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杜十娘》

36.《杜十娘》

荷花巷雖不起眼,卻因臨近國子監,住著諸多學子,從而身價翻升。今夜是鬼節,別處家家戶戶焚燒祭品,只這巷子里安靜,偶爾才能見到一絲兒火光。

柳遇春租住的宅子靠里,是個僅有六間房的小四合院兒。

以往只有柳遇春與書童石墨,地方很是寬敞,時常邀兩三好友相聚,甚是愜意。如今李甲帶著杜十娘借宿,包括李甲的書童硯台,以及程平安,一下子多了四口人。正房是柳遇春的卧室兼書房,便將李甲與杜十娘安置在東廂,平安住挨著的一間,右邊有間廚房,因從未使用,只燒水放置雜物,另有一間是石墨的,現在硯台便與石墨擠一張床。

李甲已決定帶杜十娘回鄉稟報父母,所以兩三日後便要走。

夜色已深,柳遇春與兩個書童早歇了,唯有杜十娘和平安蹲在門前燒紙,李甲陪在一旁。

為先人燒紙,難免傷心。

杜十娘想起當年家逢巨變,父母親人都沒了,她又流落在京城裡,十來年不曾再回家鄉,每逢年節旁人合家團聚,她卻只能暗掩傷,悲強撐笑顏以待客。好在如今得遇李甲,性情溫厚,不僅一顆心在她身上,更是願意為她贖身,娶她為妻,她總算脫離了生不如死的賣笑生活。

憂一回,喜一回,一邊燒紙,一邊落淚。

李甲將她扶起來,勸道:「十娘莫傷心了,斯人已逝。夜裡外頭風大,回去歇了吧。」

一旁的平安也說道:「十娘先隨公子進去,我看著火都滅了再睡,省得火星子被風吹到別處去,燒了什麼就不好了。」

「這夜深了,你一個人不安全,快些跟上來。」杜十娘囑咐兩句,這才與李甲先進屋。

看著那兩人走了,平安將籃子里剩下的紙錢紅衣都取出來,慢慢放在火上燒掉,一面燒一面嘴裡說道:「程玉娘,這些是給你的。雖說佔用了你的身體迫不得已,但你也沒損失,我來時你都咽氣了。往後每逢上祭的日子,我都會給你燒紙,若是真有來生,希望你投個好胎,能平安健康的長大、終老。」

一陣風吹來,吹的火苗悠悠晃動。

平安突然覺得冷了,便用棍子將沒燒完的紙錢都掃到專門用幾塊磚頭壘出的凹槽里,確認火苗子不會飛出來,這才拎了籃子起身。

「程安安……程安安……」

剛要關門,卻依稀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便是一驚。程安安是她前世的名字,自來到這裡,她便化名程平安,怎麼可能有人叫「程安安」呢?

側耳再聽,卻是寂靜一片。

平安皺眉,立刻將大門關上,放下門栓,又檢查一遍,這才快步回房。剛走到房門口,身後又傳來呼喚。

「程安安。」這次聲音分外清晰,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誰?!」平安有些惱,猛地回頭一望,院子里除了她空無一人。其他人都睡了,只有李甲與十娘的房間有淡淡的亮光透出來。

這時十娘在屋內問了一句:「平安,你說什麼呢?」

平安心底有些不安,忙回了一句:「沒什麼,我說我要睡了,十娘也趕緊歇了吧。」

十娘應了一聲,隨之房中的燭火就滅了。

平安也趕緊進了房間,將房門緊緊關上,點上房裡的蠟燭,雙眼盯著房門,嚴正以待。深更半夜有人呼喚,若在前世,她肯定認為是惡作劇,可現在誰會故意逗她?七月是鬼月,忌諱頗多,古人迷信,更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何況這院子里,除了她,只有十娘是女子。

那聲音、根本不是十娘,反倒是有一絲熟悉,那絲熟悉令她全身發寒。

瞪眼看了半天,就在以為一切如常時,忽而聽到低低的啜泣聲,隨之又有個幽冷的聲音惡狠狠的質問:「你怎敢搶我女兒的身體?將身體還來!」

平安驚駭,忙循聲朝房間漆黑的角落望去,這才發現那裡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立著三個人。這三人不僅衣著狼狽,額頭處更是有一大塊猙獰的傷疤,正有鮮血不停的流出,淌過面目五官,暈染在衣襟,又濺落在腳下。

「你、你們是什麼人!想要幹什麼!」平安疾言厲色,卻是虛張聲勢,心內早嚇壞了。其實話一出口她便知道這三人的身份,只因其中一個年齡最小的女子,哪怕五官沾了血,卻依舊能瞧得出來,與她如今這副身體樣貌一模一樣,無疑便是真正的程玉娘!

程玉娘已經死了,和母親嫂子一起,已經死了三年!

平安跌坐在床沿,顫抖著嘴唇,竟是理虧。她平生自問從沒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可如今卻搶了別人的身體,哪怕事出有因,在面對正主時,依舊氣短。

若說將身體還回去,她又不願意。

上天給了她一個重活的機會,她做不到大度的讓出去。

「程玉娘早就死了,並非是我謀害。」她力作鎮定,試圖和三個鬼談判,畢竟無法逃避,若一味軟弱膽怯,只怕今夜就要橫死。

她不想死,她想活,她想成親生子,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那是我女兒的身體!」程母因為憤恨,面容扭曲,又是慘死的模樣,咬牙切齒格外滲人。程母根本不聽平安的話,大叫著就撲上來,要將平安從身體內拽出來。

「啊!」平安驚叫,本能的翻滾著躲開。

「身體還來!」程嫂子也撲了來。

平安又驚又怕,哪裡躲得過兩個鬼,眼看都要撲上來,抱頭蜷縮在一起揚聲大叫。片刻后,身體似乎沒什麼異樣,她小心翼翼的睜開眼,就見程母與程嫂子陰沉沉的兩張臉,近在咫尺,幾乎貼在她臉上。

這回平安嚇得連聲音都沒發出來。

程母兩人很快退了回去,程母朝一直站在那兒沒動的女兒招手,又抬手朝平安一指:「玉娘,上身。」

程母雖不知為何無法將平安魂魄拽出來,但卻可以讓程玉娘上身。

在陰間兩三年,程母也聽一些鬼民說過各樣見聞,就有鬼說過,若想還陽,自己的身體最佳,傳說中那些死後沒多久又復活的人,便是得了各樣機緣還陽。程母想到平安的魂魄拽不出,可女兒要進原本屬於自己的身體倒不是難事,之後再將平安之魂排斥出來即可。

程玉娘搖搖曳曳走來,望著驚恐的平安,怯怯哭道:「姐姐不要怪玉娘,玉娘不想死,玉娘還要見爹爹。」

說著話,魂兒化做一陣輕煙,瞬息沒入平安體內。

平安立時便覺不同,彷彿整個人被囚禁,能看、能聽,卻不能說、不能做,像是個旁觀者,完全喪失了對身體的掌控。平安驚恐了,若以後都如此,豈不是生不如死?

這時的程玉娘卻高興了,動動手,動動腳,確認真的活過來了,忙與母親和嫂子報喜:「母親,嫂嫂,是我,我是玉娘,我真的活過來了!」

程母喜極而泣。

嫂嫂卻是又悲又喜,對程玉娘道:「玉娘,若是將來見了你哥哥,不要講牢獄中的事。以後咱們家若是平反了,讓你哥哥娶個好妻子,逢年過節別忘給我燒張紙,讓我知道他過的如何。」

程母聞言也是神情悲傷,監牢不是女人待的地方,特別是有些姿色的女子。程母三個之所以自殺,一是因充入了教坊司,二是監牢中遭受的□□。程母年紀大了,又病著,沒人動她,玉娘還小,乃是處子,是要賣個好價錢的,那些人不敢動,就打起了年輕美貌的程嫂子的主意。程嫂子避無可避,最後實在不堪忍受,這才撞牆而死。

程玉娘死時才十歲,又是個怯弱柔順性子,見母親嫂嫂如此,便也跟著哭,又說:「嫂嫂與母親不要回地府去了,我們在一起,到時候就能和爹爹哥哥們團聚了。」

程母搖頭:「傻玉娘,已死之人哪能在陽間逗留?明日子時一到,鬼門關便要關閉,屆時鬼差要查名冊,若有逗留陽間者一律緝拿。我們不似你,你有身體可以還陽,鬼差便是找到你也無法,而我們卻躲不得,捉拿回去要遭懲罰,只怕等你陽壽盡了,我們還未投胎呢。」

「我、我不想一個人,我害怕。」玉娘哭個不停,滿心彷徨。

此時的平安卻是聽得呆住了。

陰間?地府?鬼差?

忽而想起白天去的那家紙貨店,當時店裡的老闆曾提醒過她,她卻沒在意,怎知……

此時被程平安想起的桃朔白卻因一件意外誤了行程。

桃朔白帶著朱常淑出了門,街上冷清清沒半個人影,偶爾一兩盞紅燈籠亮在路邊,空氣里儘是燒紙的味道,時有夜風吹卷著黑色灰燼,耳邊只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

朱常淑不時的看向桃朔白,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還不時朝其身後望一望,確認的確有影子。一路走下來,只聽到他自己的腳步,可身側之人就似在空中飄,一點兒聲響沒有。

記得白天初到紙貨店,安置好客房后,侍衛李長曾對他說:「這家紙貨店有古怪,從掌柜木叔,到其子木山,木嬸,以及那個月娘,全都是高手,屬下看不出他們修為,但從他們露出的氣勢,絕對在屬下之上。」

四個築基期傀儡,放在凡人中不會顯得多異類,只會被人誤以為是隱世高手,特別是在明朝江湖興盛的時期。

李長本來力勸,想阻止朱常淑在此住宿,但朱常淑心意堅決。

李長另有一點沒說,掌柜四人便如此厲害,作為老闆的桃朔白難道會是尋常人?李長仔細觀察了,桃朔白此人氣息平和自然,就似個普通常人一般,但其腳步輕盈,落地無聲,儼然是功夫練到極致,返璞歸真。

朱常淑看似玩世不恭,實則精明城府,否則如何能在鄭貴妃眼皮子底下活的如此暢快。他自然瞧出了桃朔白的不同,但那又如何?桃朔白對他並無惡意,恰好這家店有如此有趣,他哪裡捨得離開。

「收徒么?」朱常淑驀地問。

桃朔白卻想起蘇奕曾說要和他學道的話,嘴唇抿了抿,又克制住了上揚的嘴角。

「你的骨頭已經硬了,學武太晚。」桃朔白毫不客氣戳破他的奢望。

「不晚,不晚,我才十七。我有毅力,也有吃苦的決心,一年兩年學不成,五年十年,再不成,我還有一輩子。」朱常淑似真似假的說著。

桃朔白哪裡看不出他的小心思,正想激他兩句,突然嗅到爆裂的戾氣,神情一頓。掐指一算,竟隱約和朱常淑有些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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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劇情[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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