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王寶釧》
日子平靜了幾天,很快便被一條消息打破。
這日天色有些陰沉,瞧著似乎要下雨,於是蘇奕便沒帶著桃朔阿比出門游賞。兩人呆在院子里,擺了棋盤,相互對弈。其間蘇小妹來了一趟,蘇奕嫌她礙眼,幾個眼神兒就將人盯走了。
桃朔白一心琢磨著棋局,但再遲鈍也覺出異樣,不禁奇怪問道:「你很不喜歡她?」
「你喜歡她?」蘇奕幾乎是立刻反問。
桃朔白一愣,有些莫名,卻也實話實說:「你這小妹性子倒是伶俐,瞧著有幾分像我認識的一位故人,就是膽子小了些。」
這些時日兩人同出同進,蘇奕心誠,又是個博古通今的通透俊秀人物,桃朔白本就為惡鬼而來,兼之除了杜確,還是頭一回與凡人如此交往,自然特別。二人喜好並不相同,偏生相處起來舒適投契,桃朔白分外的放鬆,幾乎忽略了常住旁人家中,都沒起過離開的心思。
兩人關係近了,說話就隨意。
蘇奕這話明顯是試探,偏生桃朔白沒領悟。
蘇奕又道:「她的膽子可不小,家中正準備為她說親,所以這一年都將她拘在家裡。」
一面說一面觀察,但見桃朔白神色毫無變化,敷衍的點點頭,一門心思只在棋盤上。蘇奕頓覺松釋,轉瞬又猜疑,對於桃朔白的來歷一直沒問,乃是看出對方不願說,可這會兒心裡有事,少不得探究一二。
「朔白家中可為你說親了?」
按理,桃朔白瞧著是二十來歲的模樣,古人成婚早,問一句可有家室也沒錯,但蘇奕私心裡不願那麼想。再者,唐朝與其他朝代不同,男子到三十甚至近四十都未成親的很多,多是寒門學子,受家境和前途限制,多是早有小妾庶子,正妻遲遲未娶,但這樣的風氣也使得唐朝男女婚配年齡延遲,世家貴子二三十歲娶親的也很多。
桃朔白愣了愣,搖頭:「我並無家人,不會娶妻。」
一時間蘇奕笑容明麗,心情大好。
桃朔白見他如此神色,又憶起方才的話,終於意識到不妙。上個小世界杜確的事還沒忘懷,不過是他從沒往這方面關注,所以才忽略了蘇奕的心思。又想起蘇奕與杜確在根兒上可能是同一個人,想的就更遠了,或許那位歷劫的上仙就是個獨愛男風的。
這樣的事兒雖少,卻也聽說過,上界頗有幾對兒這樣的神仙道侶,甚至桃朔白都被人當面求結道侶。當然,那個人因著所練功法的緣故,若能得全陽之氣雙修,勢必事半功倍,但桃朔白可沒這樣的心思。
桃朔白覺得應該跟蘇奕表明態度,畢竟他們倆物種不同,他隨時都會離開。
沒等開口,院外急步來了個人:「七公子,有消息了。據說昨夜在城外周邊十幾個鄉鎮都丟了孩童,城裡也五家丟了孩子,年齡在一歲至十歲,有男有女,共計十七人。丟孩子的時間都集中在後半夜,直接從家中偷走,也有幾家父母發現了,直接被搶。據報上來的情況看,那些人是早就踩點,目標明確,行動迅速,伸手利落,丟了孩子的人家根本抵擋不過。早起有人將案子報到衙門,但被壓了下來。」
「孩子的生辰呢?」蘇奕對此早就交代。
「公子過目。」對方忙遞上冊子。
蘇奕掃了一眼,直接遞給桃朔白。
桃朔白看了,說道:「沒錯,都是全陰命格,一共八男九女,還少一個全陰童男。他們計劃的這樣精密,就是怕夜長夢多,所以這兩天肯定會再丟孩子。」
「這樣的事不好預防,只能和大哥說一聲,加強都城巡衛。」
這件事本身不見光,朝中局勢不好,蘇家不能出頭,憑著蘇奕暗中動用關係,也無法查到所有孩童的生辰,所以這一點就很被動。但據報上來的情況下,城中丟的孩子是少數,必定是周邊鄉鎮找不齊,這才從城中選,那麼最後一個男童必定也在城中,且極有可能是權貴之家。
未免麻煩,幕後之人也是從鄉村下手,再到城中,最後才會動權貴之家。
是夜,桃朔白端坐房中等待消息,他覺得就在今晚。
直到後半夜,桃朔白猛地站起身,推門就飛身離去。儘管沒等來底下人的消息,但他感覺到了濃郁的戾氣與惡意,是惡鬼楊起親自出來了!果然是凾不可待。可見蘇奕的分析沒錯,這回楊起瞅準的定是權貴之家,權貴之家多護院,想要無聲無息偷走孩童可不容易,就只剩最後一個男童,楊起重傷在身、外敵暗伺,哪裡等得住?
蘇奕一直沒睡,見他突然離去便猜到內情,連忙喚來一隊護院,一邊披了大氅朝外走,一邊命人去請蘇龍。蘇龍到底是兵部侍郎,與城中兵馬司上封也熟,為防萬一,城中早做布防為好。
另一邊桃朔白循著氣息追來,卻是到了平遼王府!
顧不得疑惑,循著氣息就來到府中西院,但見院中值夜的婆子下人躺了一地,其中一間房門大開,正有個全身裹在黑斗篷里的人抱著個孩子竄出來。
「楊起!」桃朔白大喝一聲,趁著對方驚詫,一手拋出縛魂索,一手連續打出火陽印。火陽印顧名思義便是將體內陽氣聚集,凝結成印,打在鬼魂身上便是焚燒灼痛。
楊起本就受了傷,又是突如其來受襲,沒能及時閃開就被打中,一時慘叫凄厲,卻死死抓著懷中孩童不肯放手。那孩童白嫩的臉上縈繞著一層灰黑之氣,哪怕痛的渾身冷汗,卻無法醒來。
桃朔白立刻便知這孩子是被渡了鬼氣,只要鬼氣不散,孩子就不會醒,而鬼氣在體內停留的時間長了,自然大有損傷。何況孩子小,身體弱,靈魂更弱,可經不起楊起這樣的惡鬼折騰。
不再遲疑,祭出桃木劍,布出五行劍陣,故意留出一個小小的破綻。
楊起一看劍陣,眼睛頓時泛起凶戾紅光,一股股陰煞之氣四面八方湧來,團團圍住劍陣,試圖破開一角逃竄。楊起很快就發現了那處破綻,但桃朔白是他無法抗衡的,這桃木劍陣威力驚人,困的久了怕是要魂飛魄散,拼著留下一線生機倒是能逃,但懷中這男童就帶不走了。
情況容不得楊起多想,反正只要能逃,男童總能找得到。
當下將男童往劍陣上一拋,趁著劍陣變化,楊起立時化做一陣黑煙從破口竄出。自以為時機選的好,心中還盤算著來日傷好報仇,豈知突然從半空跌落,顯出原形,原來身上就捆了縛魂索。
桃朔白毫無遲疑,接連打出兩三個火陽印,任憑楊起嘶力慘叫,一會兒咒罵一會兒哀求,因為過於痛苦,除了桃朔白,其他人耳中聽到的都是鬼哭狼嚎,森冷凄厲,彷彿啃噬在靈魂里,使人全身發抖面色慘白。
是的,桃朔白沒事先布陣隔音,所以府里人都被驚醒了。加上蘇奕蘇龍帶來的人,這會兒西院外頭全是人,唯有蘇奕蘇龍領著兩個親隨進來,而西院正房的門開了,薛平貴摟著代戰滿眼驚疑。
桃朔白旁若無人的打出一道符,隨之伸手一抓將楊起擒在掌中,取出桃木瓶兒將其裝了進去。完事後,看看左右,因剛掙了一百萬心情大好,難得好心提醒:「那孩子不是你們的?不管他?」
被楊起拋出來的男童仍舊躺在地上,桃朔白只是摔袖子輕託了一下,沒去管他。
這一生彷彿打破了寂靜,代戰大叫一聲跑了過去,一把抱起男童哭喊:「喆兒,喆兒你這是怎麼了?你不要嚇母親,喆兒!」
薛平貴對桃朔白頗為忌憚,但事關唯有的兒子薛喆,這會兒也顧不得探究。
蘇龍今晚顛覆了認知,面上再鎮定,心中仍是驚濤駭浪。
蘇奕是早見過惡鬼真面目的,這會兒也顯出幾份急切擔憂,走到桃朔白跟前將他上上下下一番打量,又不放心的詢問:「你可受傷了?」
桃朔白搖頭:「這楊起只是會逃會躲,能力並不多厲害。」
話雖如此,但剛才目睹了楊起的凶戾,蘇奕心中仍是緊張。不知怎麼的,就問他:「你道術如此神通,可收徒?」
桃朔白頭一回被人如此問,愣住了:「沒想過。」接著皺眉:「你想學?」
不等蘇奕回話,蘇龍終於回神。再次面對桃朔白,蘇龍十分敬重,倒沒有因此懼怕,蘇龍問道:「那惡鬼是沖孩子來的,之前丟失的孩童定然也是他所為,能不能問出孩子們的下落?」
桃朔白卻扭頭朝院門外望去,那裡正站著個華貴婦人,平遼王妃,王寶釧!
此時的王寶釧與最初見到時已不同了,現今她已服用了兩顆丸藥,身體容貌每天都在緩慢的變化。起初是膚色恢復白皙,皺紋減弱,發色轉黑,氣血飽滿……這個過程是府中所有人每日見證的,個個都在驚嘆,看了如今王妃的模樣,也能想象當年是何樣的風華。所有人都將這一變化歸為生活好轉,心愿得償,畢竟世家貴婦們之所以三四十歲仍舊風韻猶存,就得益於保養精心、養尊處優。
王寶釧看到桃朔白時同樣吃驚,雖早知他身份神秘不凡,卻沒料到竟可以如此輕鬆的捉了惡鬼。隱約中,王寶釧對他的身份有了進一步猜測,也越發感激對方網開一面。
「天師!求天師救救我的喆兒!」代戰突然抱著薛喆來到桃朔白跟前。
薛喆昏迷不醒,滿臉黑氣,是人都瞧得出情況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