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鑽石五
真是見了鬼了,他怎麼會在這裡?
秋奈用腳尖蹭了蹭地面,慢騰騰地移動了過去。
公寓前老舊的路燈忽閃忽閃,映著她像是一朵墜落的白櫻。
「你……」怎麼會在這裡?
然而,她的話未出口便被他搶了先——
「你怎麼這麼晚回來?」
他低頭看了一眼腕錶,探究的視線隨之落在藤原秋奈的身上。
她卻勾起嘴角,露出微嘲的笑容,「你以為誰都是有錢人嗎?」
她豎起利刺的模樣讓他回想起並不美妙的記憶,隨之而來的血腥畫面卻讓他眼中流露出一絲軟弱和狼狽。
跡部景吾率先撇開了頭,「你要是需要錢的話,本大爺……」
「我不需要。」
他驀地瞪大了眼睛,海藍色的眼眸是波濤洶湧的大海,裡面翻滾的是難以置信。
明明她當初並沒有拒絕,還給了他不一樣的報答。
他在早春天氣里凍得發白的臉色驟然轉紅,又一瞬間褪去了所有顏色。
她的眼神極淡,彷彿其中對於他的那部分濃烈的情感正在慢慢散去,「我不需要你。」
他的心又一次被這個無情的女人捏碎,就像是記憶里她雙手抱胸對著他懶洋洋地微笑,而後一字一頓道:「我們離婚吧。」
他結婚可並不是為了離婚的,若不是深愛,他為何要那麼早將自己囚禁在婚姻里。
因為這裡有她,所以,他義無反顧地進來了。
然而,她卻一次又一次地推開了他。
「隨你,那你以後離本大爺的距離遠一點。」
不要再讓他看見,不要再讓他心疼。
她甚至懶得再作出什麼多餘表情來,直接轉身離開,裙角在慘白的光線里搖動,乾脆利落,無情的很。
跡部景吾也是有自己的驕傲和尊嚴,他不可能是一直退讓,一直妥協的那一方,他微微仰著頭盯著頭頂的路燈。
「咔嚓」一聲響,路燈驟然熄滅,破舊的公寓樓前徹底變成了黑暗。
在黑暗中,上輩子的一幕幕都浮現出來——
上了大學后,他去國外讀書,而她卻執意留在國內,明明他覺得兩個人的感情並未因距離的拉長而變淡,他甚至因為她的要求和她玩起了電話LOVE,然而,這一切都沒有減緩她變心的步伐。
在他好不容易空出時間飛回國內要與她過二人世界的時候,她卻提出了要跟他離婚的想法。
他怎麼可能會同意?
然而,他永遠贏不了她,即便在這件事情上也一樣。
雖然是女方主動提出離婚的,他的律師也在隨時待命,為了讓他不必為了這場不幸的婚姻蒙受損失。然而,他卻捨不得,他將除了公司股份以外財產的一半分給了她。
這是他人生中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如果她沒有這麼多錢也不會被金融騙子盯上,她的錢也不會全都被被騙走還背上了一大堆債務,最後只得以跳樓的方式作為了斷。
為什麼不再等等他呢?他最不缺的就是錢啊,若是這些能夠挽回她的生命,付出多少他也不會猶豫的。
可是,這個狠心的女人卻從未想過求助他,他飛奔至樓下,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像是一朵飄落的白櫻伶仃地濺落到地面上。
他的心也同她一起墜亡了。
「秋奈……」
「嗞——嗞——」
路燈又毫無徵兆地亮了起來。
正準備出門扔垃圾的佐藤衣子正見著藤原秋奈趴在樓道的欄杆上朝下望著,似乎在看什麼讓她費解,又感興趣的東西。
「你在看什麼?」
藤原秋奈將下巴抵在疊放的手背上,歪著頭露出淺淺的微笑,像是天使一樣。
佐藤衣子的目光隨之望去,在那根破舊的路燈后,一個衣著考究的男孩子正捂著臉蹲在那裡。
「這是在做什麼?找什麼金礦呢?」
藤原秋奈輕輕哼了一聲,隨口道:「大概是在找丟掉的人吧。」
「嘿,這不是你的鑽石先生嗎?」
「嗯,但是鑽石蒙塵了啊。」
衣子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你在說什麼蠢話啊,鑽石就是鑽石,即便在別人手裡蒙了塵,你也可以搶過來,在屬於你了之後好好清理啊!」
藤原秋奈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轉眼又興趣缺缺地趴在了欄杆上。
「還是算了。」她伸手去撈從欄杆上墜落下去的髮絲,就像是在撈月光一樣,「我還是有底線的,我是覺對不會去碰有主的男人的,我絕對絕對不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
她將月光都撈進懷裡死死地捂住,那是唯一能夠伴隨著她的,不會被任何人搶走的東西。
佐藤衣子轉過身靠在欄杆上,手裡玩弄著一個男士打火機,她盯著不斷撩動的火苗淡淡道:「雖然我看上去是個不可救藥的女人,不過,咱們兩個還是挺像的,我恰恰好也有絕對不可以邁過的紅線,不破壞別人的婚姻幸福。」
她說著就將手指直接按在了火苗上,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痛似的壓了下去。
「去吧,我能看得出來,你的鑽石先生現在是沒有女朋友的,至於妻子嘛……」她莞爾一笑,「他看著你的樣子就像是在看自己失足的妻子一樣。」
「你在開什麼玩笑。」秋奈這麼說著,反倒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打開了房門。
「男人可是典型的傷痕動物啊。」
即便是國王殿下也要先虐一下才好攻略呢。
她的鑽石怎麼能夠在別人手上蒙塵呢?即便是心裡藏著人也不成。
呵呵……若是有了她,他還會有精力去想別人嗎?
「晚安。」衣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可是等她回頭只有月光下斑斑駁駁的舊欄杆。
她總是這樣神出鬼沒。
夜深,門突然被砰砰的砸了起來,藤原秋奈翻身而起,熟練地從枕頭下面抽出一把水果刀。
「誰呀?」她的聲音帶著幾分剛剛睡醒的沙啞,眼睛卻清醒無比。
「藤原小姐,你父親欠下的債……」
秋奈慌張地應了一聲,「您……您稍微等一下。」
拿著刀的手卻有條不紊地掀起了睡裙,將小刀藏進內~褲里。
外面的人又催促道:「藤原小姐您可不要不開門,這樣令我們也很難做的。」
「吱喲」一聲門響,慘白的月光從門縫中擠了進來。
然而,她的臉比月光更白,她手指捏著門,怯怯地抬起頭,望向那個逆著光看起來高大無比的男人。
「您要是害怕的話我就不進去了,不過……」他朝她伸出了手。
「我馬上就給您。」秋奈猛地朝屋子裡跑去,中途也不知道不小心絆倒哪裡,不小心呼痛一聲。
「您慢著點,畢竟您自己就是商品,磕著碰著可就不好了,損壞了哪裡您自己也賠不起啊。」
「對……對不起……」秋奈低眉順眼地垂著頭,怯怯地將手中的白信封舉高。
那人發出「嘖嘖」聲,隨意地看了看信封裡面的錢,搖頭道:「這個月的可還是還不上,那我就給你加到下個月嘍。」
「先生……」她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倚在門口搖搖欲墜。
「不要在我這樣的男人面前露出這麼可愛的表情呀……」那個男人勾起唇角,朝她的臉龐伸出手去。
藤原秋奈卻一副反應過激的模樣,猛地朝後退了幾步。
那人也不惱,只是甩了甩手,笑道:「就這樣你就受不了了?那你以後可怎麼辦啊?」
「不……我不怕。」她這樣說著,上前一步,卻全身都在發抖。
「唉,誰讓小姐你這麼可愛呢?連我也捨不得下手啊。」
秋奈低著頭,蜷縮著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卻像是被不屬於自己的灼熱體溫嚇到了一樣,立刻縮了回去。
「感受到了吧?」他朝前逼近一步,「我可是對小姐你蠢蠢欲動呢,所以你還在掙扎什麼呢?反正你欠的錢已經還不清了,越掙扎欠的越多不是嗎?」
藤原秋奈鼓足勇氣抬起頭來,那雙眼睛被月光洗凈,宛若倒映著星空的海面,「我還有機會的,我可以改變的。」
似乎因為從夢中驚醒,連枕上的印痕還沒有消失,上面還沾著幾根頭髮,看上去楚楚可憐,讓人恨不得好好抱在懷裡疼愛。
那個男人吹了一聲口哨,將束好領帶拉松,順勢解開兩枚襯衫扣子,柔聲道:「我保證只要你點點頭就會很輕鬆的,你的父親會回來,你也會重新過上富裕的生活,代價不過是接受一個男人而已……你也會很快樂的……」
她不說話只是看著他,淚水像浪花一樣從冰藍色的眼睛里溢出,滑過她臉頰上的紅痕,看上去卻莫名帶著些色~情。
「好好,你不答應就算了,哭什麼啊,不過,你總有一天會答應的,沒有人能救得了你。」他有些泄氣,又帶著些憤憤不平,轉身便離開了。
秋奈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裡,緩緩闔上了門,從門縫中看到的那隻眼睛里雖然還流著淚,眼底卻既清明又冷漠。
說的倒是好聽,可是,他所作出的承諾一項也做不到。她的父親早就死在那條漁船上了,她自己也永遠無法擺脫那些換不完的債務,那可都是無形的鐐銬啊,他怎麼可能會放棄。
秋奈重新躺回被子里,只覺得一片冰涼,她闔上雙眼假裝入睡。
黑澤涼介,你很想要我吧?
這次你的把柄可是捏在我的手裡呢……
她沒有什麼在乎的了,這個世上她終於可以無所顧忌了,藤原秋奈從未感到如此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