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四章】
長夜漫漫,玉瑤宮燈火已熄下,只余寢殿內室里一盞小宮燈。
周瀞躺在榻上,一手捂著前額,一手捂唇,目光有絲迷離,兩頰微燙。
「……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你怎麼給忘了,都忘了這裡可不是戰場,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
傅盛白天里那樣吻她,是打算與她當一對假夫妻對不?他雖然不全然信她的話,可為了扳倒平氏,他依然願意冒險一試。
肯定是因為他發現她能馴獸,才會決定接受她的交易。無論如何,他已承允下來,她且隨他的意,配合他一起當對假夫妻。
「不想了,睡吧。」周瀞對自己下令。
出外打仗,她早就練成了到哪兒都能睡能吃的本事,管他是馬背上,稻草堆,壕溝里,荒郊野外,她一概照
睡不誤。
才剛闔上眼,她極好的耳力便捕捉到一道輕緩的腳步聲。
她復又睜開了眼,正要掀被起身,一隻皓白如玉的大手已撩起了幃帳。
傅盛高大的玄黑色身影立在榻邊,那雙矍鑠有神的黑眸,正凝睞著爬起身的她,一對上那目光,她胸中莫名地抽悸一下。
「你怎麼會在這兒?」周瀞詫呼。
「你覺得朕應該在哪兒?」傅盛揚眉。
「……我聽說,老榮王要把平瑤的遠房堂妹送進宮裡,依我估算,今早平瑤的伯母來捎話,平家那頭肯定已經把人送進來,你這麼聰明,當然得配合他們。」
這些事,周瀞早沙盤推演過,可聽在傅盛耳中,卻是有些驚訝。
她的心思可真靈敏,不過窺見其一,便能推算三四。
「不錯,榮王府找了名義把人送進宮裡,還安排了一場走錯宮上錯榻的好戲,等著朕隨之起舞。」
「這些事,從前我也聽多了,沒什麼好稀奇的。」周瀞聳了聳肩。
「朕已讓人代替朕去處置平蓉了。」傅盛不帶感情的淡道。
處置?他竟把男歡女愛,用如同行刑般的說詞形容……周瀞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
同時,也替這位被世人錯怪的淫皇感到不值,看來傅盛對於床笫之間的事,似乎一點也不熱衷啊,全是裝出
來的。
見她大咧咧的笑著,傅盛皺了下眉,問道:「你笑什麼?」
「你也真是夠冤的了,明明是個不好女色的人,卻得裝作夜夜銷魂,你身旁的人,平時都這麼代替你去「處置」那些後宮女子嗎?」
「朕不隨便上女人的榻。」傅盛冷道。
「可你卻上平瑤的榻。」周瀞不怕死的戳他弱處。「你是不想讓後宮的女子懷上龍胎吧?」
傅盛不語,默認。
「可你就不怕平瑤懷上嗎?」她納悶。
「你認為,朕會這麼容易讓她懷上嗎?」他嗤笑。
「你……在她的膳食里下藥?」
傅盛笑了笑,轉身離榻,周瀞不死心,跟著下榻,隨著那抹高大身影來到外廳。
傅盛往臨窗長榻上一坐,几案上不知幾時多了一副棋。
那可不是普通的棋,而是早已失傳,百年之前在夙玥王朝盛行的一種戰棋。
大小不一的打磨石,分別刻上了各種獸紋與人臉,在繪著王朝地形圖的羊皮上,隨著對弈者的謀略而走。
「你從哪兒弄來的?」周瀞眸光一亮,立馬就往榻上落坐,嬌顏甚是欣喜。
「你會玩這個棋?」傅盛不著痕迹地觀察她的神情變化。
「當然!」
說著,周瀞已經將不同顏色的磨石分作兩份,一份推向他,一份往自己手邊擱,再用手心攤平了羊皮,果斷地下了一顆棋。
「這個戰棋,可是來自於我們周家祖上之手,聽說我們的曾祖爺爺,閑暇無事,便在磨石上頭繪了圖騰,接著就創了獨門棋法,夙玥王朝可是人人都會玩。」
她說的這些事,竟與影衛回報的探查一樣。傅盛暗忖。
「你是在試我吧?」周瀞早猜中他的心思。
「朕只是好奇,這棋該怎麼玩。」
「我來教你吧,不過我可得警告你,我玩的戰棋,沒人贏得過我。」
「你為何直呼朕「你」?怎麼說,朕都是一國之君,你不覺得你太放肆嗎?」
「傅盛,省省吧,我看得出來,你根本不是在乎那些繁文縟節的人。」
聞言,傅盛心中一震。
他看著她,那雙眼銳亮如雪,眉眼間端著一股女子少有的霸氣,直勾勾地望入他的眸心。
「你忍辱負重這麼多年,沒瘋沒傻沒病,已屬可貴,你這般委屈自己,斷無可能還在乎這些世俗禮節,是不?」
傅盛未作聲,面色沉靜的回望著她,窺探不出喜怒。
這一刻,周瀞才真正有些同情起他來。這個男人,就連被她說中了心情,也不敢表露一絲一毫,他把自己藏得可真深。
「我倒好奇了,怎麼說後宮的女人,名義上都是皇帝的妻,你讓身旁的人去處置她們,就不覺得是給自己戴了綠帽嗎?」
「我不在乎那些女人。」傅盛把玩著手心裡的磨石。
察覺他改了自稱詞,周瀞知道他這是暫且擱下了皇帝的身分,把最真實的一麵攤在她面前。
「就不怕她們懷上別人的種?」
傅盛面色冷峻的吐嗓:「你覺得我會讓這種事發生嗎?」
肯定是不能。依她推敲,傅盛應是對後宮女子下了葯,讓她們不能生育。
「我聽說少鵹族皇室到你這一脈,就只剩下你與另外兩個皇子,你就不怕絕後?」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難不成你想幫我生孩子?」傅盛嘲弄地反問。
周瀞不赧不臊的回以一笑。「你說的是平瑤吧?怎可能是我。」
但凡每個王朝,每座宮廷都不脫女人的爭鬥,誰能懷上龍胎,誰便能保有地位,皇帝為免後繼無人,自當重視子嗣,她並不認為這有什麼好避諱。
「不只你好奇,我也好奇,你若真是周瀞,那平瑤的魂魄去了哪裡?」
「陛下可問倒我了。」周瀞一臉無奈。「若不是杻陽山那一戰,我也不會來這兒……我也是很納悶的。」
「你在杻陽山出了什麼事?」無論她說的是否屬實,傅盛對周瀞此人倒是極感興趣。
「我領著周家軍去突襲少鵹族……」她頓了下,笑笑又道:「說來,我打的還是你的祖先。」
傅盛但笑不語。
「仗才剛要開始打,結果我就被偷襲了。」她眯著眼,回億起那日,神情有絲茫然。
「戰無不克的周瀞,也會被偷襲?」他好笑的調侃。
「是啊,我也很納悶,怎麼可能會被那個男人偷襲成功呢,憑我的身手,那個男人不可能近得了身……事後我一直回想,才記起那個男人身上穿的不是少鵹族的衣衫,而是我周家軍的軍袍,他肯定是少鵹族派來的間諜,趁亂混入了周家軍。」
「所以,你是被那個男人所殺?」傅盛見她一臉好勝不甘,不自覺的揚起了笑,她似乎無懼於生死,而是不滿竟被人暗襲成功。
「那個男人……」她又是一頓,眸光古怪的覷向他。
傅盛不明所以,挑了挑俊眉。
她咬了咬唇,一臉困擾的說:「說來奇怪,殺了我的那個男人,竟然與你長得一模一樣。」
「與我一模一樣?」這倒離奇了。
「我剛還魂到平瑤身上時,一見到你差點嚇死,還想著是不是自個兒沒死,被那個偷襲的少鵹族男人抓了回去……我還真希望是如此。」