,惠帝眼眶通紅,厲聲呵斥道,「欺人太甚!」

「諸大臣已經與陛下決議貴妃出宮之事,且已經說破,貴妃並未對不住陛下,本王不明白陛下的話。」阿玄冷淡中,又有幾分莫名的痛恨。

惠帝待貴妃不好,因此叫她改了心意,將一顆心放在了如今的阿玄的身上,阿玄本應該有幾分感激惠帝對自己的成全,可是不知為何,每每阿玄想到自己心上人是在用怎樣的痛苦來度過發現惠帝辜負她,欺騙她傷害她的艱難的時光,都會在心中生出極致的痛恨。

他恨不能捧在手心兒的珍寶,卻被惠帝這樣作踐,已經叫他有些忍耐不住。阿玄眯了眯眼睛,看著惠帝那似乎幡然悔悟的臉。

「本王聽說,陛下妥協了。」阿玄帶著幾分厭惡地說道。

前朝聲勢太大,惠帝只拒絕了兩次都撐不下去了,含糊地應了要貴妃出宮之事。

這其中有多少「不得已」,阿玄不想知道,只知道懦弱的惠帝,並不能配得上她。

「只是從長計議。」惠帝從來都很擅長這個,前頭還有一個荷嬪在默默守的雲開著不是?

他心裡恨阿玄叫破自己的軟弱無能,見沈望舒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眶一紅,卻急忙忍住了,與沈望舒輕聲說道,「就算你出宮去,可是往後,朕還是會接你回來!」他仇恨地掃過阿玄,頓足,再也看不得眼前這兩個越發親密的樣子,飛快地轉身走了。

他走了一路已經難掩對阿玄的種種的仇恨,待走過了御花園,他猛地停住了自己的腳步。

他眯了眯眼,想到了什麼,轉身往荷嬪的宮中去了。

荷嬪的宮中越發人跡稀少,幾乎算上是死寂了。

阿玄搶了她幾個心腹的僕人,雖給她留下了一個最忠心的,不過荷嬪卻已經十分艱難。

宮人少了,平日里的服侍本就尋常,如今越發地沒人幹活兒,有一次荷嬪竟是自己來燒的水喝。

她也終於明白,自己在宮中過得那樣舒坦都是仰賴了惠帝對自己的寵愛,因此對從前懷疑惠帝越發感到自責。她本想去與惠帝賠罪,之後化干戈為玉帛,還如從前一般恩愛,不過她的宮中叫阿玄命人給關了,往惠帝面前遞話兒,惠帝卻不肯見她,叫她驚懼,恐惠帝真的遠了她。

且還有個容妃據說日日在惠帝眼前諂媚,荷嬪只覺得擔心極了。

今日見惠帝竟來見自己,荷嬪驚喜交加,眼裡的光彩與痴戀叫人動容。

「陛下!」她只喊了一聲,眼淚就已經滾滾落下。

她也跟自己說,惠帝是真的愛慕著自己,如同貴妃與容妃,寵了也就寵了吧,左右不過是帝王無趣的時候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日後等她做了皇后,有大把的時間與規矩來治這兩個賤人。

因心中已經想到了這些,荷嬪的身段兒就越發地柔軟順從,她本就知道惠帝的喜好,因此一言一語都叫惠帝心裡舒坦,不過今日惠帝可不是來在她的面前尋舒心的,見她柔弱地往自己的懷裡靠來,到底是多年的真心愛戀了,惠帝熟悉荷嬪就如荷嬪熟悉自己一般,就知道荷嬪這是曠得久了,想要與自己先顛鸞倒鳳一下。

這年頭兒大多床頭打架床尾和,只要他與荷嬪纏綿一次,再多的齟齬也都過去了。

然惠帝如今沒有什麼心情,冷淡地將荷嬪推開。

荷嬪臉色一僵,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惠帝。

他來自己的宮裡,又不與自己同房,難道來逛園子啊?!

「陛下?」她心裡有些惶恐地喚了一聲。

「朕今日來,就是來問你一事。」惠帝滿心都是阿玄給自己的屈辱,與若貴妃離宮自己要被壞掉的名聲,

他捨不得貴妃是其一,不能叫貴妃給自己戴綠帽子才是更要緊的,如今也只有釜底抽薪了。眯了眯眼,惠帝便揮退了宮中僅有的幾個宮人,見無人方才與荷嬪冷冷地問道,「從前,朕叫你預備的砒/霜,你還收著罷?」他的臉色陰沉,顯然已經動了殺機。

荷嬪心中一跳,急忙點頭道,「陛下的吩咐,臣妾自然全心……」

「預備著,回頭朕設宴,你叫人放進他的酒水裡。」惠帝打斷她的話,陰沉地說道。

「是。」若攝政王死了,惠帝就再無忌憚,就能叫她做皇后了,荷嬪臉上一喜,覺得惠帝的心還在自己身上,臉上就露出一個喜悅的笑容。

「敢與朕搶奪貴妃,朕一定要他的命!」惠帝聽見荷嬪應了,這才滿意,忍不住喃喃地說道,「貴妃,只是朕的!」

他的聲音細微,可是在空曠寂靜的宮殿之中,卻清晰極了。

荷嬪臉上的笑容,頓時僵死在了臉上!

打死荷嬪都不會想到,總是厭倦貴妃,總是在她的面前聲音冷厲地要廢了貴妃的惠帝,竟然會說出今日這話。

他從來都不喜貴妃,可是為什麼如今貴妃要走了,他卻捨不得起來?

荷妃渾身冰冷地看著眼前英俊的帝王,明明她還在他的眼前,可是他的那雙眼睛里,卻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他心心念念要把貴妃留在身邊,哪裡還有當初那咬著牙一定叫貴妃去死的樣子呢?

荷嬪不知道貴妃到底給惠帝灌了什麼迷/魂湯,她只知道,自己的男人,似乎在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被奪走了。

清秀脫俗的美麗妃嬪眼眶一紅,潸然淚下,她擰著惠帝的衣裳,一雙水一般的眼瞳里有千言萬語在涌動,那纏綿的情意與柔情似水,都是惠帝最喜歡的,可是眼下,帝王卻什麼都看不見。

他的腦海里都是要離開自己,叫他竟生出惶恐的貴妃,只有那可惡的奪走了那個美艷絕倫的女子的攝政王,卻半點兒都沒有眼前自己深深憐惜的荷嬪的影子,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眼角還露出一抹溫情的笑意。

「貴妃只是與朕置氣罷了。攝政王想要搶走她,還早得很!」貴妃是愛著他的,用自己的性命去愛著。

不然,她不會為了自己,與攝政王那樣爭執,連自己的安危都不顧。

「朕回去了。」想到貴妃對自己滿腔的痴情是因什麼冷了心,惠帝嘴角的笑容就落下來了。

他不得不重新回到了現實中來,那是貴妃看向自己的冷酷冰冷的眼神,還有決絕的轉身。這一切都是荷嬪做的,雖然荷嬪自己不承認,可是拿貴妃當靶子的事情只有惠帝與荷嬪知道,因此惠帝已經將荷嬪定了罪的。想到她為了那叫人厭倦的嫉妒心就去貴妃面前搬弄是非,惠帝就說不出的厭倦。

「陛下!」惠帝許久不來了,來了卻只是為了貴妃,荷嬪的眼眶頓時就紅了。

她是真心愛慕著惠帝的呀!

「朕沒有心情。」惠帝對荷嬪還是有情分的,只是這情分叫他卻覺得越來越稀薄,他心裡都被要離開的貴妃充滿,再見荷嬪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頓了頓,便在荷嬪的哭泣聲中,將她纖細的手指一根一根從自己的手臂上扳開,淡淡地說道,「你最近不要到朕的面前來了,朕看見你,心裡不痛快。貴妃看見了你,也會不痛快。」

他是第一次說這樣無情的話,可是說起來卻流利極了,在荷嬪不敢置信之中只留給她一個冷酷的背影。

「朕沒法對你說笑。」

「陛下!」荷嬪見他這一次是真的要決絕,眼睛都嚇直了。

她如今四面楚歌,外有容妃不知吃了什麼葯處處與她為難,內又有宮人內監慢待她,若惠帝就這樣走了,日後宮中就沒法兒過了。

這宮中的宮女內監都是眼睛毒辣的,當初她暗中承寵,這些宮人雖不敢在外胡說叫貴妃忌憚惱怒,可是在自己宮裡,把她當祖宗一樣服侍。

可是她才露出一點失寵的勢頭,也是這群宮女內監,頓時就不聽使喚了。

哪怕只有一晚上,只要惠帝留在自己宮裡一晚上就足夠了。

她只要承寵,在自己宮裡的日子就好過許多,荷嬪心裡急迫起來,見惠帝站住了身,背對著自己,急忙用力拉扯開了自己身上簇新精緻的宮裙,露出自己皎潔美麗,曾經叫惠帝眷戀的身體來,梨花帶雨地說道,「臣妾許久不見陛下了,臣妾的心裡頭,實在想念著陛下呀!」

她見惠帝緩緩扭頭,正要露出一個深情的笑容,卻被惠帝那眼中的震驚給呆住了。

「朕的心情這麼差,你還只知道承寵?!你還有沒有良心?!」惠帝用不能置信的眼神看著在自己身後,轉身就脫光了,沒有半點尊嚴的荷嬪。

她依舊清秀柔弱,可是滿身的清高脫俗,卻不見了。

她急著與他承恩,又與外頭的容妃與其他妃嬪有什麼不同?!

「貴妃從來不會這樣沒有自尊!」他說將洞房留到以後,貴妃就真的安心地守著,沒有一點的焦急。

那樣的高貴與自尊,與眼前的荷嬪比起來,實在叫惠帝感到天差地別。惠帝已經無法掩飾自己的厭惡了,可是看在多年的情分,荷嬪到底還是自己深愛的女人,他閉了閉眼,扭過頭看著外頭日光強烈的宮門口冷冷地說道,「穿上你的衣裳!別叫奴才們都看不起你!」

他說完了,又覺得有些噁心,大步走了。

他不願相信,也不願承認,自己寵愛了多年的女人,與外頭的容妃之流,並沒有什麼不同。

「陛下!」荷嬪見他竟然在自己脫光了之後,半點兒都沒有留情地就走了,頓時大哭著去拉他的衣裳。

可是惠帝走得太快了,她才奔出了宮門口兒,就已經見惠帝走得更遠了。

她滿心只想要抓住惠帝,可是到了如今才覺出來自己身上冰涼,愕然發現自己緊張之下竟然忘記穿上衣裳就追了出來。

迎著自己宮中那些宮女內監不屑與興緻勃勃觀賞的眼神,荷嬪只覺得渾身發冷,正想要拿一旁心腹宮女追出來捧過來的衣裳,卻眼見宮門對面,一個眼神詫異的美麗妃嬪帶著許多的奴才浩浩蕩蕩而來。那妃嬪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身體上,掃過她臉上的淚痕,目光又看向已經走遠的惠帝。

她的嘴角就勾起了一個滲人的冷笑。

「荷嬪這為了承寵,真是臉都不要了。」她還使喚一旁的內監與宮女一同欣賞荷嬪的身體。

荷嬪的臉頓時一片慘白,哆哆嗦嗦急忙搶過了衣裳給自己圍住,用憤恨的眼神去看這美麗的妃嬪。

「容妃,你又來這裡做什麼?!」她仰頭冷冷地說道。

「本是來瞧瞧你日子過得怎麼樣,誰知道竟看了一場好戲。」容妃自打承寵,那是誰都不放在眼裡的,除了在沈望舒面前,因畏懼攝政王不敢扎刺兒,誰還在她的眼裡呢?

她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也多少能拿住惠帝的心思,因此對荷嬪也只有輕視的,撫掌仰頭,眼角眉梢都帶著艷色嬉笑著說道,「瞧瞧,咱們的荷嬪娘娘還假清高呢!有能耐,你耐得住的,別在陛下面前把自己脫個精光呀!」

「最難過的是,荷嬪娘娘脫光了,陛下卻走了。」因有要奉承容妃的,便在一旁嬉笑著說道。

這話中的輕賤就是個聾子都聽出來了,荷嬪目眥欲裂,又覺得自己丟人到了極點,有無地自容的窘迫。

奴才們也沒說錯,她脫光了,惠帝卻看都不看一眼。

「沒錯兒,比起荷嬪,本宮還是更得陛下心意呢。」容妃很看不上荷嬪那清高自詡的樣子,都是服侍陛下的妃嬪,用盡手段也不丟人不是?憑什麼荷嬪要用「你們都很骯髒」的眼神看不起她呢?

且貴妃就要出宮之事宮中已經都知道了,若貴妃真的出宮,就跟惠帝沒有什麼關係,容妃就是爭寵也不會去跟貴妃爭,自然不會拿貴妃當敵人。且帝王身邊就沒有了真愛,那滿宮的妃嬪誰能上位?

惠帝總得再尋一個知心人不是?

容妃自然覺得自己當仁不讓的。

她的出身也很尊貴,還是累世的勛貴之女,平日里眼高於頂,看得起的也不多。

碰巧,橫行後宮,艷冠群芳的貴妃,就是唯一叫她看得上,或是說畏懼的。

「娘娘與她比,她倒是得了娘娘的臉。」荷嬪氣得渾身發抖中,還有人踩著她說話。

「可不是么,陛下當日見了娘娘,那火熱勁兒奴婢說起來都臉紅,那才是寵愛喜歡。荷嬪娘娘倒是自薦枕席,只是陛下看不上,白脫了一把,卻給宮中妃嬪一點警醒呢。」

就有一個宮女興緻勃勃地與撫了撫鬢角的鳳釵的容妃笑道,「想要得陛下寵愛,也不瞧瞧自己是哪根蔥兒,可別白白失了體統,倒成了這宮裡的大笑話!」她一席話頓時就叫容妃笑得花枝亂顫了。

「胡說!到底也是陛下的女人呢。」容妃見那宮女裝模作樣地謝罪,看了看搖搖欲墜的荷嬪,這才嬌笑道,「陛下只怕是吃了驚嚇,回頭,本宮來得去看望陛下,叫陛下別叫人嚇壞了去。」她看都不再看荷嬪,慢悠悠地說道,「今日咱們去給貴妃請安,日後貴妃娘娘出宮去了,只怕相見也難了。」

她知道獨佔盛寵的貴妃要出宮,都不知道謝了多少漫天的神佛了。

能叫貴妃出宮,自然也叫餘下的妃嬪稱願,一時都聚集在沈望舒的宮中,竟都還落下淚來。

沈望舒自然知道這裡頭並沒有什麼真心,自己都替這些還要抹眼淚的女人們累得慌。

她自己是忍不住嘴角的笑容的,看著下頭的妃嬪,輕輕地笑了。

她一笑,下頭的妃嬪哭得更厲害了。

「本宮出宮去,本以為你們會很開心。」沈望舒火紅的指甲兒在光線之下閃過了淡淡的流光,那一瞬,下頭的妃嬪都屏住了呼吸,恐這個美艷絕倫的貴妃會惱羞成怒送她們去死一死。

只是沈望舒自己是沒有什麼心情的,雖然她也知道背後這群妃嬪不知如何詛咒怨恨自己,可是看著這滿宮的如花美眷,卻要凋零在這個無情的後宮之中,她心裡依舊是有些嘆息的。

「散了吧。」她意興闌珊地說道。

她急著想要出去,可是天底下又有多少女人,為了那萬分之一的恩寵,就想要進來呢?

「今日你們願意送本宮一程,是你們的心意。」沈望舒冷淡地垂目說道,「往後,都好自為之就是。」

她已經將自己的行裝整理得差不多了,這些年的那些惠帝賞賜的無價的珍寶,都被她好生帶著預備日後做個嫁妝,餘下的下人,除了阿香磕頭一定要跟著自己,旁人她也就不願意帶著在自己面前礙眼。

她有些唏噓地在妃嬪們噤若寒蟬之中最後一次打量眼前這奢華的宮殿,卻彷彿是看到了曾經那個貴妃,她一個人住在冰冷華貴的殿宇之中,守著自己的痴心,最後不得好死。

沈望舒的眼角露出淡淡的冰冷,又覺得有些傷感。

痴心錯付,就是如此傷人,甚至賠上了自己的性命。

當初的貴妃離世的時候,是不是已經在後悔,把自己的真心,掏給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

「荷嬪,」她聲音清冷地說道,「是個不老實的,你們好好看著她。」

「娘娘這話說著了,今日臣妾還看見她引誘陛下,只是陛下沒看上她呢。」容妃早就不耐煩露出捨不得的樣子了,且若貴妃真的被感動了,不出宮了怎麼辦?

她急忙擠出一個笑容,將荷嬪如何如何赤身裸體就追著惠帝跑的不堪說重到了十二分,這才在妃嬪們小聲罵荷嬪不要臉的議論聲中心滿意足地說道,「大抵是她曠得久了,只是如此放蕩,實在叫人恥笑!」

沈望舒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特意描述荷嬪如何如何引誘惠帝的容妃。

容妃前些時候承寵,之後也日日在惠帝面前晃悠,很得了些嘲笑,如今,是要拿荷嬪還給自己墊背了。

「水滴石穿。若日日都脫光了在陛下面前試試,誰知道她會不會真的得了寵呢?」見容妃臉色微變,對自己輕輕俯身,沈望舒決定幫她一把,含笑說道。

「荷嬪那不要臉的,還真幹得出來!」容妃立意要先踩死荷嬪,至少也得叫荷嬪的名聲在宮裡聲名狼藉,比自己更壞,急忙賠笑說道。

她見沈望舒提到荷嬪一臉厭倦,又話鋒一轉說起了其餘的閑話,短短的說笑之中,就聽見了外頭傳來了內監的高聲,之後,就見一襲龍袍的惠帝一臉傷心地進來。

他看著高高在上,慵懶艷麗的沈望舒,只覺得心痛難忍,一時忍不住,竟落下了淚水來。至尊的帝王在貴妃面前不舍地落淚,叫妃嬪們都嫉妒壞了,可是更叫人腹誹的,卻是高高在上的貴妃,眉目十分冷淡。

她就看著帝王在自己面前哭泣,沒有半點不舍。

「朕,朕……」

「我該離宮了。」沈望舒看都不看惠帝一眼,只覺得他如今的依依不捨,實在是可笑之極。

她才穿越到貴妃的身上沒有幾天,可見惠帝如今不舍的,本就是從前的貴妃。

可是既然捨不得,當初為何能那樣冷酷殘忍地踐踏貴妃的真心?

為何能為了討好荷嬪,就將貴妃置於死地?

如今知道捨不得,真是叫人噁心。

「別走。」惠帝被沈望舒的漠視與厭惡傷害了,心裡有些膽怯,卻還抱著一點希望輕聲央求道。

沈望舒充耳不聞,只帶著垂頭的阿香,越過了惠帝踏出了宮門。

她快步行走在御花園暖洋洋的日光之中,眼前的只有那越來越近,代表了自己自由與阿玄存在的宮門,她也知道身後惠帝正無助地亦步亦趨跟著自己哭泣,還有那些想要討好帝王的妃嬪,也都在隨著她走向宮門,可是她的心裡卻什麼都沒有,只有滿心的輕鬆與喜悅,叫她忍不住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

她走得飛快,卻並不覺得勞累,跨步走到了宮門口,卻猛地停住了腳步。

她猛地捂住了嘴。

火紅的宮門,長街之外,英俊高挑的青年帶著火紅的宮車,還有赫赫揚揚,喜氣洋洋的無數的人,立在日光之下,看見她來,對她破顏一笑。

「該回家了。」他對他唯一的王妃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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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炮灰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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