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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銘覺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很快。

某種猜測一旦誕生，就如同野草一般瘋長，不可抑制。

他一路開車往學校趕去，連闖了幾個紅燈都不在乎！引得路邊罵聲一片，但是最終江銘把車停在校門口的時候，忽然又膽怯了。他想要知道什麼答案呢？他見到就能知道答案了嗎？

不，不是這樣的，這種時候，他更要冷靜下來。

十分鐘后，江銘一個掉頭，開車去了劉淮所在的醫院。

結果去了之後才發現，劉淮今天剛好有一台手術，於是江銘就坐在車裡，在醫院門口等。

這一等就等了七八個小時，一直到天都黑了，才看到神色疲倦的劉淮從醫院裡走出來，江銘的思緒就像高速運轉的計算機一樣，陡然從休眠狀態醒過來，直接將車開了劉淮面前：「上車。」

劉淮一個激靈，看著江銘黑漆漆的眼，嚴峻的神色，遲疑了片刻，還是上了車。

江銘也沒有心情另找地方，他直接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停下車，然後回頭對劉淮道：「我有事情要問你。」

劉淮本來是不太想和江銘說話的，不過他看了看江銘的臉色，最後不由得也嚴肅起來，說：「你要問什麼？」

「梁源是我的孩子，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吧。」江銘直截了當的開口，他緊緊盯著劉淮的雙眼，不放過他一絲一毫表情的變化！

劉淮心裡一個咯噔，差點就要被詐出來了，但是他想起之前梁瑞說的話，直接否認道：「你胡說什麼？」

江銘冷哼一聲，「這件事是很容易驗證的。」

劉淮就無話可說了，正如江銘所說，只要他有了這個念頭，這件事是很容易就可以證實的，再否認已經沒有了意義。但他是答應過梁瑞不說的。

江銘看著沉默的劉淮，心臟劇烈的跳動著……這件事是真的，這個猜測是真的。

如果不是的話，劉淮為什麼不否認？

他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用沉穩的聲音說：「是梁瑞不讓你說的，對嗎？他不想我知道這件事。」

劉淮看著他，最終嘆了一口氣，「你不該來問我。」

這句話就相當於答案了，江銘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何種感受，一會兒天上地下的，既高興又震驚又難過，他終於明白了上次劉淮所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可惜現在才知道。

江銘捏了捏拳頭，沉默的開車離開。

他回到家，站在門口前，只要這時候進去，梁瑞大概還在家裡，他可以當面問梁瑞這個問題……他可以親耳從梁瑞口中聽到答案。

可是他該怎麼問呢？

怎麼問的出口。

劉淮對他的嘲諷和指責還歷歷在目，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全都豁然開朗。

是啊，只有他不明白。

誰都明白的事情，偏偏他不明白。

…………………………

梁瑞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了，去接孩子的話該出發了。

他打開門，就看到江銘站在門口，眉峰微微蹙起，開口道：「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他以為這樣裝可憐自己就會心軟嗎？真是幼稚。

江銘聽到開門聲才回過神，他稍微動了下，才發覺雙腿因為保持長時間一個姿勢，站的有些發麻了，他看向梁瑞，那雙眼中似乎有說不盡的千言萬語，但最後只化為一聲輕輕的嘆息：「我也是剛來。」

梁瑞看了他一眼，轉身繼續走。

江銘默不作聲的跟上去。

一個小時后，江銘把車停在學校門口，兩人坐在車裡。

梁瑞的視線落在外面，沒有看向江銘，小源第一次來到新學校，人生地不熟，他並不想因為自己的疏忽漏掉孩子。

江銘看著梁瑞的側臉，他的喉結動了動，低聲道：「梁瑞……」

這時候校門剛好開了，梁瑞直接推開車門下車。

江銘看著梁瑞的背影，只好閉上嘴，眼裡閃過一絲痛苦之色。

梁小源一看到梁瑞，就開心的邁著小短腿跑了過去。

梁瑞看著兒子，眼裡流露出溫柔的笑意：「有沒有不習慣？」

梁小源笑：「沒有啊。」

梁瑞摸摸兒子的頭，「慶祝你來到新學校，今天爸爸帶你出去吃大餐。」

「歐耶。」梁小源朋友很開心。

江銘沒有要走的打算，梁瑞也沒開口趕，反正也是趕不走的，索性任由江銘安排。

幾人坐在酒店裡，江銘眼神複雜的看著梁源，這張臉……為什麼他之前從來沒有想到過？這種令人震驚的答案，他從來沒有想過。

江銘錯開眼，他怕繼續看下去，自己會失態，連忙低頭點菜。

梁小源挨著梁瑞坐著，不開心的噘著嘴：「為什麼他也要一起嘛。」他只想和爸爸一起吃飯。

梁瑞笑了下：「忍忍，下回爸爸單獨帶你出來吃。」

「好吧……」梁小源雖然不高興，但他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不會讓爸爸為難。

江銘的手緊緊的捏著菜單，視線低垂，似乎要在紙上看出一個洞來。他緊緊咬著牙，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多少血色。

面前坐著的是他最愛的男人，還有那個人為他生的孩子。

這是他一生中最珍視的存在，他本應好好保護他們的，可當年幼稚的他，最終逼著梁瑞離開。

梁瑞該對他是何等的失望，才不願意告訴他這個事實，寧可假死都要走。

他不相信自己。

江銘心中深深明白這一點，然而每一次想起來，都痛徹心扉，無處傾訴。一切都是公平的，犯了錯，就要自食苦果。

所以老天懲罰他，失去他最愛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孩子。

這樣闔家團圓的歡樂一幕，像是盛在泡沫中的幻影，可這樣的幻影，也已經是他唯一可以得到的慰藉了。

江銘放緩呼吸，一動不動，他害怕說出一個字，呼出一口氣，就會把眼前的一切吹散。

他，不捨得。

「你到底點不點。」梁瑞略微低沉的聲音響起，他秀挺的眉蹙起，不滿的看著江銘。

江銘怔怔的抬頭，失神的看著梁瑞，那雙黑色的眼眸中，似乎有美夢被打碎的悲涼，無助且無措。

梁瑞看的心中一悸，轉瞬錯開眼，直接將菜單從江銘手中抽了出來，側頭對梁小源溫柔笑道：「喜歡吃什麼自己點吧。」

梁小源並不知道這其中的暗流涌動，但是既然爸爸叫他點了，那應該就是沒問題吧。

梁瑞始終注視著梁小源，嘴邊噙著笑意，連視線的一絲都沒有給江銘。

不看，不聽，不問，自然就不會心軟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除了梁源一切都不重要，人啊，總是喜歡自尋煩惱……但梁瑞不是個喜歡自尋煩惱的人，他的心也許會痛，但意志卻堅硬如鐵。

這堅硬如鐵的意志，是他最好的外殼，一直陪伴他披荊斬棘活到至今。

這頓飯兩人食不知味，不過梁小源倒是吃的開心，小孩子，正是不懂得煩惱的年紀。

梁瑞每次看到兒子，都覺得人生還是美好且厚待他的，他願意不惜一切去維護住這份美好。他所沒能擁有的東西，他的兒子一定可以擁有，而且還要更多更好。

「爸爸，我吃飽了。」梁小源拍了拍自己圓鼓鼓的小肚皮，一臉滿足。

梁瑞抽出紙巾擦了擦小源的嘴角，笑：「吃飽了我們就回去吧。」

「嗯！」梁小源笑嘻嘻的。

江銘的視線，緩緩的從梁瑞的臉上，挪到梁小源的臉上，這可愛的互動如此動人，但他卻是被排除在外的。他的內心似乎有個聲音在吶喊，似乎有種衝動要撕破他的心臟掙脫出來，想要去擁抱面前的人。

但是他不能。

江銘看向梁小源，用儘可能低柔懇切的聲音道：「小源，我也做你的爸爸好不好？」

梁小源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被警惕所取代，大聲道：「不要！我有爸爸了！」

「我沒有要搶你爸爸。」江銘連忙解釋道：「我是說，多一個爸爸好不好？多一個爸爸，多一個人來愛你陪你照顧你，叔叔會和你爸爸一樣愛你的。」

梁小源知道不是要搶走爸爸，就反應沒那麼激烈了，不過他對這個提議不是很感興趣，「不需要。」

「為什麼不要呢？難道你不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嗎？」江銘循循善誘，但語氣中壓抑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梁小源撇了撇嘴，用看白痴的目光看著江銘，沒想到大人也這麼蠢，他用軟萌萌的聲音嚴肅的指出江銘話中的錯誤，「我不缺爸爸，我缺的是媽媽。」

江銘眼神亮了一下，道：「我可以做你媽媽的。」

梁瑞額頭青筋跳了一下，嚴厲的看了江銘一眼，「夠了。」

梁小源聽到梁瑞的聲音，小頭點的和雞啄米一樣，「我只要一個爸爸，我只聽爸爸的話，我的媽媽要是爸爸喜歡的才行！」

江銘碰了個軟硬不吃的釘子，垂頭喪氣的看向梁瑞，眼中帶著哀求的神色。

梁瑞可不是個這麼容易被打動的人，他面不改色的站起來，牽著梁小源的手，「我們回家了。」

…………………………

江銘死皮賴臉的把他們送回去，又看到梁瑞把孩子哄睡，還磨蹭著不肯走。

梁瑞輕輕帶上兒子的房門，回頭對江銘道：「怎麼，不肯走？你要是一定要留下來，我也拿你沒辦法的，我們走好了，反正這是你的房子。」

江銘覺得自己的喉嚨硬邦邦的，好像有什麼卡在裡面，他的笑容很勉強：「我只待一會兒，一會兒就走。」

梁瑞並不覺得他有這個信用，冷冷道：「不好意思，我要準備休息了，明天小源還要上學，如果你現在不走，那就我們走。」作勢就要去推房門。

江銘忽然的雙手一伸，將梁瑞牢牢的抱在懷裡。

梁瑞大怒，頓時掙紮起來。

江銘卻怎麼都不肯放手，腹部挨了幾下，悶痛悶痛的，但那一點都比不上他心中的痛。他是如此的用力，似乎用盡了力氣，要將梁瑞勒入自己的骨血中。

他將頭埋在梁瑞的脖頸處，貪婪的呼吸著屬於梁瑞的氣息，聲音帶著絲絲暗啞，「小源是我的孩子，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