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杜十娘》

43.《杜十娘》

勢弱無法硬抗,平安贊同十娘意思,躲開孫富。她們無親無故,又要避免孫富尋到,所以尋常地方不能去,平安便提出借上香做法事為名,在寺廟借住幾日。新居還在籌建,平安每日打發劉大進城一趟去看看,順帶也是打聽孫富是否離開了京城。

孫富上回尋芳不成,反一身狼狽回來,滿肚子火氣,誓要將十娘弄到手。誰知隔兩日再去,卻是大門緊鎖,左鄰右舍也問不出消息,孫富不甘心,又拿銀子打點到坊正那裡,坊正亦是搖頭。

當初來京中辦事,孫父擔心孫富年輕不持重,又不知權貴家的忌諱,特將身邊一名老僕德叔一起派了來,既是幫襯,亦是監管。德叔輩分大,又是孫父跟前的得力人,十分有體面,孫富與其說話也十分客氣。

德叔見他這些日子為個煙花女子忙亂不堪,竟誤了歸期,不由得在旁提醒:「公子,來京前老爺就交代過,事情辦完了立刻返鄉,不可在京中逗留,如今已是遲了好些日子了。老爺的脾氣公子知道,再拖延下去……」

這未盡之語聽得孫富不自在。

孫家的確枝繁葉茂,孫富地位也不凡,是嫡支嫡脈的唯一嫡子,母親娘家又是官宦,從小便受盡寵愛,說一不二,但這不代表孫老爺會不顧一切的溺愛他,更不代表孫家一切都會平安過渡他手中。孫富自己是唯一嫡子,可孫老爺姬妾眾多,不說那些姊妹,單單庶出的兄弟就有五個,或許以後還會增加,孫老爺對那些兒子也沒苛刻,若他惹惱了孫老爺,孫老爺不會打他,但會將他手中的權利分給其他兄弟,這讓愛面子的孫富最無法接受。

雖然還挂念十娘,可孫富不敢再耽擱,只能吩咐收拾東西擇日啟程。

孰料當天傍晚事情出了變故。

孫家的大管家孫財竟帶著一行人來到孫家在京中的宅子,同行的還有一輛包裹嚴實的馬車,馬車周圍跟著婆子丫鬟,陣仗格外不同。孫富是個花叢老手,一聞到若有似無的香氣,便知裡頭是女客,頓時又驚又奇。

「孫叔,這是……」孫富忍不住詢問。

孫財想命人安頓了馬車裡的人,揮退下人,只剩了孫富與德叔,這才說:「老爺命我來一趟,請公子暫且留在京中,另有一事要辦。公子應該聽說了,太子要選妃……」

孫富一臉瞭然:「這是送給太子的?可咱們家跟太子沒有來往啊。」

孫財一頓,呵呵笑道:「公子誤會了,這是送給福王殿下的。」

孫富倒也不尷尬,點了點頭,明白孫老爺的意思。

他們家生意一直攀著鄭貴妃,每年銀子沒少孝敬,但一直不夠親近。聽聞福王愛美人,孫家特意搜羅來兩個絕色小女子,調教了兩三年,如今好容易有了成效。太子那邊一放出選妃的旨意,鄭貴妃與福王就不安分,母子倆與眾人明裡暗裡透口風,希望福王府上進兩個知冷暖的賢惠女子開枝散葉。底下哪個不是人精?風聲一放出來,一時間福王府上比太子府還熱鬧。孫家得了消息,立刻將兩個美人送來。

孫老爺十分有心計,只拿捏了兩個女子的家人,並未給二人入奴籍,若真入了福王殿下的眼,屆時只要本身有能耐,就不止做個暖床婢子,而是可能得個名分。兩個女子娘家無勢,若想在福王府中立足,唯有與孫家相互扶持。

孫富心下暗喜,又能在京中逍遙些時日,同時琢磨著怎麼將杜十娘找出來。

與此同時,在寺廟中避禍的平安,卻不知禍事正從天降。

因著打著做法事的旗號來寺廟暫居,二人商議后,便為兩家逝去的親人做法事,又為活著的親人點個祈福的長明燈。十娘來了寺廟,每日聽著木魚誦經,彷彿洗滌了身心,一顆心都沉靜不少。十娘想起前事種種,又有往後各樣艱難,卻不再迷惘彷徨,與平安每日抄寫經文,倒也安樂。

這日晚間,平安好不容易將整本經文抄完,便拿去前殿佛前供奉。

平安不是古人,毛筆寫字著實為難,何況又是蠅頭小楷,又是繁體,愁的她幾度想放棄。十娘抄了三遍,她才勉強完成一本,那通篇字跡真是不忍慘睹。十娘只以為她手生,為此細心教導她好幾日,糾正了她握筆姿勢以及筆畫顛倒,幸而這是照著抄寫,若是自己寫,肯定還要加上錯字連篇。

平安著實覺得丟臉,又恐馬腳太多惹人猜疑,為此好幾夜不曾睡好,都在苦練。

十娘見她終於完成,心中也大鬆一口氣。其實十娘早覺得平安身上有許多怪異處,但從未想過借屍還魂,況且平安的好她都看在眼裡,於是便也不追究那些旁枝末節。

「我陪你去。」十娘擱下手中的經書,欲起身。

「不必了,你歇著,我自己去。」平安擺手,笑道:「這幾日可苦壞我了,我可不願再悶在這屋子裡。前殿又不遠,這寺里安全著呢,我送了經文慢慢兒走走,一會兒就回來。」

「別往暗處去,早點兒回來。」十娘還是有些擔心,畢竟單身女子總要多注意。今日劉媽回城去給劉大送建房的銀子,秀姑去了廚房準備熱水,哪怕有寺里的和尚們做飯燒水,對於女眷也要有所避諱,所以秀姑得跟著。

平安口中應了,拿著經文出了廂房。

她們住的地方靠著寺廟北牆,一溜兒十來間大小廂房都是為香客落腳所設,且多是獨門獨院兒,安全安靜。出了門,隱隱聽到寺中和尚們做晚課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煙火香,忽聞有人哎呦一聲,平安一驚,循聲望去,見半明半暗的地方蹲著個人影。

平安沒靠近,又想到是在寺廟裡,便問了一聲:「什麼人?」

「我、我扭傷腳了,娘子能否幫個忙,攙我回去。我就住在北邊第一個小院兒。」回話的是個女子,邊說話邊哎喲,似乎傷的不輕。

平安因此放鬆了警惕,走上前將對方攙起來,問道:「若是痛的厲害,你等在這裡,我找人來背你回去。你叫什麼名字?」

「蓮香。」女子回道。

不等平安介紹自己,忽覺身後有人靠近,她剛想回頭去看,一隻大手伸來,將一隻塗有藥粉的帕子緊緊捂在她口鼻上。平安使勁兒掙扎,手中經文紙張散落了一地,可身後之人力大無比,又有那個蓮香壓著她,最終她只能滿心不甘的陷入黑暗。

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無比後悔多管閑事,這明顯就是有預謀!她擔心毫不知情的十娘……

對方得手,快速將人背起來到寺廟北牆的小門兒,此刻小門兒上的鎖已被砸掉,外頭藏有接應馬車,一行人將昏迷的平安塞入馬車,蓮香看著,馬車快速消失在夜色里。

另一邊,十娘一直等不到平安回來,逐漸覺得不對勁。十娘顧不得別的,忙和秀姑一起去前殿尋找,卻在半途見到撒了一地的經文,十娘腦子裡轟的一響,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上。

「平安、平安出事了。」十娘以為是孫富找來了,怕平安凶多吉少,人都慌得沒了主意。

秀姑也嚇得不輕,但應是下人,倒保持了點兒冷靜,忙提醒道:「媺娘別急,這是大晚上,又在寺廟裡,咱們趕緊去找廟裡的主持,請和尚們幫著找找。」

「對!得趕緊找到平安!」十娘健步如飛,直奔前殿。

和尚們晚課尚未結束,十娘一個女子神情慌張的衝進來,倒把和尚們嚇了一跳。十娘卻顧不得施禮,紅著眼眶對著寺中主持大師跪了下去,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大師傅,我妹妹平安丟了,請大師傅幫忙找找,平安可不能出事啊。」

「這、這是怎麼回事?」主持一聽丟了人,神色也變了。杜十娘幾個來寺里做法事,主持自然記得,大晚上說人丟了,肯定是在廟裡丟了人,這還了得?佛門清凈地,竟丟了個妙齡女施主,傳出去寺中百年清譽都要毀了。

主持與幾位師弟對視一眼,不敢大意,趕緊吩咐和尚們去找人。

一圈兒尋找下來,發現了北牆小門兒被砸了,結果顯而易見,十娘當即就昏了過去。秀姑到底是個姑娘,杜十娘一昏,她也慌了手腳,跟著哭。和尚們避諱女色,不好攙扶,只得去敲其他香客的院門求助。

一道院門開了,開門的隨從聽了和尚的話,為難道:「我家公子出門並未帶丫鬟……」

「六子,什麼事?」屋內傳出一個男聲詢問。

六子忙進屋將事情稟明。

這位公子起先沒在意,卻忽然聽到個耳熟的人名兒,不由得問了一句:「你說那個丟了的小娘子叫什麼?」

「好似叫平安。」

「昏倒的那個是二十左右的美貌娘子?」公子又問。

「正是。」

公子不再多問,卻是開門出來,直接往事發之地而去。六子不解,不敢問,只能跟在後面。事也湊巧,正值七月底,燒香拜佛的香客們不少,但留在寺中做法事的施主只有兩位,一個是杜十娘與平安,另一個便是位公子帶著個隨從。和尚們找不到搭手之人,只能找個力氣大的幫忙將十娘抬回去。卻在此時,一個年輕俊俏的公子過來,二話不說,將杜十娘橫腰抱起。

秀姑愣了,不知道該不該攔。

思慮間,那公子已將人送入房中,退了出來。見公子只是熱心相助,並無不妥舉動,秀姑放了心,寺里的和尚們也鬆了口氣。

這公子也沒立刻離去,而是詢問主持詳細情況,而後問道:「主持如何打算?」

主持長嘆:「都是老衲管理疏忽,竟讓歹人在佛門行兇,此時城門已閉,待得明日老衲便去報官。」

公子聞言卻是笑著自我介紹:「家父姓高,正是順天府尹,我乃家中長子,單名牧。裡頭昏倒的那位娘子,乃是我世交家的一位親友,不曾想竟在此處為其父母做法事。夜半被擄到底不是什麼好名聲,況那位小娘子尚未婚嫁,名聲玷污不得,還容大師傅慈悲,莫張揚此事,晚生回去稟報父親,私下暗查。」

正所謂口說無憑,高牧不是那等愣頭青,說完話便從身上取出家父名刺遞了過去。

主持接過一看,果然是順天府尹高大人的名刺,於是便安下心來:「既然高公子有了主意,又是為小娘子著想,老衲便聽從高公子意思。只望高公子尋到小娘子后與老衲傳個音信,好讓老衲安心,寺中會為小娘子誦經祈福。」

「多謝大師傅。」

高牧與和尚們交涉妥當,便回房去了。

待得十娘醒來,立刻問秀姑可尋到平安下落。此時天色剛蒙蒙亮,秀姑一晚守著十娘沒敢睡,見她醒了忙端來熱茶,對於十娘詢問卻是搖頭。十娘頓時淚如雨下,憂心如焚,當即吩咐秀姑收拾東西,打算立刻回城去找孫富要人。

十娘自認除了孫富,無人會處心積慮對她們兩個弱女子下手。

秀姑想起一事,便隨口問道:「媺娘可認得一位高公子?聽說高家之父乃是順天府尹,整個兒京城地面上的案子都歸順天府管,安娘的事兒不正該他們查么?昨夜那位高公子好似承諾了寺中主持,況你們是世交,媺娘不去道謝?何須急著回城。」

「高公子?世交?」十娘先是一愣,待聽得說是順天府尹家的公子,便瞭然,不由得苦笑。什麼世交,她是何樣人,不過是對方厚道,不忍揭破她的舊事罷了。

十娘也十分意外,竟會在此遇到高牧。

秀姑有句話說的對,不論如何對方昨夜出手相助,應當去道謝,何況……平安被擄,哪怕真去找孫富,只怕也難要回人,她一個女子,上告無門,正好有箇舊日恩客有這等權勢,難不成她要清高的不去理會,任由平安生在外死不知么。

十娘打起精神,重新梳妝一番,前去尋高牧。

順天府尹是正三品官銜,因著管轄京城與附近幾個縣,與御史台、九門提督等部門職責相仿,又能直面天子,所以地位格外不同。作為府尹之子,高牧聲名在外,是煙花中的常客。十娘曾與高牧相好過一段時日,有過好感,卻未曾放過深的感情,只因高牧此人她看不透,只能感覺出高牧與外在表現的不同。

舊年在遇見李甲之前,高牧也是她樓中常客,但於旁的恩客不同,高牧擔著風流公子的名聲,卻只與她說笑彈唱,看似夜夜留宿,卻不曾真的碰過她。起先她也疑惑,甚至暗中猜測這高公子有隱疾,故意做表面文章掩蓋真相,還是後來從月朗口中知曉一段緣故。

月朗是宜春院頭牌,高牧也常光顧,月朗又和文人雅士們相處得益,所以知道好些消息。高牧的事情,便是月朗從一位權貴之子口中聽說的。

高牧曾有個表妹,彼此情投意合,兩家門第也相當,算是一門好親。可就在那位表妹及笄前一年,不知怎麼被鄭國舅家的公子看上了,鄭貴妃便派人來說媒,表妹便到了鄭家。這本就是拆散一對有情人,高牧那時年輕,若非家人看得緊,險些跑到堵鄭家公子。好不容易漸漸放下,誰知不足半年,表妹竟然死了,高牧大病一場,好了之後就變成個浪蕩風流公子。

這段舊事是高牧十五歲那年的事,如今過去近十年,多數人都淡忘了。

當然,高牧的風流名聲雖有誇大,但也確有其事。高牧喜歡和名妓談詩論畫、吹拉彈唱,卻不喜肌膚相親,但家中有妻有妾,又有美婢,總不是擺設。在外並非潔身自好,不過是嫌臟罷了。

這一點十娘心中很明了,也曾十分刺痛,每每面對高牧,就越發憎恨自己的身份。若可能,誰不願冰清玉潔?誰又願意倚欄賣笑?

十娘見到高牧,見其一身素凈,眼神隱隱悲傷,心中一動,有所猜測,但彼此關係沒親近到可以聞訊的地步。十娘道了謝,試探著提出求助之意。

高牧道:「昨夜我已向主持承諾,這件事我來辦。」又道:「你一個女子拋頭露面不方便,況且不知那些人底細,你暫且躲著的好。這寺里已不安全,你得另尋個住處。」

十娘苦笑:「躲到寺里都能尋到,我又能躲到哪兒去?只要能找到平安,其他的都不要緊。」

高牧瞥她一眼,略帶詫異道:「十娘變了好些。」

「高公子也變了。」這是十娘第一眼就感覺到的。

高牧沉默,始料未及的說道:「拙荊月前病逝了。」

十娘一怔:「公子節哀。」

高牧只是嘆息。

高牧突然說:「若十娘無處可去,我於城外有家莊子,十娘可去暫住。待我尋得平安,便將她送去。」

十娘本想拒絕,可想到平安下落不明,自己再出了事,誰為平安擔心?況且這高牧相識不短,有財有勢,若真貪圖美色,何樣的尋不到?於是便接受了對方提議,又請他帶著秀姑進城,和劉大夫妻招呼一聲。

高牧當天便進城,運用自己的身份和人脈,在城中暗暗查找。不是他不去尋城外,而是一旦真是超過京城範圍,他便鞭長莫及。

此時的平安卻悠悠轉醒,瞪眼看著眼前的精細紗帳,滿耳朵都是蓮香的那番話,整個人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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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劇情[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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