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049
梁瑞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他很快的收回視線,像是沒有看到江銘一樣,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梁小源也看到江銘了,露出一種愛莫能助的表情,吐了吐舌頭跟著梁瑞走了。
江銘的視線隨著梁瑞的背影移動,想要上前,卻又無法挪動腳步。在知道一切之後,他還有什麼資格去追求梁瑞呢。
但是……就這樣看著梁瑞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嗎……
就好像把他的生命也一同帶走一樣。
這些天,他一直沒有出現在梁瑞面前,他知道梁瑞不會想看到他。但是今天梁瑞就要走了,如果他再不來的話,恐怕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
只要想到這一點,他就痛苦到想要死去。
所以他今天來了。
結果卻只是將殘酷的事實重複一遍而已,梁瑞看他的眼神,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
他終於確認了這一點……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挽回一切的,但其實不能,他最後,也只能親眼看著梁瑞從他面前離開,甚至連開口挽留的資格都沒有。
大約再沒有比這更殘酷的事了。
那個背影越來越遠,眼看就要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江銘忽然抬步追了上去,他一把抓住梁瑞的手腕,漆黑的雙目中露出深深的哀求,幾秒種后,他緩緩開口:「我們……可以談談嗎?」
梁瑞的視線落在江銘抓住他的那隻手上,神色很冷,正要甩開,就看到梁小源扯了扯他的袖子,弱弱的說:「爸爸,你們談吧,我去前面等你們,好嗎?」他黑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梁瑞,雖然沒有說,但分明流露出很希望他們談談的意思。
這孩子……梁瑞眼底的神色動搖了瞬間,許久,他點點頭,「好。」
等梁小源一溜煙的走遠,梁瑞才看向江銘,淡淡開口:「你想談什麼?」
江銘看著這樣的梁瑞,好像有一把刀在他的心臟上一刀刀的割著,原本想要說的話全部說不出來了,他們父子帶給梁瑞的不幸難道還不夠多嗎?他有什麼資格去請求他的原諒呢,最終江銘只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梁瑞定定的看著江銘,有片刻的失神,但很快雙眼重新被冷漠所覆蓋。江慶海說自己是他的噩夢,說自己會帶給他和江銘不幸,梁瑞覺得很可笑,不幸的難道不是他嗎?
但是這一刻,他確確實實給江銘帶來了不幸,這個他曾經深愛的人。
也許江慶海,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天。
「你是在,替他向我道歉嗎?」梁瑞嘴角微微翹起一個譏諷的弧度,江慶海,可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和他說過一聲抱歉。
江銘眼裡的痛苦之色更甚,他的聲音僵硬生澀,「對不起……」
梁瑞閉了閉眼睛,他平淡的開口:「如果你來只是為了和我說這句話,那麼我聽到了。」
江銘緊緊握著手,不是的,他想說的不止是這句話,他更想說的是,你能留下來嗎,你能和我一起嗎,你能讓我繼續愛你嗎……
但是現在這些話他全都無法說出口。
如果他繼續不顧梁瑞的意願將自己的感受施加在他的身上,這樣的自己,和江慶海的自私卑劣又有什麼區別。
江銘以前一直不懂,愛要學會放手是什麼意思,在他的世界里,愛是絕不放手。
現在他終於懂了,但是他寧願自己永遠不懂。
明明這個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可是他卻不得不放手,不得不看著他離開。
如此的,無能為力。
他深深看著梁瑞,似乎要將面前男人的模樣刻進心裡,在原本就清晰的痕迹里重新鐫刻一遍,塗上鮮血凝固成不褪色的痕迹。
江銘伸出手,一把將梁瑞抱進了懷裡。
這是個很輕的擁抱,江銘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在擁抱一片羽毛。
這個擁抱很短暫,短暫到在梁瑞開口說話之前,江銘就鬆開了。
梁瑞怔了怔,他半垂的眼眸中痛色一閃而過。
他知道這一次自己可以離開了,他終於如願以償了,江銘不會再來糾纏他了,然而達到這一切的前提,是兩敗俱傷,有很短的一瞬間,他甚至想,如果這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該多好,可以不必在意那些糟糕的事情,沒心沒肺的活著,但他到底做不到。
不過,就這樣結束的話也不錯吧,他以後也不會再為些不必要的煩惱憂心了,如果一種愛不能讓人幸福,那麼大約就是不合適的。
梁瑞嘴唇動了動,「我要走了。」
江銘的聲音嘶啞,半晌,低聲道:「我知道。」
梁瑞又說:「以後我們就是陌生人了,別來找我,別再愛我,別再想我。對你對我都好。」
江銘扯了扯嘴角,這是他這一生聽到過的最殘忍的話,可是他卻只能被動的接受,連垂死掙扎都不能。
梁瑞最後看了看他,然後轉身走了,沒有一句再見。
…………………………
一年後,C城。
梁瑞下班回家,就看到梁小源沖了出來黏在他身上,梁瑞摸了摸孩子的頭,又長高不少,笑:「怎麼了?這麼大了還毛毛躁躁的。」
「爸爸這個周末你答應要帶我出去玩的不要忘記哦!」梁小源說。
「不會忘記的。」梁瑞笑道。
屋裡張嫂走出來,笑道:「梁先生回來了,飯已經好了。」
梁瑞一個人不方便照顧孩子,於是就請了一個月嫂,幫他接送孩子和做飯。張嫂為人誠實勤勞,而且性格也很和善,梁瑞便一直雇傭她,眨眼已經一年了。
梁瑞捏了捏兒子的鼻子,「吃飯咯。」
周末梁瑞如約帶著梁小源出去玩了兩天,因為玩的太瘋,回來的時候就在車裡睡著了。
梁瑞把兒子從車裡抱下來,回到家裡,看到有個人等在門口,待他看清,臉色就有些變了。
站在他門口的是江夫人,那個他以前一直當做是母親尊敬的人。
但是曾經高貴優雅的女人,此刻孤零零的站在他門口,神色憔悴。梁瑞看到她的時候,她也看到了梁瑞。
梁瑞因為抱著兒子,不方便拿鑰匙,就敲了敲門,張嫂很快來開門了,把梁小源接了過去,同時低聲對梁瑞道:「這位夫人說是來找您的,不過我記得您說不要隨便放外人進來,所以沒有讓她進來,她也不肯走,在這等了兩天了。」說完就抱著梁小源回房了。
梁瑞這才看向江夫人,他的神色有些冷淡,「我們去外面談吧。」
江夫人看向梁瑞的眼神神色複雜,「好。」
梁瑞就帶著她出去了,隨便找了一個可以坐的地方,對於面對江夫人,其實梁瑞心情也是複雜的,不論江慶海如何,這個女人確實真的給過他所渴望的母愛的,剛被領回江家的時候,也是江夫人親自撫養他,雖然後來江銘的出生分走了江夫人大部分的精力,但是對所求不多的梁瑞而言,江夫人是他童年裡很重要的存在,哪怕後來發生很多事,江夫人也沒有責怪過他,對他一如既往。
如果一定要說有錯的話,大約就是她的懦弱和不作為了。但是對於這點,梁瑞沒有不滿的資格。
「您來找我,一定是有事的吧。」梁瑞說。
江夫人看著梁瑞的臉,她嘴唇顫抖了一下,說:「那個孩子……就是……就是阿銘的嗎……」
梁瑞的神色就更冷了些,「看來他都告訴您了。」
「你別誤會,我不是為了孩子來的。」江夫人看梁瑞臉色不愉,連忙解釋道:「我只是第一次看到他,所以……多問了一句,他,長得很好……」
看著江夫人這樣伏低做小的樣子,梁瑞心裡突然很難受,他說:「您還是直接說,有什麼事吧。」
「我希望……」江夫人咬著嘴唇,懇求的看著他:「我希望你能回去看看阿銘,好嗎?」
梁瑞笑了,「我為什麼要回去看他?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而且您來找我回去,這件事江慶海知道嗎?」梁瑞說到這裡,聲音控制不住的有些微譏諷。
江夫人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她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是要你做什麼,只是請你回去看看阿銘,看一眼也好……他一直很想你。」她說著眼淚流了下來,「他快要死了,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身為一個母親,她沒有辦法看著自己的孩子這樣痛苦,所以哪怕明知道會被奚落,也還是來了。
梁瑞的心裡咯噔了一下,沉聲道:「你說什麼?」
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其實不是,聽到江銘的消息,他差點就要本能的答應下來了,但是理智阻止了他,他不會因為一面之詞輕易做決定。
「阿銘出了車禍,很嚴重……」江夫人哽咽著,「這一年來,他過的很不好,他很想你。我很沒有用,什麼都做不了,也沒有臉面來見你。但是這一次……我只求你去看他一眼,也許你去了,他就會想活下來了……」
梁瑞覺得自己的手是冰冷的,沒有溫度。
他閉了閉眼睛,忽然道:「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我的身世,您一直都知道嗎?」
江夫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慶海他一直瞞著我,從不讓我知道那些事。這些,還是阿銘告訴我的,他不想我來打擾你。我……其實一直很希望你能回去,只要你們能幸福,別的都不重要。」
「如果阿銘知道我來找你了,他一定會怪我的吧,但是我還是來了。」江夫人含淚看著他,「求求你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